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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上低垂着参差灰白的团团阴云,寒风从正北方刮来,强劲有力地吹动着粗细不一的树枝,风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嘶吼之声,不绝于耳,加之湖中升起的寒气,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湖中殿内,寒意刺骨,女人们的低声细语的惨叫声以及狂风偶尔吹响珠帘的噼啪声,都让人闻风丧胆,上一刻还热闹非凡,珠帘的声音伴随着奏乐,听上去美轮美奂,可如今,湖中殿内躺着的女尸,让众人头都不敢抬。
直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闯入眼底,众人方才回了一点神,就像是看见了主心骨那般,终是心定了。
“皇上,死者乃是监察御史之女,程婉。”
王福的话回荡在殿内。
“四周都有护栏,不可能无缘无故落水,”严翊坐在主位上,修长的手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摩挲几下后,面色阴鸷,冷声道:“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周围的几个嫔妃们听见严翊如此问,将头垂的更低,都不敢去看躺在殿中方才还笑意吟吟,如今变成一具死尸的女子。
严翊环视了周围一圈,旋即看向了一直一言不发的李茵叶,道:“皇后可是有话要说?”
众嫔妃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李茵叶,看上去,皇后娘娘似乎知道些什么,于是都屏气凝神等着她开口,约莫片刻后,李茵叶终是开了口,低声道:“回皇上,不是臣妾有话要说,是臣妾的宫女有话要说。”
严翊蹙眉,声音在这夜色中显得愈发冷冽,“说!”
众人被严翊的这一个字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珠帘晃动的氛围都比不过皇上此刻脸上的表情那般瘆人,李茵叶被吓得跪地,她颤着声道:“紫容,你说。”
紫容就是皇后口中的宫女,听见自家主子叫,于是赶忙上前冲严翊磕了响头,人小小个的,看上去胆子却大得很,“回皇上,皇后娘娘,奴婢方才觉着天冷,瞧着时辰也没那么快散宴席,便回了恩玉宫拿了皇后娘娘的裘衣,免得冻坏了身子,回来的时候恰好已经散了,奴婢便逆着人群进来找皇后娘娘,可就在转弯的时候,看见被树木遮挡的那处、那处.......”
紫容的话卡在了这里,不少人将心悬在了嗓子眼,她的话里,婉嫔根本就不是失足落水,而是另有其人......
一想到这,总觉得背后阴森森的,笼统进宫才几天,就闹出了这档子事,还出了人命,早之前听闻过皇宫后院不是所有人都能呆的下去的,今夜算是瞧见了。
严翊耐心俨然已经被磨没了,又道:“说!”
紫容咽了咽口水,旋即颤抖着手指,指着那一块被树木遮住的地方,“皇上,方才奴婢往这边来的时候,看见了婉嫔和丽贵人在暗处,不知是在争执什么,我只见丽贵人伸出手推了婉嫔一下,然后婉嫔就掉水里了。”
严翊的眼神看向了跪在人群中的丽贵人,面色阴鸷,一言不发。
丽贵人似乎才反应过来,立刻尖叫道:“你胡说八道,皇上,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嫔妾没有推婉嫔,嫔妾不会做这个事情的,皇上,你相信嫔妾——”
严翊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丽嫔,开口,却是在问紫容,“你确定你没看错?”
“回皇上,奴婢确定,”紫容道:“因丽贵人今日穿的衣裳颜色格外鲜艳,在黑夜中一眼便能瞧见,且奴婢是瞧见了丽贵人的样子,不会因一件衣裳便胡言乱语,奴婢敢肯定。”
话音一落,众人的视线便都往丽贵人的身上看去,她穿的着实鲜艳,颜色紫的艳丽,众人这么一想,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丽贵人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毕竟进宫的第一日她便能挑衅蕙贵妃,还能把一个婉嫔放在眼里?
丽贵人瞬间红了眼,尖叫道:“嫔妾没有做过,皇上你要相信嫔妾,皇上,你要相信嫔妾啊!”
说着,丽贵人立刻冲上前,企图去抱住严翊的腿,可下一刻便被侍卫们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她还在尖叫伸冤,严翊却始终漠然的看着丽贵人,眼底一点情绪都没。
等严翊收回视线的那一刻,李茵叶却开了声,轻声细语道:“皇上,如今夜深了,婉嫔的尸首也不能放置这么久,众嫔妃们也被吓得不轻,不如散了吧,这件事,臣妾回去之后再细细询问紫容,还有丽贵人的婢女。”
严翊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捏了捏高挺的鼻骨,喉结滚动,沉吟半晌后道:“散了吧。”
丽贵人被侍卫们带着往湖中殿外走去,尖叫声刺入耳朵,侍卫干脆捂住她的嘴,拖着她往外走。
终于能离开这个湖中殿,嫔妃们纷纷谢恩,任自己的宫女搀扶着往前走,众人散去,唯独李茵叶还跪在原地,她跪着上前,轻声道:“皇上,臣妾陪您回承天宫吧,今夜这事,是臣妾没注意到,是臣妾的过错,还请皇上注意龙体。”
湖中殿内如今只剩下严翊和李茵叶二人,而一直转动着扳指的手也顿住了。
寒风从湖边扫过湖中殿,珠帘啪啪作响,寒气涌进来,让人不觉心生恐惧之意,烛火下,严翊低头看着李茵叶,半晌后道:“你着手去办,朕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茵叶:“臣妾遵旨,臣妾陪——”
“朕去愿合宫。”
说完,只剩下王福尖细的嗓音,“摆驾愿合宫。”
寒风刮过,灰白的月光匿在团团灰黑的云朵里,光芒瞬间熄灭,只剩下诡异的几盏烛火,烛光倒影下,李茵叶的背影看上去,显得孤寂又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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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合宫的主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殿内地龙烧的足,暖的不像是冬日。
严翊一进门便立刻传了水,待身上的脏东西洗去之后,方才放轻脚步进了岁杪睡着的偏殿。
床的两边摆放了烛火,忽明忽暗的照耀下,淡竹色的纱帐被风轻轻的撩开又落下,露出了小女人酣睡的侧颜,修长的手指撩开纱帐,他坐在了床沿边,将岁杪睡乱了的碎发撩开,见她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喉结滚动,指腹触在她的额头,轻轻的抚了抚,轻声细语道:“岁岁,别怕。”
微微蹙起的眉头被温润的指腹渐渐舒展开来,卷缩的身子也渐渐的放松下来。
眼瞧着烛火快要燃尽,外头的风也渐渐大了起来,严翊看着熟睡的小女人,轻轻的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对着在外头候着的王福低声道:“回承天宫。”
话音刚落,严翊正欲起身的那一瞬间,便感觉自己的手臂被软乎乎的小手抱住了,他回眸一看,原本熟睡的岁杪此刻半阖着眼眸,抱着他的手,脸上是还未散去的酒后红晕,软声软气道:“三哥,怕......”
严翊都不知道这人到底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但只要她开了口,他便做不到直接离开。
“今夜宿在这,”严翊对着王福道,旋即转身,将岁杪的手反握住,生硬的低哄道:“睡吧,我不走。”
她估摸是有些清醒的,听见了他的这句话,便微微松开了些握住他的手,然后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只是睡梦中,许是担忧他又离开,时不时搂进了些他的手臂。
外头北风啸啸,雪渐渐落,越落越大,愿合宫里大树在北风吹动下摇曳摆动,皎洁的月光笼罩着愿合宫的偏殿。
烛火燃到了头,整个殿内彻底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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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微微亮,风拍击着窗子,吵得人心声烦闷。
岁杪嘤咛了声,转了转小身板,将小脸埋进了绣花枕里,不知是哪个窗没关好,一阵寒风钻进纱帐,冲进她的背,让岁杪的心一紧,脑海中忽然想起昨夜的那一幕。
心口忽然一慌,岁杪的脑海中全是那人溺水后狰狞的模样,总觉得那双眼眸好似在哪里见过,正打算好好想想时,便被人打断了思绪——
“娘娘,您醒啦?”
她的思绪被打断了。
岁杪干脆放弃了,于是转头看着匆匆忙进来的清荷,松了一口气,咽了咽口水,想问问昨晚的事,可是刚发出声音,便惊觉自己的嗓音嘶哑的厉害,她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摇了摇头。
“许是昨个夜里喝的酒烧着喉了,奴婢先伺候您洗漱,等会儿给您熬点药喝喝,加点陈皮,甘草,酸梅润润嗓子。”清荷边说,边拿起了一件裘衣,将准备下床的岁杪裹好,方才又道:“娘娘,担心着凉了!”
过了会儿,几个宫女便端着洗漱的东西往里头走,步伐轻轻慢慢的,洗漱完后,岁杪坐在镜子前,葱白的小手抚了抚自己的秀发,视线一瞥,便看见了一个簪子。
这簪子她还没用过,但她觉着太温柔太素雅了,不适合她,便就放着闲置了,可如今,她忽然想起一个人同这个簪子属实般配,“清荷,你把这个簪子包好,等会儿我要拿去送人。”
清荷接过,惊讶的笑着道:“娘娘是要送给谁?”
岁杪素来爱打扮,簪子和饰品更是只要独一无二的,所以能让岁杪送簪子饰品的,这个人清荷还是头一回知道,倒是真想认识一下是哪位。
岁杪笑了,“说了你也不懂,等会儿你同我去,我带你去瞧瞧便知。”
清荷道了好。
众宫人退下,岁杪倏地又想起昨晚的事,于是侧头问清荷:“清荷,昨夜里——”
“贵妃娘娘,蝉月宫的婢女求见,”小太监立在屏风外头,低声道。
岁杪反问道:“蝉月宫,是谁啊?”
“奴才不知,但听说是给娘娘送东西来了,”小太监道。
“送东西?”岁杪倏地想起什么,立刻笑了,“快宣进来,我是同她家娘娘认识的。”
清荷看着岁杪,她如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少见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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