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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盖突然被揭开了。

顾惜惜来不及多想,用力闭上眼睛,假装依旧在昏迷中。

隔着眼皮,能察觉光线比方才亮了些,但并不是很亮,能感觉到有人从上方看着她,却没有作声。

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顾惜惜很想睁开眼看看是谁,但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没有睁眼。

这人没有叫她,没有扶她,只是默默地站着看着,必定不是来救她的,此时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又过了一会儿,箱子盖响了下,眼前的光线迅速暗下来,顾惜惜猜测着那人大概是要盖上箱盖,急忙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从睫毛的缝隙里,在箱子盖落下来的一刹那,她看见了一角青色衣袍,是男人的衣服款式。

箱盖落了下来,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四周又恢复成一片死寂。

顾惜惜怎么也忍不住,眼泪顺着眼角飞快地滑了下去。

她有点拿不准,方才没做声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也许她应该让对方知道她已经清醒了,也许她还可以跟他们讨价还价,也许怎么做都比继续躺在箱子里动弹不得好些。

耳中却突然听见又一阵脚步声,跟着一个刻意压低了的男人声音问道:“醒了吗?”

“还没。”仿佛是方才开箱子那人说的。

“算算药劲儿,应该快醒了。”先前那男人又道,“等她醒了,喂她吃过药赶紧上路,方才我来的时候,城门已经开始搜查了,亏得咱们出来得早。”

城门已经开始搜查了?肯定是家里人在找她!顾惜惜心中一喜,跟着又一阵懊丧,这么说,她已经被送出城了?

到底是谁,他们想做什么?

顾惜惜努力在心里记住那两个男人的声音和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可是很快,外面又恢复了寂静,那俩人走了。

顾惜惜决定,等箱子盖再打开时,她就睁开眼睛。

又不知过了多久,箱子盖终于开了,顾惜惜瞪大眼睛向外看去,眼前是一个蒙着脸的男人,四目相对时,男人伸出手,将她搀起来,靠在了箱子壁上。

顾惜惜竭尽全力,仍旧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死死盯着男人,努力记忆他脸上每一个特征。

男人端来一碗汤,捏开她的嘴喂了下去,顾惜惜知道这应该是让她失去力气的药,但却无力反抗,只能尽量不往下咽,汤汁淋淋漓漓洒下来,打湿了她大半副衣襟。

男人不耐烦起来,想要下狠手时,看见她眼角噙着泪花,娇艳又可怜的模样,到底有些不舍得,只胡乱把最后一点倒下去,跟着将她推回箱子里,盖上了盖子。

顾惜惜很快昏睡过去。

醒来时,只觉得身体摇摇晃晃的,似乎正在车上,又或者是在轿子里,想起那两个男人先前说要赶紧上路,大约此时,已经离京城越来越远了。

等彻底离开京城的范围,也许就再也回不去了。

爹娘,外祖母,还有魏谦,也许她就再也见不到了。

她答应过要等他回来,可等他回来的时候,也许就找不到她了。

顾惜惜灰心失望之中,眼泪滚滚落下,却在此时,耳中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劳驾几位,在下要往东边大辛庄去,请问可否捎带在下一程?车费双倍奉上。”

张韶!

顾惜惜拼尽全部的力气,手指终于碰到了箱子壁,急切中想要敲一下,却再也动弹不得。

* * *

张韶是在午后觉察到不对的。

早上接走刘主事后,他想着那个两次跟着顾家车马的轿夫,到底有些不放心,等刘主事看诊完开药之后,他原是要到街上抓药,顺脚竟走去了顾家,想要将这桩怪事告诉罗氏。

罗氏并不在家,管家出来回话时,周遭的人一直在进进出出,张韶察觉到这些人似乎都比平时紧张,越发不放心起来,问清楚罗氏去了晋阳大长公主府之后,连忙又赶了过去。

晋阳大长公主府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护卫守着府门,府中的主子只剩下伍氏一个,张韶进不去,只好先回家,半路上听见路人议论说四处城门都在查验进出的行人,越发觉得不对。

他如今是燕舜的近臣,京中的动向多半也知道些,并不曾听说有什么紧急的事需要查验行人,这架势,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找人。

那个轿夫,早上是跟着顾惜惜走的。

难道是顾惜惜出了事?

张韶急忙又赶回大长公主府,守了一个多时辰,才看见罗氏的车子回来,张韶上前拦住,帘子打起时,先看见罗氏红肿的眼睛,不觉心里咯噔一下。

罗氏飞快地说道:“张右史,我有些急事要办,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她立刻放下窗帘,催着车子进府,张韶来不及多想,急急问道:“罗夫人,顾姑娘回来了吗?”

车子里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张韶心知不好,连忙又道:“罗夫人,晚辈早上从贵府出来时,看见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跟在顾姑娘的车子后面,是个轿夫,左边额角上有一道疤,肤色黑黑的,蓝衣服黄裤子草鞋,抬着一顶蓝布轿子。”

车子立刻停住,罗氏探头出来,匆匆追问了详细情形,张韶便将顾和走的那天也碰见过那个轿夫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罗夫人,我见过那人,若是有事的话,我可以帮着找找。”

罗氏很快答道:“没有事。多劳张右史费心。”

到此时,张韶已经确定,顾惜惜出事了。只不过事关女儿家的清誉,他一个无亲无故的男子,自然不能被他知道。话已经传到,以大长公主府和镇远侯府的力量,应该能很快找到那个轿夫,他不必担心。

然而却怎么也不能放心。城门口虽然在检查,但若是人已经出了城,可怎么办?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个轿夫,是在东城门,忙又往那边赶去,出城后沿着官道走了一阵子,正站在路边观察,忽地看见几辆骡车从边上的岔道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赶车的男人低着头,小帽虽然遮住了额角,但张韶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先前那个形迹可疑的轿夫。

再一看那几辆车上,虽然没有顾惜惜的踪影,但个个都堆着极大的箱笼,若是藏个把人,也很有可能。

张韶立刻给身边坐着歇脚的人塞了一小块碎银子,低声道:“我是起居郎张韶,你快些赶去镇远侯府,替我传个口信给侯夫人,就说我在这里找到了先前跟她说过的那个轿夫。”

那人半信半疑,还要再问时,张韶脸一沉,斥道:“还不快去?耽误了国家大事,你吃罪得起吗?”

那人被吓住了,连忙起身往城里跑,张韶急急忙忙从地上拣了些大点的石子塞在袖子里,快步追上骡车,向那个刀疤男人说道:“劳驾几位,在下要往东边大辛庄去,请问可否捎带在下一程?车费双倍奉上。”

作者有话要说: 魏狗:媳妇有危险,不放我出来就算了,还放别的男人?

魏狗:呵呵。

魏狗:等着。

第55章

骡车飞快地往前走着, 张韶跟在后面,陪着笑脸说道:“几位大哥,左右车上也有空位, 就捎带我一程可好?我实在是走累了。”

刀疤脸并不做声,最前面赶车的一个说道:“这车是有人雇了拉行李的, 要是被雇主知道我们私下里又拉人, 怪罪下来, 难道你管?”

张韶只管跟着,笑道:“不妨事,若是雇主怪罪下来, 都只管推在我身上, 若是银钱上有什么损失, 我双倍赔偿。”

他到此时,越发确定这队人可疑, 寻常赶脚的车夫,巴不得多拉几个人赚些外快, 哪有把上门的生意往外推的?况且那个刀疤脸的轿夫,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那目光那做派, 根本不是寻常干苦力活的人应该有的。

张韶脑中急急思索着对策, 脸上却若无其事的, 只跟在车队近旁说着好话央求上车,又趁机把几个车夫逐个看过, 记住了长相。

领头赶车的仍旧在推辞,刀疤脸突然说道:“带上他。”

领头的便向张韶说道:“算你运气好,今儿带你一程,上来吧!”

果然这个刀疤脸, 才是真正能拿主意的。张韶连忙笑道:“多谢多谢,不过容我去方便一下,这就过来。”

他不等回答便飞跑到路边,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假装解手,悄悄把带的石子挑出几个,摆成一个箭头在树下,箭头的位置正好冲着要去的方向,摆好之后,这才假装着系裤子,走去了刀疤脸那辆车。

跨坐上车辕后,张韶笑着攀谈道:“大哥这是要往哪里去?”

刀疤脸看他一眼,冷冰冰地说道:“不关你的事,少说话。”

张韶笑道:“赶路无聊,闲聊几句也好打发时间。”

他嘴里胡乱说着闲话,眼睛飞快地将车子里的情形看了一遍,最中间堆着一个很大的黑漆箱子,四边上搁了些箱笼之类的物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他眼尖,很快发现箱子底下露出了被褥的一角,而箱子上面还有空地方,却什么也没放。

寻常人家,谁舍得拿被褥垫着箱子?就算搁不下,必定也要放在箱子上头,免得弄脏了弄坏了,像这样垫在底下,看起来更像是怕箱子打滑,或者是怕里面有动静,被外面听见了。

箱子上面空着,也许是为了不挡住气孔。

张韶试探着向后靠了靠,将手从缝隙里伸过去,刚要摸那口箱子,刀疤脸一把攥住他的手,斥道:“安生些!”

张韶缩回手,道:“这箱子装的什么,这样大?”

“被褥。”刀疤脸停住车,道,“你去坐前面那辆,我赶车时不耐烦有人聒噪。”

张韶也不纠缠,连忙换到前面那辆车上,一颗心不觉提到了嗓子眼里。

那个箱子,十分可疑,难道人就在里面?如果在的话,为什么没动静?是被绑着,还是别的情况?

顾惜惜蜷缩在箱子里,听着张韶下车离开,焦急到了极点。

冷静些,须得冷静些,这样干着急,对事情一丁点益处也没有。她一遍遍在心里念着,终于逼得自己镇定了下来。

张韶不会无缘无故跟上来,多半是察觉到了什么,只凭他一个文官,肯定对付不了那些人,眼下最好是想法子把消息传出去,等着家人来救。

而她此时动弹不得,只能静观其变,等时机合适时再想法子逃脱。

顾惜惜忍着饥饿焦虑,重又闭上眼睛养神,又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突然停住,车夫阴沉的声音传进耳中:“绑了张韶!”

顾惜惜大吃一惊。

泰安长公主府中。

梁牧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晋阳大长公主厉声喝问道:“说,你把我外孙女弄去哪里了?”

梁牧挨过几顿打,后脑勺上被顾惜惜砸破的伤口也没人给包扎,汩汩地流着血,狼狈到了极点:“姑祖母,我被表妹打昏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撒谎!”李妙英哭叫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当时在房里,她眼睁睁看着一个蒙面人突然冒出来,打昏了顾惜惜,紧跟着她也被打昏过去,等醒来时双手已经被松绑,嘴里的帕子也被取了出来,梁牧倒在身边昏迷着,李妙英情急之下拔下簪子抵住梁牧的咽喉,威逼着梁家的下人找来了李子正。

李子正与同伴也被那群玩杂耍的冲散了,先前撞倒他的几个男人围住他打了一顿,打到一半时明琮几个找过来,那几个男人一哄而散,李子正刚要带人去追,却被梁家的下人截住,听说姐姐出了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等赶到院子,见到衣衫不整的李妙英和头破血流的梁牧,又听说顾惜惜不见了,李子正慌忙就要带人去找,李妙英却知道这种事不能声张,只让他绑了梁牧,又命下人守住集市四门,自己带着梁牧飞奔回家,只派李子正去顾、罗两家传信。

晋阳大长公主府得了消息之后,罗澍立刻找到京师府尹,只说家里逃走了一个下人,请府尹帮忙在几个城门查验过往行人,晋阳大长公主则赶到泰安长公主府,亲自审问梁牧。

此时听梁牧一再分辩说不知道,晋阳大长公主压不住火气,抓起拐杖照着他身上就是重重一下,骂道:“再不说实话,我打断你的狗腿!”

梁牧惨叫着滚倒在地,喊道:“我真不知道,姑祖母,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啊!”

门外一阵吵嚷,却是怀山长公主听见消息,带着一大帮护卫赶过来要人,只是被泰安长公主的护卫拦住了进不来,怀山长公主一边让人撕打,一边大叫起来:“谁敢动我儿子,我就要她偿命!”

“押下去关好,不要走漏了消息。”晋阳大长公主慢慢说道。

心腹下人立刻塞住梁牧的嘴,将人从后门押了出去,少顷,怀山长公主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高声向晋阳大长公主叫道:“我儿呢?你们把我儿弄去哪里了?”

“笑话,你儿子去了哪里,你问得着我吗?”晋阳大长公主淡淡说道。

怀山长公主先前已经听逃回去的下人说了大致情形,知道梁牧就在泰安府中,眼见对方不承认,索性自己就要去找,泰安长公主便骂下人道:“都是死人啊?由着疯子在家里横冲直撞,你们都看不见?”

在场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立刻上前围住怀山长公主,也不动手也不说话,只是围住了,让她一步也走不得,怀山长公主气得两只眼睛直瞪瞪的,破口大骂道:“要不要脸?青天白日的,把我儿藏起来不放,是要干什么?”

“你儿子丢了,你不去找,反而到别人家里乱闯,你要不要脸?”泰安长公主反唇相讥,“请走吧,再不然咱们就御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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