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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的手环和体温一样还在微微发热。

这时那只瘦叽叽的黑蛇说话了。

“你要放了我,我会好好报答你。”

“呵。”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抬手触自己的额头,手环清音作响,连幻听都出现了,高热竟已到了这个程度吗?

蛇成精成妖的故事她听过的,连阿辉都会讲两句。水虺成蛇修炼千年为蟒,蟒过千年成蚺,蚺后为蛟,走蛟之后五百年成角龙,角龙一千年成应龙,上一条最出名的应龙传说叫庚辰,眠于深海,为雷霆云雨,汪洋河川之神。

但周大厨并不这么认为,他祖上传下来的传说,蛇是邪恶的动物,是牢笼,触犯天条,犯下恶罪的灵魂会被封印在蛇体内。蛇要长大需要不断吞噬,每当蛇在生长蜕变时更需要特殊的祭品,特别是在生出翅膀成为应龙的时候。他甚至信誓旦旦说,祖上曾看到过一条蛇渡劫成功,化为黑龙,这黑龙还可以喷火,在火山里筑巢,每次黑蛇发怒,火山就会喷发,后来这黑蛇死了,火山变成了死火山。

当然,要是他不说那那黑蛇成了一个省的名字,也许当成故事来听还不错。

不过,顾匆匆在黑蛇面前蹲下后很快发现,这蛇虽然小,身体却不好的样子,蛇背上好像还长了两个小瘤。

“唉,还是个残废的。”她说,“真可怜。”

蛇瞪着眼睛看她。

眼睛在她手腕上的手环闪烁不定。

她抬手,蛇也抬头,她低手,蛇也低头。

“喜欢这个?”她只觉得这小蛇有些有趣,长得也挺好看,不由笑道,“你又没手,戴不上。”

小黑蛇吐了吐蛇信,似乎有些恼。

竟有些通人性。

哎,这个有趣又瘦叽叽的小东西快要被周大厨吃了,还怪可怜的。

第4章

顾匆匆伸出手去,小黑蛇立刻仰头看她,竟不知道躲的样子,这样的情景从小到大她已见过很多,那时候在乡间和奶奶同住的时候,周围邻居谁的房梁有了蛇都是来找她,就真的和拖一条绳子没区别。

她于是直接伸手抓-住蛇脖子。

这蛇真冷。

让她没来由想起漆黑的车窗里的那双手。

小黑蛇很软,被她握在掌心,愈发没力气的娇弱模样。

就在这时,阿辉兴冲冲进来:“匆匆,今晚提前吃饭打烊。你赶紧收拾收拾,难得今天铁公鸡拔毛。”

顾匆匆唬了一跳,一下站起来,小黑蛇蛇尾巴吧唧一下甩在手环上。

阿辉在她身后麻溜开始端菜,将案板的南瓜扫到一旁:“今天中午你没在,我特意给你留了一份炒菜,一会出去你多吃这个,补血美白的,我给你搁你面前。”

“怎么今天提前要打烊?”

阿辉挤挤眼睛:“嘿,天气不好啊,铁公鸡说今晚他有个朋友来,他要单独宴请这个‘朋友’——听说是你们学校的哟。”

他说着忽的抽抽鼻子:“诶,什么地方烧糊了。”

空气中有淡淡的烧糊的味道。

顾匆匆也抽抽鼻子:“好像是什么肉烤糊了。”

阿辉端起一盘菜,从匆匆后面凑过半颗头过来:“好像是你这边,诶,周大厨是不是又乱扔东西了?”

顾匆匆向旁边让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脸,软趴趴的小黑蛇正好借力艰难的将滋滋的蛇尾巴收回来。

这该死的阴阳环。

小黑蛇愤愤看着那手环,眼里是渴望又愤愤的光。

阴沟里翻船。

今天天气格外沉闷,总有种暴雨欲来的压抑感,云层厚厚沉淀在城市上方。

畲老板今晚看起来很兴奋,要是下雨更好,下雨天正是留客天。

他不停催大家快点吃,吃完早点回去休息,偶尔抬手看看表,再摸-摸自己的头发,一副躁动不安的模样。

周大厨故意吃得慢,还倒了酒,阿辉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问顾匆匆要不要也吃点酒。

畲老板蹙眉骂:人家匆匆是喝酒的人吗,你看她连辣都吃不了,赶紧的,吃完走。

顾匆匆只觉高热搅得头痛,但还是强行让自己尽量多吃点,晚上容易饿。

好在小黑蛇乖巧躺在她衣兜里,冰冰凉的感觉正正好。

正吃着,忽听半掩的院门似有推门声,老板刷的一下站起来。

阿辉冲顾匆匆挤眉:老板的新欢妹子来了。

来的却不是老板的新欢妹子,而是老板的小房东,也是她亲生父母的名义上的儿子。

这两日旁敲侧击知道了关于顾氏夫妇的一些事情。

顾家家底颇厚,除开部分店铺外,也有公司,走得是偏门发财,丧葬娱乐都在涉及,家里只一子一女。

那边畲老板送走了小房东,满脸鄙夷过来说这个小房东顾思书的荒唐,一天天就知道泡妞,要不是他爹妈花钱他连这个重点大学的三本都读不了,日日到处败钱,没钱就按收租日找他们这些租户捡捡便宜收租补贴自己。

顾匆匆心头一动,筷子停下:“我吃好了。”

她站起来,说自己不舒服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向学校去了。

院门外面的路灯还没修好,正好一辆汽车远远开过来,刺目的远光灯亮起,照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车速在她身旁减弱,然后再度加速向前而去。等她再睁开眼睛,路上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并没有看到畲老板说的小房东,顾家-宝贝儿子顾思书。

她沿着来路向学校走去,踏上问琴街主街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裙红衣的姑娘正好从光亮中走过来,一边拨头发一边扯衣带,看上去隐隐有几分眼熟,顾匆匆从黑暗中向另一边走去。

兜里的小蛇露出个头,像颗圆-滚滚的黑曜石。

天气愈发闷,风雨欲来的沉闷,沿街的小贩有的撑开了雨棚。

学校的医务处这时候已关门,顾匆匆舍不得在外面药店贵的十几块,她想之前也不是没有感冒过,撑一撑也就过了。

再往前过了问琴街,便是通往学校的一段林荫道,今晚的林荫道格外安静,不要说人,连虫鸣也没有。

她走在路中间,只觉身旁无数窥探,转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这种感觉太过诡异,她不由自主加紧了脚步,两侧的草丛里响起小心翼翼的窸窣声。

天际开始传来阵阵轰隆声,沉闷的雷声在云层最深处滚动。

顾匆匆加快了脚步。

林荫道却感觉如此漫长,如同没有尽头。

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她听见窸窸窣窣的颤抖倏忽而逝,一切安静到近乎虚空,这样的沉静太过诡异,陡然间被天际第一声嘶吼的雷鸣撕破,仿佛惊在耳边,惊雷和雨露混合成臭氧的青草味。

一声,又是一声,在无边的天际盘旋,仿佛在寻找什么。

轰隆隆的雷声越来越大,云层如积水汇聚,凝聚在林荫道的巨木之上。

要死了,打雷天在大树下。

顾匆匆抬头,透过枝叶扶疏看向那带着紫色的雷云,云层中和边缘带着隐隐的电光,今天的雷感觉格外的恐怖,只是这样滚滚而动,就已经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幸而没有雨。幸好她今天穿的是胶底鞋,绝缘。

她刚刚这么想,就看见一条如有实质的巨雷裹挟万千气势蓬勃而下,顾匆匆眼睁睁看着那道巨雷轰隆而下,直接向自己身上砸,腿脚沉重仿佛被顿在地上,她想也没想,下意识抱住了瘦弱的胸膛。

电闪雷鸣近在眼前,这感觉就像一颗tnt直接爆在眼前那么亮。

手腕的阴阳环在雷击之中发出夺目的光芒,白光和赤红交映生辉。

她尚未完全睁开眼睛,紧接着又是第二道巨雷,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心脏几乎要被震碎的疼痛,巨雷之间又是各种趁火打劫的小雷。

这些雷格外执着,位置都不曾变一下,只朝着一个方向一个位置扑面而来。

锣鼓欢天惊天动地,即使只是一个寻常的普通人,顾匆匆还是感觉到了这些巨雷中的愤怒。

大有今天不劈死她不罢休的味道。

顾匆匆大喊冤枉,她虽然心中也腹诽斥责愤愤过那抛下她的亲生父母,但也从未起过天地不容的念头啊。

老天爷,你是不是搞错了。

上次她养父邻居那个儿子将亲妈赶出单元楼,要劈的人应该是他啊。

她刚刚起了这么个念头。

雷声陡然一震,这一回直接两道巨雷扑面而来,那架势大有今天不将你劈成炭今天跟你姓的感觉,顾匆匆艰难转身,身后同样是两道巨雷,而那只一直躲在她怀里的黑蛇这时候也憋不住了,艰难吐着蛇信向外面爬。

顾匆匆伸手抓-住了它的尾巴,手上是碳化的粗糙感,被劈糊了吗。

刚刚雷击都是它护住了她的心口。

顾匆匆不是没有良心的人。

“现在出去找死吗?”她伸出手,一把拽了回来,就在这时,面前的雪白电光已至,顾匆匆想也没想,伸出手去用手肘挡住了自己的脸。

有人在说话,似乎来自雷鸣,似乎又在耳边,她已经分不清了,声音冷而怒:“你在找死。”

老天爷的声音这么好听吗?她想。

轰隆一声巨响,仿佛万千盛怒,她的耳朵瞬间听不清任何声音,眼睛看不到任何景象,双脚几乎无法站立,天威之下,她感觉身体已尽数化为齑粉,仿佛随着雷声在消散,紫色的雷云停止了翻滚,地上仿佛还残留着紫白的雷光,大地像驯服的巨兽,恐惧沉默承受着雷霆之恩。

……

最后一丝光散去,顾匆匆虚脱跌坐在地上,耳朵仍然是虚空的静,然后渐渐有了声音。

有人在她面前蹲下,她的眼睛失神看着前面,眼前的人只是一个虚空的白噪点。

渐渐,她听见了更多的声音,过往来人的惊呼声,手腕的手环隐隐的碎裂声,那从小到大,戴在身上的手环上面布满了细纹,她低头看去,两环仍然交叠,但是颜色微深那圈现出了深紫色的微华,仿佛被雷光点缀越发莹润,而那颜色微浅的环显出一丝惨淡的白,上面的碎纹纵横交错,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同学,同学。”一个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她抬头,视线尚未恢复,看不清那男生的脸,他的眼睛在微暗中忽的一亮。

“你怎么了啊?”他愈发关切问,“你是哪个系的?寝室在哪?”

见她还懵懵然,男生伸手在她额头触了一下:“同学,你好像在发烧啊,我送你去医院吧。”

天上的云已消失无踪,夜空繁星万千,哪里有什么天雷滚滚的迹象,四周的虫鸣啾啾,来往的行人陆陆续续,偶尔传来女生的娇笑声。一切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刚刚打雷了吗?”她问。

男生愣了一下:“打雷?没有啊。”

没有打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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