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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百万两灿烂的金币,犹如井喷般狂涌而出,活生生压塌了整座椁室。
千钧一发之际,徐霜策挟着宫惟闪电般退出了地道,长孙澄风是第二个,尉迟锐灰头土脸地跟了出来。他们四人刚撤离到地面,就只听身后轰响接二连三,整条地道都在震动中塌方了!
外面所有修士瞠目结舌,望着这做梦都想象不到的金币喷泉,每个人的表情都震惊到空白。
“……”尉迟锐一寸寸转过头来,突然醍醐灌顶,伸手“啪!”一声抓住宫惟拽到自己身后,冲徐霜策颤声道:“你的一百万两!现在可以还清了!”
宫惟:“?”
宫惟一下反应过来,紧紧抓着徐霜策的袖子不放,冲尉迟锐怒道:“你都已经把我卖给徐白了!怎么还能买回来?!”
尉迟锐激动到语无伦次:“徐霜策!我不欠你钱了!”
宫惟:“还有利息呢!!”
徐霜策:“……”
东天上神一手挡着在耳边咆哮的尉迟锐,一手拽着义正词严的宫惟,面无表情望着远处还在不断冒金币的巨坑,竟然在这时都能保持风度淡然。
“那是宣静河攒的金子!”宫惟怒斥尉迟锐:“你怎么能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擅自把钱送给沧阳宗?”
尉迟锐几乎把字条按在宫惟脸上,一字一顿地念:“――‘以作后世仙门复兴之用’,看懂了么?!”
“以作后世仙门……”突然宫惟话音一顿,意识到了什么:“咦,这不就是天道里的‘死后余德’吗?”
尉迟锐:“什么?”
“你须得代表仙盟接受黄金,并将之用来复兴玄门、庇护寒士、扶持弟子,才能算作宣静河的死后余德。”徐霜策平静道,“阴德大有益处,能让魂魄提前投胎,这样宣静河就不用在转生井里排队了。”
尉迟锐目瞪口呆。
长孙澄风却已经反应了过来,欣喜若狂拉着他:“赶紧接受!”
“……”
尉迟锐整个人将信将疑,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过身,向着那被金币震塌了的地道,一掀袍跪下来:
“晚辈尉迟长生,敬受宣前辈馈赠,定将一百万两黄金用于复兴仙盟百家、庇护散修寒士,誓不辜负前人之志。”
说着他低下头,结结实实行了个大礼。
仿佛冥冥中有一座无形的天平,在他话音落地那瞬间,被放下了最后的一枚砝码,就此轰然倾斜。
宣静河的阴德封顶了。
一颗璀璨流星划过天空,甚至在白昼都光明夺目,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飞向东方,隐没在了千里之外遥远的京城。
徐霜策心神一动,轻声道:“投胎了。”
尉迟锐:“这么快的?!”
徐霜策不答,立刻拉起宫惟的手,两人共御一剑,向着京城方向腾云驾雾而去。
第95章
京城, 皇宫。
“皇后娘娘用力呀!”“娘娘再加把力呀!”“娘娘这胎一定能顺的!”
……
稳婆的叫声从门后传来,来来往往的宫女端出一盆盆热水。
大殿半空中悬浮着一座隐身法阵,徐霜策、尉迟锐、长孙澄风三个人隐藏在法阵中, 各自表情都一言难尽。
良久尉迟锐迸出一句:“……宣静河这是要当皇帝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不一定哦。”这时满皇宫闲逛的宫惟回来了, 兴冲冲分享他刚搜集来的情报:“虽然当朝皇帝还没立太子, 但前头已经有七个庶出儿子了,而且万一这胎生出来是公主呢?”
尉迟锐平生接触的女修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宣静河娇羞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的模样, 顿时如遭雷击:“不可能!宣静河他――”
恰好就在这时, 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从内殿响起, 紧接着传出稳婆的喊声: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一位小公主!!”
“……”
尉迟锐目瞪口呆, 瞬间忘了词。
内殿门一开,太医抱着大红襁褓的女婴出来,皇帝立刻喜气洋洋地站起身。
徐霜策从半空中落地,稳步上前查看女婴, 同时冷淡地教训尉迟锐:“男身女身, 皆是本相, 原都不重要。修仙者重要的是――”然后他在亲眼看到女婴的瞬间突然僵住了。
尉迟锐:“?”宫惟:“徐白?”
“……”徐霜策终于转过身,露出女婴通红嚎啕的小脸, 半晌他缓缓道:“这是应恺。”
啪嗒!
长孙澄风手一松,刚掏出来的红包掉在了地上。
空气彻底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
全场只有皇帝一人抱着女婴, 激动不已:“看公主这剑眉!这挺鼻!长相如此英气勃勃,实在太像朕了!”
“……宣静河呢?”半晌宫惟才艰难地发出声音。
话音刚落便只听内殿再次传来惊呼,稳婆连声道:“怎么还有一个?”“娘娘用力!”“出来了出来了!”
“呜哇――”婴孩哭声再次震响。
少顷, 内殿门又开了, 太医再次疾步而出,诚惶诚恐跪在地上禀报:“皇上恕罪, 先前太医院竟万万没诊出娘娘怀的是双胎,现生出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均安!”
小公主应恺与小皇子宣静河,姐弟俩一人一身大红绣金襁褓,嗷嗷大哭此起彼伏,皇帝站在皇后的产床前喜极而泣。
长孙澄风默默地封了第二个红包,趁没人时留在了外殿的桌子上,心情复杂地走了。
“应该是宣静河从转生口出来的时候,顺手推了应恺一把,两人就一起转生了。”一行人离开京城的路上,宫惟顺道下了趟鬼垣,找当值的鬼判官打听完情况,回来向大家汇报:“本来降生的只是小公主宣静河,但应恺临时顶替了这个女胎,宣静河就投成下一个男胎啦。”
宫惟被环在徐霜策身前,于是四个人分别御着三把神剑。
尉迟锐站在罗刹塔剑身上,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脑海中满是娇羞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的应恺,半晌颤声问:“他俩有仙缘吗?”
命格有仙缘,此生才能修仙,否则连金丹都结不成。宫惟遗憾地叹了口气:“都没有。仙缘胎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投上的?连宣静河都要再等一世,应恺怕是还要轮回好久呢。”
长孙澄风艰难道:“那应盟主……难道要……嫁人生子吗?”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连徐霜策都只动了动嘴唇,愣没发出声音来。
只有宫惟理直气壮地道:“不一定啊,也许干倒了前头七个皇子,登基当女帝开后宫收男宠了呢?”
“……”尉迟锐转过头,从孤注一掷的表情来看他已经做好帮应恺宫斗的准备了:“能吗?”
“哦,不能。”宫惟一脸笑嘻嘻,特别轻松地道:“应恺投胎是为了赎罪的,基本每一世都病痛缠身,活不到成年。”
四下鸦雀无声。
宫惟终于在大家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意识到了什么,敏感地回头地问徐霜策:“我刚才那句话的语气是不是又不对了?”
经过蝶死梦生那么多年的学习,宫惟身上的“非人”之处已经很少了,但时不时还会冒个头。徐霜策看了他一眼,把他迎风飞扬的鬓发掠去耳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温和地道:“你有这天地间最好的本性。因此不必介意旁人,顺从自己本心即可。”
宫惟于是对答案心知肚明了。
“应恺投胎是为了赎罪的,每一世都将病痛缠身,活不到成年。”他回过头来,从善如流换了一脸沉重的神情,冲尉迟锐和长孙澄风重复了一遍。
然而顿了顿之后,他又没忍住,眉梢眼角再次冒出了高兴的神采:“但我刚才去鬼垣算过了,只要投到第九世他的罪就赎完了,可以投仙缘胎啦。”
当初应恺为迷惑鬼太子,用匕首活生生剖出了自己的神格。他其实可以选择更加平和、没有痛苦的方式,却偏偏采用了这种血腥自残的手段,来换取内心的平静。
但出乎意料的是,此举竟然大大缩短了他投胎赎罪所需的时间,如今只要投胎九次就能洗清罪孽,再续仙缘了。
徐霜策带着宫惟回了沧阳宗,临分别时长孙澄风欲言又止,犹豫半晌后还是忍不住道:“镜仙大人,我还是有一事相求。”
宫惟道:“其实我不能算仙,我应该算天道的一个灵……不过无所谓啦。何事?”
长孙澄风恳切地问:“您可否缩短应盟主每次投胎所耗的时间,或者想想办法,略微减轻他每一世的病痛呢?”
宫惟愣了下。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睁大,沉吟须臾,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虽然我很喜欢师兄,但可惜,不可以。”
长孙澄风虽然有点失望,但仍然恭敬地听着。
“我可以每一世都去探望他,但不会做任何事来减轻他应受的惩罚,因为那些被卷入灭世之火的民众是无辜的。虽然那些民众都投胎转世了,但曾经发生的苦难必须要有人记得。”
“澄风,你知道在蝶死梦生里的这些年来,你们凡人教会我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吗?”宫惟袍袖在身后飞扬,眼神却肃穆沉静,望着脚下的苍茫大地:“――善恶与生死都不是简单的加减。”
长孙澄风心头猛然触动。
“所以,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宫惟转向他微笑道,“这芸芸众生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在将来得到相应的报答。”
?
中元节那天,筹备已久的盟主继位大典终于在褪婀举行了。
玄门百家齐聚岱山,沿途放了无数烟花。
新建成的升仙台高达百丈、云雾霭霭,宫惟拉着徐霜策的手坐在白玉高台上,一边看着远方的星子与人间的灯火交相辉映,一边在徐霜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小话,盘算着将来两人一起下人间玩儿,又盘算着沧阳宗还有多少钱,还计划将来借探望宣静河的机会去皇宫尝尝御膳房的口水鸡。直到深夜子时来临,他才停下诸多美好勾画,站起身来舒了舒筋骨,笑道:
“是时候履行我的诺言啦。”
徐霜策站在他身侧,只“唔”了声,眼底有一丝柔和的神色。
宫惟双手抬起,犹如从天地中召唤什么,柔和强大的神力如轻纱般一层层释放出去,充斥了整个人间。
紧接着,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山川大地升起,在夜空下汇聚成千百朵明亮的光晕。随即那光晕又哗然四散开来,各自拖着迤逦的尾光,飘向人间各地的仙门。
宴春台、谒金门、沧阳宗、褪婀、巨鹿城、甚至高悬天际的医宗金船……所有修士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望着夜空下梦幻般绚丽的盛景,不知是谁最先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这是……这是归魂吗?”
“是黄泉下的逝者归魂?!”
“魂兮归来。”升仙高台上,宫惟眼底倒映着千万星海,微笑道。
“当日我杀上升仙台时,曾经许诺死于我手之人,来世皆赐功德傍身。如今不仅赐予功德,还令众魂各自投胎回到本家,这样便能血亲不断,再续前缘了。”
远处褪婀方向,长孙澄风御剑而来,降落在两人身后的升仙台上,缓步走上前来,怔怔望向那千百个奔赴各家的明亮魂魄。
宫惟没有回头,指着巨鹿城方向笑道:“澄风,你看,你们长孙家损失的那十一名子弟如今都投回本家啦。”
长孙澄风嘴唇微微发抖,半晌抬起手来,抚摩自己胸膛心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