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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郁药香绕鼻,熟悉而又飘渺,似曾相识。
兰儿神智浮沉,云雾中驾着粉色鸟儿四处游荡。
东吴大丧,都督周瑜箭疮发作死于长江水畔。吴侯孙权悲恸至极,大病了一场,下令叁军戴孝。
江风呜咽,天地同悲。
发丧时,卧龙孔明冒死吊唁,视东吴利刃若无物,“公瑾何在?”鲁肃:“已魂归大江,此处仅余衣冠为祭。”孔明扶棺,面无血色,身后赵云更如煞神一般。东吴将士知道赵云手段,上下不敢妄动。
兰儿叹息,倏忽远离,魂兮归来。
身上轻盈解脱,比之前舒畅许多。
耳畔两个人声。
“师弟如何救得我这徒儿?”声音暖如初煦,闻者安心。
“于吉前身是天池乌鱼,受伤后,万念俱灰,经高人指点在长江水域勤加修炼,研制阴丹。这日江水有异,祥瑞光彩,我到水面一看,原来是紫微星君和妙道真君二郎神下凡历劫在此渡江。我有心助他们一助,积些福德。却在江中救起了这个姑娘,那时她命在旦夕。我曾害她夫君性命,心中愧疚。便把我苦炼的阴丹给她服下,此药常人延年益寿,修道者可登个地仙。”
“我见你周身灵光护体,修炼大有所成。”
“此可谓造化天定,我水中苦苦修炼并无进展。那日将阴丹赠予她,放下执念,心中豁然,竟五觉明达,灵台顿开。修为大是精进,比服丹药更甚。所以师父说机缘修得谋不得,确是大道。不然我如何在这洛川畔景山巅觅得师兄你。只是此女命格极阴,本由一股阳气镇压,如今阳气大损,又服食丹药,虽暂时保了性命,只怕她难以消受。若无极阳之药压制,便需日日服食男子阳精方可抵消,否则极易坠入魔道,此番与她不知是福是祸。”
水汽氤氲,药桶之中汁水呈棕红色泽。茵墀香气馥郁,点点渗透肌肤。
日日沐浴汤药,兰儿神思渐明。
伺候她的是一个老妇李婶,细致尽心。只是絮絮叨叨,话总是不停。说神医在此建木屋修行已是多年,自己与丈夫是这景山中的猎户,丈夫生了重病幸亏得神医搭救。神医每年初春会来此山中采药两月,他们便来这木屋帮忙打理尽一份心意。
她一味说,见兰儿木木,神色无意搭理也是不恼。
兰儿醒后,未见过师父。他应该在这木屋一处,只是不愿见她吧。
满手血腥,一身淫秽,她乱他门风,如此不堪……如何再做得师徒。
这么些年,他行踪不定,她各种方式打探他的消息,听到的不是大灾中他现身悬壶济世,就是又用药神效治愈恶疾顽疾,种种善行口口相传,愈传愈奇。
如今,天下被硬生生分成各家各姓,彼此仇视杀戮,敌我鲜明。他一人不受羁绊,只为生灵,所到之处,不分地界,众人拥戴,神医之名世人尽知。
隔段时日,他会托人给她送来信札,阐释经文内容,只怕她急功而胡解那太平经乱了心智,别无他话。
这日,对着水面,兰儿发现身上的疤痕全都不见了,包括穿肩而过的箭疮,身子光洁,原来的蜜桃般的胸口而今大而圆白,腰肢更细。她抚摸着胸前还在的兰斑发呆。
可是丹药缘故?
“兰儿?”老妇试着唤她一声,她不觉抬头。
“原来你真是兰儿姑娘,我就和我那老汉说,华神医那么俊一个男子,兰儿必定是贴画里面的天仙似的姑娘,没想到比那天仙还美呢。”那张风吹日晒的脸,笑眯眯的,全是掏心掏肺的醇厚真诚,山里人无心机,很是和善。
头发梳顺束在身后。兰儿自己动手,整理衣物系衣带,一身红裳裙,是新娘嫁衣。看她行动自如,妇人欣慰。
“这身衣裳是我出嫁时穿的,家里只有这一身绸缎。山里没有好裁缝,粗布衣服怕伤了你好肌肤,姑娘先将就,我老汉已经去镇上买了,晚些便有替换。神医今日出关,让他看到心上人全好透了,该多开心。”
兰儿一愣,明白了她神色言语中的暧昧,知她误会,欲开口,太久没说话,声音沙哑,
“不……我不是他……”心上人叁字不忍出口。最黑暗龌鹾处,他犹如一轮皎月明亮,普渡苦厄,她视他如明灯神祇,怎可亵渎于他。“他可能……并不愿见我。”
李婶听她否认,看她神色,恍然发觉他她竟不知神医心意。顿时仗义心起,不知为何中年女子都很有以天下姻缘为己任的使命感。
“……师父!”
立在房中,四周各色药材整齐摆放,瓦罐瓷瓶木箱竹盒贴着药名,药香环绕,让人脱尘。立桌案前的正是医者华佗,浅麻长衫,修长手指持一白药瓶,他听她叫唤,看着手中药,心内叹息,该来的终还是来了。
将药瓶置桌上,没有回头,直直站着。
兰儿屈膝下拜。他果真不愿见她?
李婶说,因她昏睡不醒,不能服药。他便熬制药汤给她沐浴外用,配药、制药几日衣不解带。“姑娘啊,我和老汉都曾听神医梦中一声声唤兰儿,不然如何得知姑娘芳名。”
他医者仁心、宅心仁厚,蝼蚁不忍伤害。她蓄意杀人、贪婪权位,以累累白骨铺就功名。梦魇之中,他是如何为孽徒伤神?
不知他此时是何心境,兰儿些许忐忑,“徒儿……知罪。”
他终于转身,看她。
她一身红衣,乌发黑眸,脸色雪白,娇媚异常,冰肌玉肤,满屋生香。
她一生两次穿嫁衣皆未出嫁,见的却都是他。
从当年未长开的少女,到现在曲线婀娜的风韵美人,他们已多年未见,她更加明艳照人、勾魂摄魄。
“你有何罪?”他声音平和依旧,那超然面容有掩不住的憔悴神伤。
兰儿眉眼低垂未抬头看他,权贵恶神都没有他的光华照人让她倍觉威压。半点不敢隐瞒,朱口轻启,十余年零零种种拣要紧的说了。
“权柄独揽,是为贪;杀伐不断,是为恶;承欢……一众男子,是为淫……兰儿自知罪责深重,有辱师尊,不敢妄想师父原谅。”说罢,深深一拜。
她无意隐瞒,坦诚相告。他看她跪拜的身影,听她柔声诉说着刀光剑影、风月旖旎。
他神色无波澜,右手却微微拳起。
许久,他叹息道:“宽赋减息,屯田安民,江东从未如此富足。你年华正盛,遇到的皆是热血男子,你本无罪,怀璧其罪。杀戮太过,折损福祚,你确要受其反噬,望你真心知错,来日多行善事,以补过错。起身吧。”
他何尝没有尽力了解她种种作为。
兰儿闻言,心中感动,却没有起身。“兰儿愿簪发为医女,随侍师父……”
现在医者地位不高,医术被列为方术。医女整日接触各种病患,抛头露面,往往簪发以示不再嫁人。
“你身体未愈,此事再议。你服了我师弟炼制的阴丹,怕道行不够阴气过剩生了事端。我为你配置了数枚药丸,你日服一颗,保你无事。此药以此景山中崖上的景红苓为主料,此药性奇,只在初春早上迎阳而开,逢阴则枯,明日登崖采药,来去有些时日。你需日日诵读清心咒,安心修养。”
兰儿抬头,看他目光深远,轻咬下唇,颔首应允。
景山下驿站中,大军在一旁扎营,肃静安顿训练有术,厉兵秣马以备返京路途之用。
一个玄衣少年巡视归来,进入屋中。听到一人在放声吟诵: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拍膝大赞:“妙啊……临淄侯才华冠世,丞相如何能不喜欢!”
见他进来,忙放下手中诗稿,抱拳作礼:“属下拜见侯爷,侯爷诗才令人叹服!”
少年解风衣与侍从,示意他不必多礼。神色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持重:“作诗末技,何足挂齿?
”“报侯爷,一切收拾妥当,明日便可返京。此次西征收拾散沙余勇,大获全胜,丞相解决心头大患,定然大大犒赏侯爷,这世子之位嘛……”
少年饮毕手中茶水,斜眼看他,只一眼,旁人噤声。
他淡淡道:“你可忘了袁绍袁术兄弟反目,招至恶果?此番得胜,你率众返京。我见洛水河畔山峦奇峻有意逗留两日。那奖赏你替我受了吧。”
“这……侯爷谦让,副丞相可未必领会……”
“植心中坦荡,不畏猜忌。”他看窗外山峰高耸,顶上似有神秘妙境,心驰神往,“不知这山中可真有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