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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缇简直感动的一塌糊涂,朝着他重重点了下头。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停了下来。
小太监掀开车帘,陶缇本想先下车,裴延伸手止了她一下,“孤先下。”
陶缇一怔,“噢,好。”
心中不禁揣测着自己是不是又错规矩了?
却见裴延先下了车,站稳之后,微笑着朝她伸出手来,“来。”
陶缇心头一暖,原来他是为了扶自己。
她抿了抿唇,缓缓伸出小手,放在他宽大又修长的掌心。
他的手依旧冰凉,包住她软绵绵的小手,将她稳稳当当的扶了下来。
“谢谢。”她小声道。
“不客气。”裴延这般说着,却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陶缇有些奇怪,刚想问,眼角余光无意瞥见一侧的场景,话语顿时卡在喉咙——
好、好多人啊!!
只见那气派的勇威侯府门前,乌泱泱站了五十几号人,一个个打扮的规制端庄,站的整整齐齐。
裴延捕捉到她脸上那受到惊吓的小表情,唇角不动声色的翘了翘。
为首的勇威候带头行礼,身后一大家子人也纷纷请安,“臣/臣妇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裴延轻声道,“都起来吧。”
待众人起身后,他才拉着陶缇上前,客气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多礼。”
这一句话,直说的勇威候惶恐不已,一边让着身子请裴延和陶缇进府,一边飞快的瞥了一眼自家呆头鹅似的女儿。
看阿缇这穿金戴银的样子,好像过的还不错?而且太子又是扶她下马车,又是牵她的手,这般恩爱,不似作伪。
勇威候转念想了想,莫不是阿缇将太子伺候的很好,所以冰释前嫌了?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么一个解释。
女人和男人,不就床上那么一档子事嘛。
众人一起进到厅堂入座,简单寒暄了两句后,勇威候和蔼的看向侯夫人张氏和陶缇,“夫人,你带着阿缇去内院说说话吧。”
张氏应了声,朝陶缇这边看了一眼,淡声道,“走吧。”
陶缇略一颔首,对裴延道,“殿下,那我先去了。”
裴延笑了下,“嗯,不着急,慢慢聊。”
陶缇面上笑嘻嘻,心里苦兮兮:还慢慢聊,怕是聊得不好就翻车露馅了。
她乖巧的跟在张氏旁边,旁厅的女眷们也闻声离座,簇拥着陶缇她们一起往后院而去。
勇威候府统共有四房,大房和二房为老夫人嫡出,三房和四房皆为庶出,因着老夫人尚在人世,所以四房并未分家,依旧“其乐融融”的住在一起。
今日陶缇回门,四房人员基本到齐,这才有了门口的热烈场面。
且说男人们留在了前厅陪太子,陶缇在后院也没闲着,端着一张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脸,乖巧的跟各种姑姑婶婶姐姐妹妹打着招呼。
这种感觉就像是过年回到老家,被父母按头跟一堆压根不认识的长辈打招呼一样,简直是社恐噩梦,令人窒息。
各房的婶婶和姐姐妹妹们一边七嘴八舌的嘘寒问暖,一边上下打量着陶缇,似是要将她每根头发丝都看得分明。
正值春日,陶缇打扮的并不隆重华丽,而是一副温婉大方的装束。
一件鹅黄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绣袍,梳着飞云髻,鬓后是两朵精巧的宫花,鬓发间插着一支华美的流苏凤钗,白嫩嫩的耳垂上是两只玉石翡翠坠子。
她略施粉黛,朱唇一点,端的是朝霞映雪,端丽冠绝。
众人瞧见她这副样子,心中又是诧异,又是疑惑,更多的是满满的惊艳。
这还是往日那个愁眉苦脸、老气横秋的侯府大姑娘陶缇么?
虽说女子嫁人相当于二次投胎,但她这未免投的太彻底了吧?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同了。
各房姐妹中有几位平素里与陶缇不对付的,本还想看陶缇憔悴的丑态,如今见着她这副明艳逼人的模样,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
好在这种家人相亲相爱的场面并没持续多久,张氏便很客气的将众人请走了,理由也很简单,“这是我家阿缇头次回门,且让我们娘俩好好说会儿私房话。”
众人都知趣的离开了,大房的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陶缇不自在的抠着掌心,跟张氏大眼瞪小眼。
默了片刻,张氏将屋内伺候的婆子奴婢也都遣了出去,屋内一下子更静了。
见没外人了,张氏那张不再年轻的容长脸顿时沉了下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啪”的一声闷响,吓得陶缇的小心脏都跟着一抖。
“你还真是长能耐了,竟敢服毒自杀!我们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们?你说啊!”
“……”
陶缇惊诧的看着眼前叉着腰一脸不满的女人,关于张氏的记忆也涌上脑海。
张氏古板、凶悍、又能干。
作为侯府的当家夫人,偌大一个侯府的家务事,她处理的井井有条,从未出过错。
作为正房主母,勇威候那一后院的莺莺燕燕,庶子庶女,她也治理的服服帖帖,从未有人敢违逆。
但作为一位母亲,张氏却是失败的。
打从她给陶缇订下这一门婚事后,她就一直以“太子妃”的标准来要求女儿,采取的方式也是华夏父母惯用的打击教育——
诸如“你怎么这么笨啊,你日后可是要当太子妃的,怎么连这个都学不会,你看某某国公家某姑娘多么能干贤惠,你再看看你这半死不活的蠢样子”之类的话,几乎每日挂在嘴边,三句不离。
母亲这边得不到足够的爱与鼓励,父亲勇威候那边对子女的关注也不多,导致原主从小缺爱,潜移默化的养成了自卑敏感的讨好型人格。
所以当三皇子裴长洲对她稍微好一些,她就控制不住的沦陷其中……
想到这里,陶缇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是巨大的。心理学家阿德勒曾经说过: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可惜,原主都来不及治愈童年,便过早的结束了生命。
“哑巴了?你别以为你不说话,就能糊弄过去?”张氏愤怒的声音再次响起。
陶缇回过神来,平静的看向她,问道,“你要我说什么呢?”
张氏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噎住。
陶缇淡淡道,“服毒自杀是我莽撞,我向你们道歉。但是……在这之前,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想嫁去东宫,你们可曾听过我的意愿?”
这话原主是说过的,但都是歇斯底里的哭喊着,从未这般心平气和的说出来。
张氏还想像往常一般板着脸呵斥着,但不知为何,看着陶缇那清澈又认真的目光,她只觉得心头一阵发虚。
陶缇又道,“母亲,我想问问你,你听到我服毒的消息,第一反应是愤怒,还是担心我的安危呢?”
“我、我……”张氏嗓子发紧,别扭的转过脑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你别给我扯东扯西。”
陶缇捏紧了手指,眼睫微垂,“我知道了。”
她理了理衣裙,缓缓从榻上起身。
张氏不知怎么的有些恐慌,忙道,“阿缇,你去哪里?”
“我出去透透气。如果母亲还想指责我……”陶缇露出个客气又疏离的笑容来,“我听了这么多年了,也听累了。”
张氏脚步愣在原地,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离开屋子。
明净的阳光从雕花木窗照了下来,落下斑驳的光影。
张氏颓然的坐在榻上,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变得空落落的。
须臾,她双手掩面,呜呜的低泣起来,“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是我十月怀胎,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能不心疼你啊……”
——
从正房出来后,陶缇左右也不知道要去哪,索性让梓霜带她去后花园转转,她也好寻个清静。
不曾想,这后花园非但不清静,反而热闹极了。
“你们刚才都瞧见了么,五娘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啊,我也这样觉着。虽说她一直长得不错,可今日这般打扮,却比以往美上许多呢!”
“嘁,有什么稀奇的,人靠衣裳马靠鞍。她那身行头可都是皇宫置办的,换我穿着,照样好看。”
侯府四房的姑娘们凑在一起闲聊着,话题自然绕不过今日的主角。
“不过她是真的服毒自杀了么,我看她气色很好,半点瞧不出自杀的样子呀。”
“我也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有听说啦。”说话的是二房的嫡女,陶缇的堂姐陶家四娘,她捏着绣帕,压低声音道,“反正她出嫁那晚,大伯跑去大伯娘房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说了什么全家都要被连累之类的话……”
这话一出,姑娘们的脸色都变了,又是后怕又是怨怪的。
“她要真干出那样的事来,咱们可都要被她坑害死!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一个人,心思怎么这样狠毒啊。”
“就是!她自小便与太子有了婚约,就该早早认命,作什么幺蛾子呢……”
“从前我就听二哥说过太子芝兰玉树,宛若谪仙,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他不仅长得好看,还那么温柔,竟亲自扶她下车。唉,可惜太子体弱多病,否则真是这世间最完美的郎君了。”
“哼,若太子如常人般康健,就五娘那样的,哪配当太子妃?怕是给太子提鞋都不配!”
这刻薄的话,倒引得姑娘们一阵掩唇低笑。
陶缇在假山后听得嘴角直抽,很想冲上去怼一句:我不配做太子妃,难道你配么?
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第8章
“我不配做太子妃,难道你配么?”
这道清悦的声音一响起,原本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姑娘们生硬的转过脑袋,看到那抹鹅黄色裙身影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生硬。
尤其是那位说陶缇只配给太子提鞋的陶四娘,白皙的小脸吓得一阵青,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