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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菀逆来顺受了十几年,偏偏被这该死的命运和霍砚激起一身反骨,什么越不让她去做的事,她偏要去看两眼。

她毫不犹豫地站定脚,抬头往前看过去。

风雨亭半延至明渠里,霍砚翘着腿坐在横椅上,手里拿着根钓鱼竿,亭外的廊柱下袅袅娜娜的站着一抹倩影,仰着头,似乎正望着他。

那人腰腹微隆,侧颜柔美,赫然便是白菀差点遗忘到脑后的白蕊。

远远看着那一高一下的两人,白菀瞥了眼绿漾,意味不明地笑出声:“绿漾啊,你这反应倒像是霍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绿漾抿着嘴,不敢接这话。

白菀好整以暇地看了半响,霍砚拿着根钓鱼竿一动不动,倒是白蕊仿佛有些站不住了,身形摇摇欲坠。

“掌印若能出手相助,蕊儿什么都能给您的,”白蕊泪眼缱绻地望着,那个一身灼灼绯衣的玉面仙人,微风拂起他的衣袂,一股惑人的香气被风送到她鼻息间。

泛苦的玫香让白蕊有那么一瞬的熟悉,随后她便把那点熟悉抛之脑后,说动霍砚才是最要紧的事。

自打她来,他都不曾与她说一个字,也不曾回头看她一眼,但也不曾如以往般厉声让她离去,这让白蕊多了几分信心。

“这万里江山,天下美人掌印就不想要吗?”白蕊嗓音细软,说着天底下最能蛊惑人心的话:“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只要掌印愿意帮帮蕊儿,日后都是掌印您的。”

她许诺千百般,那生着仙人貌的邪魔,却充耳不闻,连头也不回。

白蕊并不气馁,要想说动霍砚这种人,总要拿出些诚意来的。

她咬咬牙,抖着手勾松了肩上的披风,试探着迈步向霍砚走过去。

失去支撑的披风从白蕊肩上滑落,可她想象中的刺骨寒冷并没有来。

滑落的披风,被一双素白的手接住。

“愉嫔妹妹当心些,万一受了风寒可就遭罪了。”

耳畔如同泠泠春水般的嗓音,让白蕊浑身发僵,她直挺挺站着,白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自后显现,被春风吹散的苦玫香气,在她出现的一瞬间,张牙舞爪地占满了鼻腔。

白蕊脑中一白,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她愣然地看着白菀。

白菀仍旧笑得温柔,脸颊边有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纤指绕着白蕊披风上的系带,慢悠悠地打了个结。

她拍拍她的肩,脸上笑意愈深:“衣裳要穿好。”

不等白蕊扯出笑来,她又眼睁睁看着由始至终不曾搭理她的霍砚,突然回转头。

白蕊看得清清楚楚,霍砚那凛厉如寒霜的眉眼在触及她身侧人的一瞬间化柔。

她听见他问。

“来了?”

“等我呢?”

短短两个句话,自若中带着无法言喻的亲昵。

白蕊再蠢也不会以为,霍砚,或者白菀这话是对她说的。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双目飞速在白菀和霍砚之间来回转动,眸中显然满是不可置信。

霍砚提起一尾金灿灿的龙纹鲤:“不知道娘娘还想不想吃珍馐楼的鲤鱼脍?”

白菀自然而然地在霍砚身侧坐下,未再看白蕊一眼。

她好奇地打量着活蹦乱跳的鲤鱼:“和甜汤一样,让元禄做吗?”

听出白菀加在“元禄”两个字上的重音,霍砚面上的神情分毫不变,将鱼从鱼钩上取下来,丢进一旁的小桶里:“做不好就宰了他。”

“那你去吧,记得告诉元禄,多放些醋,”白菀从腰侧取出手帕,替霍砚将他的手擦干净。

霍砚弯腰提起小桶,在路过白蕊时,终于纡尊降贵看了她一眼,继而又立刻转开:“咱家将她扔进明渠里做鱼,鲤鱼脍里就不用多放醋了吧?”

宛若实质的杀意,让白蕊脚下发软,双眼惊恐地瞪大,扶着廊柱往地上滑。

白菀淡淡地瞥过吓得腿软的白蕊,缓慢摇头道:“这倒不用,只是最近有些嗜酸而已。”

霍砚没再说话,提着小桶慢悠悠地走出去。

白蕊脸色惨白,她早该想到的,白菀能在这宫里这么如鱼得水,原来是早早就攀上了霍砚。

她控制不住开始想,她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蕊儿是要去告诉皇上,本宫和霍砚的关系吗?”

白菀那温柔如水的声线让白蕊直抖,她想也不想的摇头:“蕊儿不知道,蕊儿什么都不知道,长姐行行好,放过蕊儿吧!”

白蕊本就自带柔弱惹人怜的气质,哭起来凄凄惨惨的,极容易让人心软。

“我本已经忘了你,”白菀拿起霍砚遗留下来的鱼竿,将鱼线又丢回水里,望着水波粼粼的湖面,低声道:“可你总爱得寸进尺。”

“绿漾啊,将愉嫔娘娘送回关雎宫,非本宫同意,关雎宫所有人,都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

霍砚踏着最后一丝夕阳走进椒房殿,翻飞的幔帐中氤氲着让他为之着迷的苦玫香。

白菀穿着宽松的亵衣坐在床榻边,由水漾拿着帕子给她绞发,见霍砚进来,冷冷淡淡地瞥他一眼,又转开。

霍砚慢条斯理地将食盒里的鲤鱼脍端出来,连着几样清淡的小菜一同摆上桌:“娘娘不来尝尝吗?依着娘娘所言,多放了些醋的。”

水漾躬身出去,端了盆热水进来,便告退。

白菀的头发还没干彻底,她便站起身,往火盆子走去,对霍砚的话充耳不闻,对他视若无睹。

火盆子在霍砚身旁,白菀路过他时,被一把捞过去抵在承柱上,微凉的唇舌欺着亲。

等她回过神来,整个人歪在霍砚怀里,他的手掌抵在她脑后,未干的青丝被他轻缓地拨弄着,水汽在他指尖蒸腾。

“不高兴?”霍砚拉白菀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低着声问。

白菀耳朵枕在霍砚胸膛上,他的嗓音透过胸腔传来,合着平稳的心跳声一起,让她纷乱无依的心渐渐归港。

“不高兴,”她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不高兴什么?”

“她靠近你你没拒绝。”

“我没理她。”

“你让她靠近了。”

“我没有,钓鱼呢,鱼吓跑了怎么办。”

霍砚这句话让白菀突然笑起来,她揪着他的衣襟,将自己的脸埋进他心口,笑得肩膀直打抽。

“你是我的,”白菀仰脸在霍砚下巴亲了一下,不出气,便又咬了一口:“留个印子。”

她咬得并不重,连个牙印都没。

“这算什么印子?”霍砚将白菀抱起来,往一旁的书案走过去。

他拂开书案上杂乱的物件,将白菀放在上面,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份笔墨,亲手用笔沾了墨交给她。

这笔极其眼熟,让白菀想起自己还欠霍砚一副画。

“做什么?”白菀愣愣地看着霍砚。

霍砚解开衣襟,指了指露出的胸膛:“画在这儿吧。”

白菀没有那些奇怪的趣味,正要拒绝,却想起霍砚早前那些满怀恶意的逗弄,心里有些忿忿。

当即提笔在他左心写了个大大的菀字。

霍砚低头,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多谢娘娘。”

他这郑重的语气,驱散了白菀那点不高兴,她随手取来帕子,将霍砚皮肤上的墨渍抹去。

霍砚看着字迹渐渐消失,倒也没阻拦,转而闲适地问:“娘娘现在有胃口用膳了吗?”

白菀擦拭的动作微顿,随即将帕子丢去旁边,手臂缠上霍砚的脖颈,在他被擦得泛红的心口落下一个吻。

“有三个月了,可以了。”

她缠着他,一遍又一遍亲吻。

坠落的幔帐掩藏着春色满园,白菀晃眼发觉,霍砚左心上,被她亲手擦去的“菀”字明晃晃地显着颜色。

白菀没问为什么,只一口咬上那块肉,用犬齿碾磨。

霍砚吃痛闷哼了声。

见她终于察觉,霍砚索性将她抱起来,向一旁的妆奁走过去。

“娘娘莫不是以为这笔墨擦掉就没了?”

白菀整个人几乎支离破碎,四肢紧紧攀着他,她勉强扭头去看身后的水银镜,镜中摇晃的墨发间,她腰背上的夹竹桃和霍砚左心的菀字,一同显露颜色。

*

霍砚侧躺在床榻上半阖着眼,白菀蜷在他怀里,眼皮沉沉的耷拉着,由他慢条斯理地顺着她的发。

“还有呢,还有什么不高兴。”

他知道,白菀心里憋着一股气,这股郁气从杨景初离开便如影随形,到一场场败仗,杨家人轮番负伤的消息传回来,她更是彻夜难眠。

她可能不知道,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每每望着他的眼神,忧郁得让人心疼。

听霍砚这么问,白菀抬了抬眼,不知是疲倦过头还是什么,张着嘴,也还是没说出口。

她无比迫切地想要霍砚帮帮杨家,但她无法开这个口,他愿意放杨景初出京,愿意让她替杨家奔走,已经是极大的宽容。

长指绕着她的发,如愿又没听到她的请求:“娘娘凭什么要求咱家替姜家守江山呢?”

霍砚眸色深深,他并没有要听白菀回答的意思,他又问。

“好好吃东西,好好休息,能不能答应我?”

霍砚捏了捏白菀腰上的嫩肉:“从现在开始,咱家会让人盯着,若娘娘少一两肉,咱家立即折返绝不拖延。”

白菀猛地支起身,眼露惊喜:“你真的愿意?”

霍砚极浅的勾唇笑笑:“咱家去取耶律骁狗命。”

既然你想要这天下依旧繁荣,那我就勉为其难,让它依旧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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