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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抬眸,隔着雨幕,能辨出是张极清秀的漂亮脸蛋。
“小娘子,能否分老夫一碗鸡汤?当然,两碗我也不嫌多。”
此人正是旁人遍寻寻不着的卜飞尘。
邵明姮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没有理会。
她转身去屋里,而后在院中支开桌子,盛出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隔着那么远,卜飞尘都能感受到鸡肉的紧致和香醇。
他忙从墙上跳下来,跑到隔壁门口,叩门,门没插闩,一推便开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搓了搓手,胡乱将再度打湿的头发抿到脑袋后,盯着那碗那锅,眼睛里尽是人情世故。
“给老夫一碗吧,我瞧着屋里也没旁人,你自己炖这么一大锅,哪里吃得了?咱们是邻居,不得互相照应着来吗?”
说完,他很是自觉地去盛鸡汤。
邵明姮抬手拍开,“不成。”
卜飞尘忽然觉得此人有些面熟,想了会儿,惊讶道:“原来是你!”
事到如今,他自然知道邵明姮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地的,必然有事情相求,而这锅鸡汤,是诱饵。
他不该吃。
他哼哼了声,抄着手臂便要转身。
邵明姮也没拦他,凭他快要走出廊下,悄悄回了头,看见邵明姮手里捏着鸡腿,吃的慢条斯理。
鸡汁混着酥烂的鸡肉,齿颊留香。
他咽了咽口水,没骨气地退回去。
“老夫不受人胁迫。”
言外之意,他是很有志气的。
邵明姮点头,端起瓷碗沿着边吹了吹,将清亮的鸡汤喝掉,又去盛了碗。
听见卜飞尘肚子发出响亮的鸣叫,她也没理会,便去盛另外一只鸡腿。
卜飞尘急了,二话不说,劈手从勺中夺了鸡腿,先啃一口,“你那碗里的鸡腿还没吃完,不好霸占着。”
说罢,又连续啃了数口,顿觉浑身气血畅通,舒适无比。
邵明姮搁下汤勺,擦了擦手望着他。
“卜神医,好吃吗?”
“好吃。”
“这里还有两只鸡翅膀,你还要吗?”
“要要要!”
邵明姮便依言给他盛出来,顺道盛出满满的鸡汤。
“这是春笋,我从附近村民手里买的,他们春日保存起来,眼下用来炖鸡汤,味道很是鲜美,您尝尝。”
卜飞尘连连点头,吃了那几根笋子。
后来吃饱喝足,他打了个嗝,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邵明姮托着腮,笑道:“我猜的。”
卜飞尘一辈子未娶,孤身一人走南闯北,无所牵挂,这一年多却深居简出,渐渐没了消息。
邵明姮在涿州时,曾听顾云庭说起过卜飞尘和徐掌柜的事,到这来,也是抱着赌的心思,万幸,她猜对了。
徐掌柜的夫人方九月祖籍在此,不久前,方九月患重病亡故,也是从那之后,卜飞尘不见了,因此,邵明姮大胆猜测,当年卜飞尘和徐掌柜一样,都对方九月动了真情,奈何方九月喜欢徐掌柜,卜飞尘只能黯然神伤。
“你喜欢九月夫人,为何不同她说。”
“你懂什么?”卜飞尘搁下箸筷,拿起鸡翅啃了几口,“我真是不明白,她怎么会喜欢一个庸俗的商人,而不喜欢我。
姓徐的哪里比得过我,没我好看,没我医术精湛,就是花言巧语会哄人。”
“所以你输了啊。”
卜飞尘翻了个白眼:“女人都喜欢听好话。”
“也不是这样,只是想听在意的话。”
邵明姮收拾了碗筷,将锅里的鸡汤和肉块盛出。
卜飞尘瞟了眼,问:“你想让我救谁?”
她顿住脚步,回头:“顾二。”
“你救他作甚?”
“他膝盖被箭射穿,如今瘸着,你能治吗?”
“不能。”
邵明姮一愣,旋即从他手里夺走鸡翅,面色铁青地扭头往屋里去。
卜飞尘跳起来跟上,挡在她面前把鸡翅小心翼翼拿回来:“不好治。”
“那就是有法子?”邵明姮听到他话里的希望。
卜飞尘嗯了声,“就算能治,寻常人也不大受得了,得碎骨重塑。”
“他受得了。”
“小娘子,这一顿鸡汤可收买不了我。”
卜飞尘摸着胡须,眼珠一转,“你若是答应往后都帮我做饭,我便考虑救他。”
“好。”
深夜,邵明姮坐在灯下,将缠好的手指解开,指腹上有刀痕,还有其他细微的伤痕。
她自小没做过饭,即便进厨房也是帮哥哥打下手,做几道小菜还好,但是做鸡汤什么的,便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特意找来食谱,比照着上头的做法一丝不苟的学习,实践和想象总有差距,她试了好几次,今日算是成功的。
那明日呢,总不能还是炖鸡汤。
她换了干净的布子,重新缠好手指,又翻开食谱,目光落在鱼羹上。
皱了皱眉,心下很是艰难。
哥哥做的鱼羹很好吃,鱼汤奶白,鲜嫩爽滑,且没有一点鱼的腥气。
这几日大雨,河水汹涌,村民捕了不少鱼,昨儿还有人问她,要不要买鱼,她便犯难,一来是鱼的处置手法麻烦,二来是烹调方式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做的腥味浓重。
她仔细翻看,将详细步骤记在脑中,所需要的材料也都一一记好。
翌日,天刚停雨,她便挎着竹篮出门。
不多时满载而归,篮中装着几尾鲫鱼,她多给了钱,叫卖鱼的大嫂帮忙杀了鱼,剖完内脏。
饶是回家后,那鱼还在兀自跳动。
她便先去烧柴,待回来后,看见鱼奄奄一息,这才冲洗,腌制。
“大火。”她深吸一口气,将鱼滑进锅里,“刺啦”一声,白烟瞬时窜出,她往后退了步,在心中默默计算时间,待差不多鱼背煎制成型后,便翻了个面,继续煎。
鱼的香味又飘过院墙,传到卜飞尘鼻中。
他捣药的手一停,喝了口茶,心情很是舒畅。
晌午,他自觉地过去,也不用邵明姮帮他,抄起汤勺自己盛了碗,又给邵明姮也盛了碗。
“这鱼汤炖的很有天赋,汤色奶白,不油腻,闻起来很香,就是有点淡。”
邵明姮把盐递过去,“我怕加的太咸。”
“如此甚好。”
吃饱喝足,邵明姮拉住他。
“卜神医,咱们何时出发?”
“这才两日,我只吃了你两顿饭而已!”
邵明姮讶然,“你想吃,路上我可以帮你做,不会少你饭的。”
“不成,过几日再说。”
卜飞尘每日都去采药,回去晾晒碾碎,然后便是熬煮练各种古怪的小药丸。
邵明姮虽心急如焚,却还是不敢催促过渡,索性过去帮忙,将他采回来的药材清洗,收拾干净,按照他的法子碾碎,又见他准备熬煮,便也跟着过去看。
卜飞尘忽然笑道:“不如你跟我学医,我把我毕生医术都交给你。”
邵明姮抬眸,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你能先教我如何治膝盖吗?”
卜飞尘倒吸了口气:“没救了。”
约莫一月之后,卜飞尘将制好的五枚药丸带上,锁了门,去隔壁院里大喊一声:“小娘子,启程了。”
邵明姮甚至没来得及收拾东西,见他要走,忙将要紧的带上,快步跑出来。
“咱们得去雇辆马车。”
“我有钱。”
邵明姮提着裙裾往山下走,两人一前一后,很快走到官道上,此处偏僻,便是有车也是牛车,故而两人乘着牛车走了半程,好容易遇到驿站,这才换上马车。
颠簸了半月,抵达京城时,已经是八月中旬。
邵明姮挑开车帘,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巷道,不由生出怅惘之感。
她让车夫调头,去了之前住过的别院。
她下车,叩门,院内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惊呼:“姮姑娘!怎么会是你!”
银珠一叫,兰叶和云轻相继赶来,罗袖从屋门处站着,怕自己听错了,又竖着耳朵仔细听。
银珠嗓门大,“罗袖姐姐,姮姑娘回来了!”
卜飞尘皱眉头,自己还没下马车呢,她们倒好,拥着邵明姮往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