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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听着隔着两道院墙的悠扬箫声,品着手中这一杯凉州的花雕。
那道箫声隐隐带着安抚人心之意。
也不知是箫声太过动听,还是花雕酒香醉人。
叫她压在心上的消沉竟渐渐散去。
郡主府闭门五日, 大年初五这日宫中派了人来接她入宫去。
太后一见着她,便觉着出她如今的不同来。
从前这孩子无论是佯装乖巧,还是暴露本性以后, 总是掩藏不住锋芒。
太后一直想让她明白过刚易折。
而今一看,便知这孩子恐怕是受了极大打击,终于学会将锋芒一点儿一点儿收敛。
“你病了一场,倒沉稳了许多。”
昭昭颇有些心虚,“是昭昭不孝,让您担心了。”
太后轻叹一声,“哀家虽不知你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但你得记着这世上的人与事, 并非都是你眼中看见的、耳中听见的那般。”
“你聪慧过人, 精算人心,这是你的长处也是你的短处。”
昭昭记起,这番话, 当初太后问她错在哪儿的时候,说过相同的话。如今太后又教导一番,她心中浮起了些许惭愧。
这回,可不就是因为她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才会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昭昭谨遵外祖母教诲。”
太后点点头, 问起了别的事情,“郡主府那些人都收拾干净了?”
昭昭应道:“是,这几日我已经将府中背景有问题之人全都逐出了府。”
她原是还想拖上一些时日,突如其来病倒了一场,让她不想再等。
并州形势已经远比她和她舅父所想的那般更复杂。
朝堂人心也越来越浮动。
她入宫来,还要去给宣帝请安,太后没有多留她。
只是等昭昭离开了长寿宫,太后才同近旁人说起,“你说这孩子,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打击,才会短短几日转了性子?”
白女史斟酌了片刻,方道:“想来像郡主这般心智坚定之人,在这个年纪里,也只会被情所伤了。”
太后微微皱起了眉头,什么样儿的男儿,能让昭昭受情伤。
她对外孙女逐渐上了心,难免就要替外孙女多想几分。
思来想去,心中浮起了一个人名来。
昭昭在长乐宫待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准备离开皇宫。
她如今清瘦了许多,年前刚量身裁剪的合身衣裳穿上去便大了许多,袖口空荡荡的,寒风不住朝里灌。她忍不住捂嘴咳嗽了起来。
子桑采忙将手炉递过去,“主子,你拿着手炉吧。”
“不用了,你拿着吧。”昭昭摆了摆手,只裹紧了披风。
长乐宫里地龙烧的太热,待了半个时辰她便头昏脑胀,此刻她想吹吹风,好叫自己能清醒些。
她低头想着方才同宣帝所议之事,没留神前方有谁走来。
岳长翎没想到入宫一趟,会遇见昭昭,昭昭似在想心事,没有看见他。
小半月不见,眼前人许是因为病过一场,清减了许多。
他说不出自己是何种滋味,自是在对方快要路过他身旁人,低头行礼道:“臣见过郡主。”
昭昭停下脚步,看向他,笑道:“岳大人,真巧。”
岳长翎微微颔首,“郡主身体可好?”
昭昭一愣,坦然道:“我如今已无大碍。”
她无话再说,正要开口道别。
又听岳长翎开口,“郡主可否移步,臣有几句话想单独同您说。“
子桑采皱着眉头,“主子,咱们还得去贵妃娘娘那儿呢。”
这些日子,谁都不敢问昭昭那日为何会突然病倒,可左思右想,都觉着是因为岳千户和蓝家姑娘的缘故。
子桑采此刻见岳长翎尤为不顺眼。
昭昭叫住了她,“阿采,你们稍远些候着,我同岳千户聊几句。”
子桑采这才气呼呼的带着人走远了几步。
四下无人了,昭昭看向眼前人,“岳大人想说什么?”
“臣一直视阿禾为亲妹妹,臣希望郡主别误会。”
昭昭抿了抿唇,她此刻心中内疚却又迷茫,还有一丝期待。
这些情感,她从前从不曾体会。
片刻之后,她终于小声开口,“岳大人其实不必同我解释的。”越解释,她便越心虚。
“蓝姑娘是位好姑娘,她心思单纯,天真可爱,我也挺喜欢她的。”
她看着岳长翎的眼睛,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情绪,“岳大人如今应该也已经明白,长安城里忌惮我者众多,蓝指挥使算作一位,日后岳大人与我还是各走各路,装作不认识,免得岳大人被人猜忌。”
她这段话说完,岳长翎也陷入了沉默里。
她望了望天,忽而开口,“岳大人,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郡主请讲。”
“若是有朝一日,我与你朝堂争锋相对,你会怎么做?”
岳长翎似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冷峻的一张脸上满是迷茫,像是不懂她为何会如此发问。
昭昭叹了口气,认错了人,就是认错了人。
哪怕她心中尚且还留有一丝侥幸,都得接受这个事实。
她略带歉意道:“之前种种,岳大人就当作忘了吧。”
现在想想,其实他们两个从来没有互表过心意。
昭昭说不出来是庆幸,还是后怕多一些。
庆幸她在发觉自己找错了人前,制止了一切。
后怕她若是再继续与岳长翎加深来往,她就伤了岳长翎的心。
她微微颔首就要走,岳长翎开口喊住了她,“郡主。”
她没有停下。
不给自己留希望,也不要给别人留希望。
“主子,你同岳千户说了些什么?”子桑采仔细观察昭昭,见她神色自若,像是半点儿都没有因为见着岳长翎心情有所变化。
“没说什么,就是同他说说郡主府不会有贼人潜进,让他不必担心。”
“以后咱们也不必麻烦北镇抚司再来咱们府上抓贼了。”
子桑采没有听明白,这抓贼一事,难道还要特意同岳千户说上一声吗?
她有心想要问问,她们却已经走到了顾贵妃所居住的玉兰宫。
昭昭不禁慎重的整理了一回衣着,方才叩响了玉兰宫宫门。
贵妃正在批改宣帝让人送来的奏折,见着她来,也并未多言,只道:“皇上命你日后来给本宫写批复,你可觉着委屈?”
昭昭垂下眼眸,规规矩矩地同贵妃行了跪礼,“自是不会,能得娘娘指点,是昭昭之幸。”
她其实并不明白宣帝为何让顾贵妃教导她。
在今日之前,她一直以为宣帝同顾贵妃之前,早就因朝堂之争而没什么感情。
可在她出长乐宫之前,宣帝告诉她,“有贵妃辅朝,实乃朕之幸事,你得她教导,将受益匪浅。”
昭昭不免想,原来她真的并不能事事都猜中长辈们的想法。
许是大病一场,她接受这样的事实时,心情竟没有太过难受。
贵妃打量了她片刻,方才道:“打今日起,每隔一日,你便入宫来。”
“是。”
今日还是大年初五,就算是神仙也得先过年,贵妃没有久留她,昭昭便打算自行告退。
她是刚打算走,却听外头传话,说顾世子求见。
贵妃似乎连心情都好了不少,“快让他进来。“
顾淮走进殿中,见昭昭也在,有片刻的意外。
“臣见过贵妃娘娘,郡主。”
也不知贵妃到底是有意还是无薏,也没让昭昭先离开,叫人上了茶点同顾淮说话,“今日怎么想起来给本宫请安了。”
顾淮温声道:“年前不曾向您请安,今日特进宫告罪。”
说过了一回话,顾贵妃便将二人一起给打发了。
昭昭病害未曾痊愈,从温暖的地方,突然走向寒风里,总是忍不住咳嗽,她捂嘴轻咳了片刻,眼前就多了一只手炉,“郡主若不嫌弃,可用此炉暖手。”
“不嫌弃,不嫌弃。“昭昭顺手就接过,手炉里是刚在玉兰宫添的木炭,甚是暖和。
昭昭开口道:“多谢你前些日子帮忙。“
顾淮弯了弯嘴角,“郡主前些日子已经送过三回谢礼,不必再记挂心上。”
“难得碰见你,自是要当面道回谢了。“
子桑羽自打从并州回来,将他不在长安的这一个月里,郡主府发生的事情都给了解了一遍,大年初一当日,便语重心长的同府中每一个近身伺候的人都给教训了一顿。更别提当知道贺岚竟与隔壁邻居约战了好几回,还都没站到上风后,以切磋的名义将贺岚给揍了一顿。
便是昭昭,昨日心情缓解后,子桑羽劝了她整整一个时辰,颇有唐僧念经的架势。
她同顾淮如今也算是朋友了,至少某些想法上,二人的思考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