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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他是什么惹人厌憎的祸患。
又听谢琢道:“今日小侯爷救谢某一命,以后若有差遣,谢某一定尽力做到。”
陆骁听完,看着眼前这个恨不得在两人之间划出一条深渠的人,随手在路边折了一根狗尾草咬在齿间,抬抬下巴,“行,先欠着。”
强撑着站稳,谢琢眼前晕眩一阵重过一阵,他集中精神应道:“好。”
陆骁眯了眯眼,总觉得谢琢有些……奇怪。
白玉似的脸上像是薄薄涂了一层胭脂,眼中含着水光,唇色秾艳干燥,呼吸也有几分急促,和平日里的情态很不一样。
他犹豫片刻,正准备让谢琢先走,突然发现对方像是彻底脱力般,朝他倒了过来,冷梅香立刻就扑了满怀。
直到把人接住了,陆骁才察觉,怀里这人额头滚烫,手臂却触之生凉,一直在不住地发着抖。
而且实在太轻了,裹着轻繁的文士服,像接住了一朵花。
陆骁不小心咬断了衔在齿间的草茎,心想:说是任我差遣,到底是谁差遣谁?
这回亏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比一个用药粉洒出来的心!
谢谢看文,红包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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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室女:未出嫁的女儿。
续弦:古时以琴瑟比喻夫妻,丧妻称“断弦”,再娶称“续弦”。
第5章 第五万里
谢琢隐约听见了雨声。
宽敞的庭院,石缸中藏在睡莲叶下的金鱼,有人拉着他的手说带他去看知了,又说别怕,哥哥保护你。
梦里零碎的画面浮光掠影般,在他睁眼的瞬间消散干净。
回想不起刚刚梦见了什么,但难得的,梦境没有令他感到彻骨的冷,反而有种淡淡的暖意。
四肢都虚软没有力气,谢琢侧过头,盯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出了很久的神。直到门被轻轻推开,葛武的声音出现:“公子,你醒了?”
谢琢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昏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葛武熟练地倒了杯温水递给谢琢,“灶上给您温着粥,要是饿了,我就去端过来。”
谢琢只咽下一口清水,没胃口,轻轻摆了摆手,问:“翰林院可有——”
葛武好笑地打断:“公子,今天是休沐日,不用去翰林院点卯,您安心躺着吧。”
揉了揉眉心,想起昏迷前的情形,谢琢手指一滞:“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葛武小心地观察自家公子的神情:“陆小侯爷抱回来的。”
谢琢记忆力向来很好,否则也不会在未及冠的年龄就一举中了探花,即便当时高热已经令他思维不清。
因此他记得很清楚,在失去意识前,他确实是倒进了陆骁怀里。
不过,陆骁把他抱回来的?
“怎么回事?”
“我因为担心公子,赶去了医馆,正好撞见陆小侯爷抱着您进门,说您发着高热,晕过去了。药喂不进,宋大夫就给您喂了药丸,然后让我把您带回家里休息,不过——”
葛武吞吞吐吐,不敢往下说。
谢琢觉得有什么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失去了掌控:“不过什么?”
葛武眼一闭,语速飞快:“不过当时您已经失去了意识,但不知道为什么,手紧攥着陆小侯爷的衣服不放。
陆小侯爷身上那件黑色麒麟服是御赐的,不能剪,最后,陆小侯爷主动说,救人救到底,亲自把您抱上马车,又抱了一路,最后还抱进了卧房里。一直等到晚上,您手实在没了力气,松了手,小侯爷才离开。”
谢琢微怔。
他平日里体质就偏寒,每次生病,寒意更是像从骨缝中源源不断地溢出来。
但这一次……不一样。
仿佛冰天雪地里,身边突然燃起火堆,有了热源。
见自家公子沉默,葛武心下忐忑,他其实一直拿不准公子对陆骁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他很清楚,他家公子极难信任一个人。
他才跟在公子身边时,晚上不能进卧房,有时公子自昏睡中醒来,察觉到他在旁边,眼中会有转瞬而过的杀意。
即使是现在,公子痼疾发作时,也会让他退下,且不允许任何人在房内。
防备仿佛已经成了本能。
昨日的情形,换做别的人,公子就算用匕首刺伤自己,让疼痛来强撑清醒,也绝不会任由自己失去意识和自保能力。
显然,公子潜意识里,很信任陆小侯爷。
想起以前听昌叔提起过,说谢家与陆家有旧,曾是通家之好,公子小时候还和陆小侯爷一起玩儿过。
可思及公子现在对陆小侯爷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他又把疑惑咽了回去。
他笨拙地转开话题:“临走时,陆小侯爷让我这几天都要跟着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琢回过神,无力地咳嗽两声,回答:“嗯,有人跟踪,想找机会杀了我,陆小侯爷正好经过,替我解决了。”
听完,葛武眼神一凛,随即跪在榻前,愧疚低头:“我应该跟着公子才对。”
他思绪转得很快:“公子,会不会是您这次暗中亲自去长垣的衡楼,为凌州筹措第二批军粮,这才被那些鬣狗嗅到味道了?”
“不怪你,别跪了。”没说是不是,谢琢精神不济,“军粮怎么样?”
“第一批半路上出了点事,陆家来人亲自护送到了凌州。第二批是陆家大公子派来了一队精兵,以确保路上万无一失。”
葛武改跪为坐,“照这样来看,明明应该在雍丘督造行宫的陆小侯爷会出现在破庙,应该就是赶去护送军粮,又快马加鞭地连夜赶回洛京,我们也正好从长垣回来,恰巧就跟我们碰上了。”
谢琢“嗯”了一声,“刺杀这事,陆小侯爷沾了手,你就别往下查了。”
葛武反应过来,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公子怎么可能想不到?说不定在破庙看见陆小侯爷时,公子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从来都是自家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葛武又点头:“是。”
“另外,雇两个闲汉,让他们这几日都守在翰林院待诏杨严家的附近,探听探听他家里的事。”
葛武方才正觉得自己失职,没有保护好公子,现在听见有吩咐,立刻拍拍胸口:“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安排,一定办妥!”
就如宋大夫所说,这几天谢琢虽然顿顿都按时喝药,但低热一直没彻底退下去。
听见他低低的咳嗽声,盛浩元关切道:“延龄要不早点回家休息?”
两人正抱着找来的卷宗走在翰林院里,谢琢闻言,摇摇头:“不用,老毛病了,一染风寒,就很难痊愈。”
这时,杨严脚步匆匆地走过去,心里挂着什么事,都没注意到谢琢和盛浩元二人。
等杨严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盛浩元笑道:“前几日,我看见杨待诏悄悄拿着份契书在看,就开玩笑说,要是添置了新宅,合该请一众同僚去会仙酒楼庆祝庆祝。你猜怎么着?接下来这几天,杨待诏一碰见我,立刻就转身走开,这是生怕我讹他那顿饭啊。”
盛浩元年近三十,是咸宁十八年的进士,在翰林院快四年了,再熬熬资历,就能升去六部。他惯会结交,左右逢源,很少会说人不好。
谢琢笑说:“洛京城中房宅昂贵,对杨待诏来说,会仙酒楼的一顿饭,应该不过一片瓦的价格?”
盛浩元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而提起:“不好说,杨待诏在翰林院已经十二年了。”
盛浩元话没有说全,但谢琢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翰林院虽清贵,但俸禄着实不多,也没有什么别的生财途径。能在洛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购置新宅,应该已经掏空了整个家底。
至于靠家中积蓄购置——若杨严家底丰足,能上下打点,也不会四十多岁,在翰林院十二年,仍只是个五品待诏。
察觉到盛浩元与杨严似乎有不睦,想知道的消息也都知道了,谢琢笑笑,轻巧地转开了话题。
等他散衙坐上马车,葛武也报:“公子,听杨严嘴碎的邻居说,杨家在宣平坊买了个铺子。我让人去打听了一二,说铺子确实是杨严买的,不过契书上落的是他妹妹的名字。”
“也就是说,这个铺子,是在杨氏名下?”
“没错。杨严那邻居还酸气冲天,说杨家一穷二白,没几个钱,不知道去哪里发了一笔横财。”葛武把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都说了,“公子,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倚着车厢壁,谢琢咳嗽两声:“你再让那两个闲汉去打听打听,这个杨氏嫁进去做续弦的那户人家,是做什么的。”
“是!”
葛武想到,要是现在回去,公子又会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给宋大夫知道了,肯定又要吹胡子瞪眼,说公子不听医者言,不知道多走动。
他拉拉缰绳,“公子,我们要不要去那家铺子看看?”
谢琢隔着竹帘,看着马车外影影绰绰的人声繁华,正想着事,不太在意地“嗯”了一声:“走吧。”
从宫门往东,经过太平坊和通利坊,就进入了宣平坊的地界。葛武感慨了两句:“据说杨待诏买的铺子不大,但生意很是不错,铺子的原主人家中出了变故,急需银钱,不得不转手出让,让杨待诏捡了个好。”
马车停下,葛武先一步跳下车辕,朝马车里的谢琢道:“公子,我们到胭脂铺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谢琢睁开眼,刚掀开帘子,准备下车,就听见马车外葛武的寒暄声:“陆小侯爷?真巧,你也来买胭脂?”
陆骁?
一时间,谢琢的动作顿在那儿,不知道下还是不下。
但陆骁已经看了过来。
踩着马凳下来,谢琢垂眼,拱手施礼:“陆小侯爷。”
陆骁带着张召,正站在胭脂铺门口准备进去,见谢琢下来,不由打量了一眼对方的脸色,随即视线又落到了谢琢手腕上。
看起来比不少女子还纤瘦,没想到力气那么大,昏迷时,抓着他的衣服,就跟溺水抓住了一根浮木似的,怎么都松不开。
得亏麒麟服是御赐的,质量上乘。
陆骁寒暄道:“谢侍读病可大好了?”
“劳小侯爷挂念,好的差不多了,多亏小侯爷当日援手。”谢琢面露愧疚,“谢某又欠了小侯爷一次。”
陆骁敏锐地发觉,这人肯定又想冷冷淡淡地给他来上一句“以后若有差遣,谢某一定尽力做到”。
他曾碰巧看见谢琢和他翰林院的同僚走在一起,虽不是谈笑风生,但看着有说有笑,也是正常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