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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次颜家招赘,并没有向外界透露具体,偏偏金阿花从儿子那里知道后,就跟街坊邻里大肆宣扬,引得众人羡慕不已,消息自然也传得满天飞。
从那以后每次她出去,总会招来许多人围着她。甚至去市集买菜,人家菜贩鱼贩也都认识她,给了无数便宜。
包括今天谢庆成为何早回,也是因为流言都传到义学了,他实在不胜其扰,才回家避避风头。
“娘,以后这话你不要再说了,当这个赘婿是我自己愿意的。”
不知为何,谢庆成的脸有些红。
“做人当知恩图报,若没有这些年颜东家的资助,我恐怕考不上这个秀才。”
饭都吃不上了,还能读书?
为何盛泽义学年年人满为患,皆因不光不要束脩,有免费餐食,学得好的孩童还有米粮笔墨的补贴,和银钱上的奖励。
就为了两顿免费的餐食,当年养不活两个半大小子的寡妇金阿花,把儿子送去了义学。
老大实在不是个读书的料,读了两年被劝退回来,二子倒是成器,一直读着,乾武十五年考中秀才功名。
谢庆成考中秀才后,义学按惯例奖了五十两银子,又聘了他在义学当塾师。
说是当塾师,其实是知道他还打算考举人,每天只给学童上半日课,每个月给开二两银子,说白了就是在变相补贴。
谢家也就是靠着这些,才能在甜水巷换了新房子,大儿子谢庆余才能娶上媳妇,所以这个知恩图报并不是虚言。
若是换做以前,听见儿子这么说,金阿花大多会讷讷不言,可今日她却有话。
“现在能跟以前比?以前是咱家求着颜家,现在……现在应该是颜家求着咱家才对!我可是都听说了,要不是有你给那人当赘婿,这次的事恐怕没这么简单就完。”
那人指的是谁?
颜青棠。
谢庆成想到之前颜家正办丧事时,外面就有些流言蜚语,说早就不跟颜家来往的颜世海一家子竟上门了,忙里忙外帮着治丧,恐怕没安好心。
他去吊唁时,见她跪在灵前,脸色苍白,单薄得像一张纸,哪还有往日颜少东家的风姿。
这不是他跟颜青棠第一次见面,曾经还有一次。
是城东某富户强纳人为妾,当时竟在大路上抢人,被她撞见了。
她坐在车上,只露了一张脸。
明明是个女子,穿着女子的衣裳,梳着女子的发髻,看外表应是个柔弱女子。偏偏口舌如刀,气势迫人,将那富户骂得羞于见人,恨不得一头撞死。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耀眼的女子,一见便难忘。
他想,颜东家死了,她肯定伤心极了。
他想,颜家无男丁,被人逼迫上门,她的日子大概很不好过。
回来后他忧心忡忡,辗转反侧,却无能为力,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她让下人叫了他私下见面。
她还是一身丧服,瞧着单薄脆弱,却不疾不徐、眼神平静,与他提了招赘之事。
他这才知道,颜东家突来去世,族人上门抢夺家产,并没有击倒她,她终究还是她。
……
看着娘脸上的得意,不知为何谢庆成觉得刺目极了。
明明娘还是那个娘,他一直知道娘其实有很多令人诟病的地方,只因他身为人子,不好斥责。
心中无端升起一股火,觉得这股得意就是亵渎。
“娘你以后要是再说这种话,就别认我这个儿子了!”
第7章
◎下聘、袭击◎
谢庆成摔门进了屋。
这大抵是他这辈子对他娘说过的最狠的话。
金阿花先是悻悻,再之后是委屈。她想哭想闹,想撒泼想大声吵嚷,可想着儿子的话。
这时,老大两口子回来了。
谢庆余的媳妇杨氏,好奇地看了婆婆一眼,问:“娘,你怎么了?”
金阿花没有说话,绷着脸进了厨房。
见此,杨氏忙放下孩子,让男人领着两个小的回屋,她则跟进了厨房。
“娘,到底怎么了?”
杨氏是个嘴甜会哄人的,嫁过来后三年抱俩,还都是孙子,所以金阿花挺看重这个媳妇的,并未瞒她。
她将刚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哭道:“你说我说错了?我好好一个秀才儿子给人当赘婿,我还没发火,他倒怒上了,也不知颜家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
杨氏心想,这不就是上桌吃饭,下桌骂娘?也不想想自己到底得了人家多少恩惠,现在却想拿乔?
怎么着,还想让人上门来求你?
还有,是谁跟她说后悔上次颜家提招赘时,没把事情往外宣扬,谁知后来无疾而终。
这次再提,婆婆转头就把事宣扬了出去,就是为了坐实,免得颜家再反悔。
现在怎么又成了人家颜家要来求你了,怎么什么都有你说的?
不过杨氏多机灵的人,自然不会故意去惹婆婆不开心,而是顺着她的话同仇敌忾了几句,这事就暂时算过去了。
次日上午,谢庆成正打算去义学,颜家来人了。
来人并没有披红挂彩,十多个家丁穿着一水的蓝衫,抬着几个黑漆大箱子,仅打头的一个箱子上扎了红绸。
张管事恭敬地拱了拱手。
“少东家命我等前来送聘财。”
聘财?
虽没有敲锣打鼓,鞭炮齐鸣,但甜水巷就这么大的地方,如此大张旗鼓来了一队人,还抬着这么多东西,自然惹得街坊邻居都来围观。
此时听说是送聘财,才想起若是招赘,女方真要给男方聘礼,规矩如同男子娶亲。只是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家,即使招赘,又哪能给出这么多聘礼。
“快进,快进来!”
金阿花双目放光,态度殷勤至极。
箱子鱼贯抬进院中,被关上的院门隔绝了外面围观的目光。
张管事解释道:“考虑家中有丧,不易太过张扬,少东家说一切从简。这是补小礼,之后还有中礼大礼,择吉日送来。”
“客气,实在太客气了!”金阿花笑得像朵花儿。
谢庆成强忍羞涩,拱手道:“皆从之。”
张管事没有多留,带着人离开了。而谢家这,被前来打听和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谢庆成无从招架,借着要去义学仓皇而逃。金阿花和杨氏则忙着应付这些人,其中种种,就不细述。
终于,等所有人都走了,婆媳二人将大门紧锁,回头翻看颜家送来的聘财。
看着这么多好东西,两人激动得面红耳赤,双手发抖。
“这只是小礼,据说还有中礼和大礼。小礼都这么多,大礼该是啥样?”杨氏喃喃道。
金阿花回答不出。
杨氏又道:“娘,你现在还气不?你看看这么多好东西!颜家那是什么人家?手指缝里流点儿出来,就够咱家吃喝享用一辈子了。你只想到小叔要去入赘,就没想想颜家这么多家产,等她和小叔成亲后,这些家产也是小叔的。”
“日后小叔和她有了孩子,孩子有谢家的血脉,指不定她是个长寿还是个短命的,到那时候,小叔带着孩子家产还宗认祖,一切就全都姓谢了!”
“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
颜青棠打算出去一趟。
由于她正处于守孝期,穿戴自然诸多讲究。乌发随意挽了随云髻,只以一根素银簪子固定,发髻鬓角上簪了一朵小白花。
一件暗青素衣,配一条白色褶裙。她最近本就瘦了不少,这么穿更显得腰肢细伶伶的,只剩了一把。
鸳鸯正埋怨她还是吃得少了,听说张管事去谢家送聘财回来了,颜青棠便先去见了他。
“都送过去了?”
“都送到了。”
张管事欲言又止。
颜青棠看了他一眼,在椅子上坐下。
这是让他有话就说。
张管事将去谢家后大致情形描述了一下,又道:“那位谢秀才倒是知礼,但其母……”
看到那么聘财,金阿花简直两眼发光,格外谄媚。
张管事什么人,自然看在眼里。
“期间,在人群中听见几句耳语,似乎附近的人早就知道颜家要招赘谢家之子。”
怕生变,颜青棠并未让人向外透露赘婿人选,知道的只有她身边几个丫鬟,以及陈伯和张管事,连今天跟去抬聘财的家丁,也是到了地方才知晓。
这些人不可能向外透露,那外人又是从何得知?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谢家人自己透露出去的。
颜青棠微蹙下眉,想了想道:“他是爹挑选的人,人品应该没有问题,之前我找他重提招赘之事,他也没有借机拿乔。大概是家人没读过书见识短,虚荣心作祟又或是怕事有反转,才动了小心思想坐实此事,倒也无伤大雅。”
不得不说,颜青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既然少东家都说无伤大雅,那就是无伤大雅了,张管事也没多说什么。
“少东家这是打算去各处分号巡视?”
“正值多事之秋,难免下面人心思浮动,我去各处看看,就当安安他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