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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奶奶,救我!’
李湄的眼神里明晃晃的闪耀着这样的意思。
顾卿不忍直视的捂上眼睛,等着李湄被比她还要神力的李锐揍成猪头。
李锐如今是这些禁卫军的上司,叫他们走远一点以后,直接进了帐篷深处,将被“推倒”在地毯上的楚承平扶了起来,一指妹妹。
“跪下!”
天家残酷,如今小皇帝年纪还小,当然可以肆无忌惮的和亲亲玩闹。可流言蜚语无情,难道要外面传出李湄从小以色侍君(有吗?)的名声不成!他可不想自己的妹妹以后落得满身骂名的下场!
更何况,将陛下……将陛下……
扒成这样调戏,真的是玩闹嘛!!!
李湄僵着脖子,盯着哥哥身后的楚承平。
‘你要不救我,你就死定了!’
楚承平准确的接收到了亲亲的意思。
“咳咳。李锐,朕只是和亲亲在玩闹。”楚承平拽了拽李锐的衣衫,“卿别怪罪亲亲,是朕要这么玩的。”
李锐不可思议的扭过头,看着这位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乖宝宝的陛下。
他说什么?
他让亲亲扒他衣服亲他嘴的?
顾卿把两个眼睛都捂上了。
哦no,这真是个让人无法直视的借口。
已经成了婚的李锐绝对会想歪的!
果不其然,李锐几乎是呈梦游状态的将自己的妹妹拎了回去,出帐篷的时候李湄还在使劲挣扎,嘴里不停地喊着“奶奶救我”。
“奶奶看见你变成这样,一定气活过来了!”李锐将妹妹扛上肩头。
“你喊破喉咙也没用!”
噗嗤!
顾卿忍不住笑出声来。
若不是知道李锐和李湄是兄妹,这一幕还真像恶霸少爷强抢娇弱民女的段子。
“陛下身体不适,今日暂不练武了。”李锐扛着妹妹出了帐篷,对禁卫军和暗卫吩咐。
“摆驾回东宫。我先把她带回去。”
“是,李将军。”
小皇帝整理好衣衫,被暗卫和禁卫军们保护着回了东宫。
“神仙阿姨,亲亲会怎么样?”
“啊,不知道怎么样,也许会被胖揍一顿?”顾卿想起方氏。她管教孩子似乎是很严格的?不过亲亲这皮猴子要到处跑,怕是方氏也追不上吧?
阿弥陀佛,希望亲亲跑的快一点。
虽然没见过李茂发火,不过不发火的人发起火来才叫可怕呢。
亲亲虽然被李锐提走了,但顾卿依旧在晚上开始教平平其他的急救知识。她如何包扎,在什么位置如何止血,还有怎么冷静的面对各种突发的情况。
她虽然是小儿科医生,但在分科之前,什么科都实习过,也在急救室呆过半年。古代受医疗条件限制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急救这门技术,并不因为医疗仪器而得到局限。
第二天,愁眉苦脸的亲亲来了东宫。
顾卿左看右看,看见孙女似乎是没有吃到竹笋炒肉,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楚承平却敏感的发现到亲亲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李国公和国公夫人教训你了?”
“没什么。”李湄没说她娘絮叨了一晚上嫁到皇家去的坏处,什么平平以后会娶无数个女人啦,什么长大了见平平就要下跪啦,什么为了朝堂稳定就会忌惮她家啦……
她听的生烦,又不想多想,所以今日来的时候,情绪就有些不对。
楚承平知道昨日他们跟着神仙阿姨学渡气实在是太出奇了点,李湄回家以后挨了骂也是正常。所以他只能好言安慰李湄,倒看着一旁的始作俑者顾卿不好意思。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楚承平终于开始起驾南巡了,李湄被打扮成少帝的样子进了舆车,一旁有打扮成宫女的楚承平。
许多大臣都知道李国公的女儿也陪驾一同南下,见一个皮肤白皙的宫女进了舆车,心中便知道这女孩大概是李国公的掌上明珠了。他们心里隐隐觉得这位李国公的掌上明珠怕就是以后的皇后人选,最差也该是个妃嫔之流,有的心中高兴,有的心中担忧,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两万多羯人骑兵由八位羯人的首领统领,皆听从领军将军张致和禁卫军武卫将军李锐的差遣。鸿胪寺的李钧和王译官范译官等人作为羯人和大楚官员沟通的翻译,一同跟着启程。
文武百官在长安城外送别了少帝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在驿道上行进,禁卫军则在最前面开路,仪仗鲜明齐整。
正如李茂所说,羯人身材魁梧高大,比中原人更加威武,穿上大楚的铠甲,更显得威风凛凛,远看犹如一支天兵。羯人游牧四方,也从四方取得了各种良马的马种,其坐骑长于奔袭,又有耐力,如今作为楚承平的护卫队伍,说不出的让人震撼。
马蹄踏在地上的轰鸣声像是大地正在咆哮,文武百官穿着红紫绿的鲜艳官服,恭恭敬敬的围绕在少帝的舆车边。李茂留在京中主持大局,并没有前往江南,随行的是齐邵和负责教导少帝学问的博学大臣,还有些在江南任过地方官的大臣。
这些人已经足够应付一路上的行程了。
到了第一次驻扎的商洛县,顾卿近乎于贪婪的看着沿路的风景。
她从穿越成老太太开始,还从未有机会像是这样出过门。虽然穿越成国公太夫人,但整日困顿于后院之中,以教导小孩为乐,根本就没有领略过多少市井风俗,人文地理。
虽然她依然不能完全看到古代的风貌,但有这么一行,足以让她感慨万千。
她见到了绵延的山丘,也见到了草木葱茏的平原,有商贾辐辏,百货骈阗的城镇,也有争先恐后涌出来观望御驾的而百姓。
她见到了只有电视剧里看到的场景。净水泼街,皮鞭抽地,禁卫军严阵以待,羯人军队甲胄鲜明,围观的百姓们山呼万岁,坐在舆车里的李湄不得不打开车窗,跟外面跪迎的百姓致意,显示帝王的威严。
坐在舆车上的楚承平眯着眼,满足的听着外面的欢呼声。
能为他欢呼,说明他也许没有父皇那么英明,但至少到现在为止,百姓们还是信任大楚的,相信他继任天子以来的地位和成绩。
“平平,外面的百姓都很激动。”李湄看着被禁卫们拦在很远地方跪迎的百姓,“神仙奶奶也在外面到处走动。真奇怪,就是一般的街道,有什么好看的呢?”
“我觉得很好看……”楚承平悄悄凑到车窗旁边,往外看了一眼。
有那么多百姓认同他,为什么不好看呢?
做一个皇帝那么辛苦,辛苦到他有时候都想放弃的地步。可是一想到他的父亲和兄长为了这个位子被奸人所害,他就越发不想把这个位子让给别人。
这是牺牲了那么多人换来的皇位,除了把它坐好,坐的稳稳的,别无其他选择之路。
父皇选择了他,大臣拥护他,百姓爱戴他,他便能坐稳皇位。
楚承平想起了三哥楚承烈。
若是三哥坐在这里,百姓们也会山呼万岁吗?
“平平,你在想什么呢?”李湄敲了敲楚承平的额头,“想的都出神了。”
“我在想,若是坐在这里的是三哥,会不会百姓们也如此欢呼。”
“……”李湄想了想,“不会吧,因为你在长安,他躲回荆南了。”
“齐太傅不是说了吗,‘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你在做帝王做的事,而他没有,所以百姓们应该爱戴的是那位会守国门,会冒着危险去迎接自己母亲的皇帝陛下,而不是随便一个什么坐在这里的人。”
“我如今替你坐在这里,但我自己很清楚,他们到底欢呼的是谁。你也不应该妄自菲薄才对啊!”
说话间,舆车停了。
小李湄伸了个懒腰。一路坐下来,腰都断了。
“走吧,平平。”李湄躲在珠玉后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去看看那些拜见你的臣民们。”
“不……”少帝的脸上也露出愉悦的笑容。
“是拜见我们的臣民。”
钱塘,江氏邬堡。
所谓邬堡,便是类似城堡的大型建筑。原本江南并没有邬堡这一建筑,但西胡入侵时天下动乱不安,江南占据天险成为中原最后一块平安乐土,成为许多人逃难的地点。那时社会动乱不安,流民成群结队抢劫富户也是常有的事,为了自保,江南的大族们开始将一个又一个的邬堡竖立了起来。
大的邬堡类似村落,豪强富户聚族而居,四周常环以深沟高墻,内部房屋毗联,四隅与中央另建塔台高楼。邬堡里驻扎着大量的部曲和家兵,外围又有农田水利可以耕种养鱼,成为江南高门世族最赖以倚仗的避风港。
江家是钱塘地区最庞大的世族,和根基在江宁一带的陆家不同,江氏并不完全靠庄园和商业获利,更多的则是培养家中子弟涉足到各行各业当中,成为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大楚开国的太祖那么忌惮江氏,甚至不惜用高官厚禄征召江道奇到朝中去的原因。
而如今,这位江道奇正面临着人生中最困难的一关。
“你又回来做什么。你寄养在我府上十几年,就算我府上是前朝旧臣,如今也已经仁至义尽了。”江道奇像是看着路人那样平静地看着面前已经“病逝”的二子。
如今他已经不是江清魂,而是尹斯齐。
当年江氏与尹朝余孽的同盟以江道奇将女儿嫁入宫中而结束。江氏明确的表示将不会搅和进尹朝反叛的事情中去,并且提供了一些粮草财帛作为“分手费”。
自那以后,江清魂“病逝”。那时候,尹朝余孽正在北方力图攻城下地,尹朝这位“太子”的大儿子也急着去军中竖立人望,虽然江家明显是找到了更好的路子不愿冒险,但江家势大,便是真的不愿加入他们,山高皇帝远,他们一点法子也没有。
江清魂假死后恢复真实姓名,带着自己的人去了北方的军中,和自己的弟弟抢夺继承人的位子。
江道奇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在江南待了十几年的前朝皇族,如今居然会又出现在江氏的邬堡里,而且提出要“结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我那小妹既然没生下儿子,你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便没有了意义。张诺如今掌握了骁骑营,皇帝也亲自下江南迎接太后,江家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等太后一被迎回长安,你就彻彻底底成为了笑柄……”
听见尹斯齐的话,江道奇并没有一丝不悦的样子。至少从表情上,这位江氏已经“失败”了的族长,并没有露出被戳中痛处的样子。
但这并不妨碍尹斯齐的快意。
尹斯齐精心修饰过的仪表显示着他如今地位的尊崇,他用昂扬的语气陈述着这位“绝顶聪明”人可能的下场。
过去十几年里,他无时无刻不感觉到这位江氏族长的可怕,所以从未想过和他一起在京城同居一宅,而是安心在江南经营。虽然他离开了江南去北面和弟弟一争高下,并不代表他就放弃江南了。
在这位“父亲”的面前,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愚蠢和无力。他是没落皇族的后裔,不能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人前,只能鸠居鹊巢的活在这个世上。
但现在可不同了,他们打下了大半个幽州,成功牵制住了大楚绝大数的兵马,火烧洛阳迫使大楚根基动摇,又连出诡兵,破汾州下函谷,直指如今的帝都长安。
他是一个率领着十几万大军的前朝太子之后,再也不是出现在江道奇面前的小可怜。
所以在听到“小妹”生了一个女儿的消息以后,他几乎是立刻自动请缨,和父亲的谋士们谋划了一番,带着心腹又乔装打扮回了江南。
若是此事办好了,他便能在父亲的一干人马面前站稳脚跟,成为真正的继承人。
在尹斯齐的眼力,大楚现在摇摇欲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带领着一群酒囊饭袋的暴发户大臣们,还妄图收复大片河山。
只要他们联系四方的势力,一齐发难,翻天覆地就在眼前。
如今,就看江道奇怎么选择了。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一直在我们家长大,怎么也会比他们更聪明一些……”江道奇可不是任人嘲讽之人。就算是现在他跌在晋国公手里,张诺依然对他客客气气,根本就不敢像尹斯齐这般和他说话。
因为,他才是江南的无冕之王。
“我最重要的筹码,不是我女儿腹中的孩子,而是你们和大楚都最需要的粮食……”江道奇残忍地笑着。
他知道尹朝的这些人遇到了大楚一样的难题。
胡人什么都抢,见人就杀,可不是那么好掌控的。他们的队伍中汉人居少,胡人更多,一旦这些胡人尝到了甜头,就更加不听约束。
胡人们以战养战,大楚坚壁清野,大楚尚且有田有地有人耕种,尹朝这些反贼却只能据有金银珠宝干着急。
也许他们也抢了不少粮食,但对于十几万大军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若真是那么容易就能覆灭一个国家,尹天翊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今天,等到楚睿病的快死了才一鼓作气?
而尹斯齐在最有优势的时候南下,关心他这么一个“失败”的江氏族长前程问题,恰恰就说明尹氏那边也出现了问题。
粮草,即将要到冬天而所需的棉衣,不停损耗的兵器,攻城需要的器械……
胡人就是胡人,就算再能征善战,也变不出这些。
尹斯齐一愣,他毕竟还是太年轻,江道奇只是充满自信的一个笑容,便让他的心里七上八下起来。他好像面对着自己父亲的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阴沉和面带讥讽,以这种方式催促着他去达成那些他总是达不到的目标,追问他为何不能更聪明一点。
他看着直视着自己的江道奇,笑容僵硬在脸上。
在江家寄养的这么多年,甚至连他自己都有时候产生错觉,觉得自己真是这邬堡的一份子。然而此刻,他才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这江家,从头到尾就没有他这么一位主子。
他也不必总想着压过江道奇,就如同无数个儿子想要超越自己的父亲那般,证明着自己不亚于父祖的能力。
如今他是尹斯齐,不是江道奇。
他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挑衅的。
见到尹斯齐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江道奇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你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和长辈好好说话了。”江道奇看着他这个“儿子”,以一种屈尊俯就的口气说道:
“看在你这么多年来替我伺候病母,哄她开心的份儿上,说说你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