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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穷无尽的敌兵涌上来, 似乎永远也杀不完。

丁翡从来没有打过这么艰苦并且注定自己将战死沙场的仗。

不过, 疯狂如他, 从来就没有怕过。

战死沙场, 那才是真正的得偿所愿。

偶尔视角掠过, 那两个蒙面人似乎也从不担心自己的性命, 从开始到现在, 始终杀得从容笃定,杀得热血澎湃,杀得兴奋且……乐观?

“四十八!”其中一个忽地提声叫道。

“……四十三。”另一个道。

这是干嘛呢?丁翡竖起耳朵。

“哈哈!我赢你五个了, 你再不加紧可就输了!”第一个语气十分开心,“四十九!五十!——五十二!一刀俩,哈哈哈!”

……敢情儿这是在比杀敌数量, 刚才报的数就是杀死敌人的数。

“我已经杀到六十四了哟!”丁翡叫道。

“啊?!”第一个惊讶, “好厉害!那我也得加把劲儿了!”

这小孩儿真可爱,丁翡想, 又可爱又……疯狂。

谁家的怪胎。

正用蛇矛捅着面前的敌兵, 忽地就见那少年拔地跳起跃在半空, 紧接着身形折转, 翩鸿游龙一般飞上了旁边一根插着摩洪联军大旗的旗杆。

少年一脚踹折那旗杆上部, 足尖点在杆头,手中长刃挂上腰间, 伸手至背后一转一绕,再拿到身前时, 便见已是多了一张造型霸道的重弓, 另一手拔出一束长箭,张弓引弦,箭挽流星,不需瞄准,不见犹豫,松指便射。

丁翡只觉眼前一片流光乱舞,那少年手中的箭矢就像银河落下的流星雨,迅疾无匹势大力沉,只不过一记眨眼的功夫,地面上的敌兵便割麦子般倒了一片!

再看那少年,手中箭矢不停,一波又一波地划下来,一批又一批地射杀着敌兵,丁翡扫眼细看,见这少年所有射出去的箭,竟是无一虚发,支支中的!

“一百零二!”少年边不停手地射边报数,“哈哈哈哈!我领先啦!”

丁翡:“……”

是谁又说过这么一句话来着……自古弓兵多挂b?!

另一个话不多的蒙面人忽也飞身而起,如法炮制地占领了另一根旗杆,然后也从背后取出一张弓和一把箭来。

刷刷刷刷,几批箭放下去,报数:“九十九。”

丁翡:“……”

“小叔叔,你落后不少了,加油啊!”第一个少年在旗杆上冲他竖了竖拇指,给他鼓劲儿。

“他和我们同辈份。”另一个淡淡道。

“大哥哥,要赶上我们哟!”第一个改口。

“他没有箭,赶不上。”另一个继续淡淡。

“那这样好了,用箭杀掉的,三个算一个,怎么样?”第一个道。

“那么你算得清自己现在杀了多少么?”另一个。

“一百零二减去五十二……不对,此前我还用箭杀了几个,那就是减去……哎!不算了!就当六十个好了!”第一个的语气像是算算术比杀人还要费劲。

丁翡顿时就觉得这小子特对自己胃口,算算术干嘛,算算术不如杀人啊。

“那不如我们来比比看谁先杀到塞图怎么样!”丁翡蛇矛抡圆了划拉了一圈,身周立时倒了一片敌军,“杀一个塞图顶一百个人头,如何?”

“好啊!”第一个小子闻言,立刻在那高高旗杆上边继续射杀敌兵边四下张望,“看到了——东边!”

话音落时人已飞身而下,向着东边方向疾扑而去。

另一个也早身形疾飞,一齐向着那厢飞掠。

丁翡被这俩小子的高昂斗志也激起了好胜心,一路舞着战矛亦跟着冲杀了过去。

摩洪的兵士早被这三人给激怒了,这三头天.朝狼自打冲入了己方大营后就屠杀了自家无数的兵士,简直不可饶恕!定要将这三人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上——杀了他们——将他们剁成肉泥!

成千上万的摩洪兵士向着三人扑杀上来,带着不计后果不顾生死的骁戾气势,一大片雪亮钢刀挥在半空,像是海啸翻起的狂澜浪尖,倏而手起刀落,寒刃夹着能割裂天地的凶狠劈头向着这三人斩了下来!

丁翡看向那个跑在最前头的斗气飞扬的小子,只见他手中长刃一挥,挡开一片长短凶兵,脚下一点地面,纵身飞跃而起,半空横翻着跃过一层敌兵围成的人墙,落下去后再次挥起长刃,弧光如厉闪绚耀苍穹,光华尽处,扬起飘蓬血雨,敌兵扭曲凄厉的惨呼声交迭响起,汇成了一曲万鬼同奏的地狱之歌。

就在这歌声中,那小子一手长刃一手重弓,大步地冲向前去,年轻的背脊与臂膀恰似雄鹰振翅欲上长空,坚定的步伐带着无穷的勇气与力量,敌军的刀枪剑戟在他的身周织成了足以将他绞成肉泥的恐怖利网,可他无所畏惧,绝不回头。

丁翡看着他,看着这小子一如才刚闯入敌阵时般气势如虹,他毫不惜力,尽情地在上万敌丛中挥洒着自己的能量。

他一路豪迈地收割着敌军的人头,踩着敌军一层又一层的尸首,不断前冲,一直前冲,永远前冲。

丁翡追赶着这小子的脚步,沐浴着他搅起的腥风血雨,并用自己的战矛为这血雨再助一波更疾更浓更烈的雨势。

许是这血雨太疾,许是这敌浪太高,许是这长夜总不到尽头,丁翡渐渐找不到来自周遭的一切声音,世界陷入了静寂,一切都在动,一切都在汹涌旋转,可一切都没有半点声响。

他听见自己的喘息响起来,越来越响,越来越重,震得耳膜生疼,震得眼前一片苍白。

要死了吗?

要死了吧。

杀了多少了?

连数都忘了数。

不行,还不能死,说好了要拿塞图的狗头回去,给老大开心开心,岂能连那货的面还没见着,自己就先死了?

“——杀!”丁翡一声大吼,那包围住自己的静寂世界骤然碎裂,天地万物的所有声音瞬间回到了身边。

然后他就听见那个跑在前头的小子也跟着大吼了一声:“——杀!”

紧接着见他高高跃起来,落下去,长刃舞得光影交错,敌兵的首级与残肢就在这光影中分崩离析,四散飞落。

他看见塞图了,他离塞图越来越近了,塞图立于乱军中正自指挥调度,他的身周围满了护他安危的亲兵护卫,密不透风,坚如铁桶。

“塞图,你的头归我啦!”那小子叫着,勇猛如初地扑上前去。

“喂!小心——”丁翡眼尖,正瞅见塞图身后十几名弓箭手搭弓引箭,箭尖齐指那小子。

在自家大营中,一直未用弓箭手是怕不小心伤了自己的兵,然而此刻为了主将安危,便是拼着误伤己兵也要把敌手射杀当场。

那小子应了一声:“看我的!”

长刃一收,重新搭起弓来,动作竟比对方的弓箭手们还要更快一步,对方搭好箭正拉弦的功夫,这小子的箭已然飚射了出去,一次三箭,手不停弦,快得几乎看不清他抽箭搭箭再射出的连串动作。

太快了——丁翡惊讶,这小子的放箭速度太快了!

并且——他的每一箭射出去,都能准而又准地命中目标!

如此可怕的放箭速度,如此骇人的精准打击——这样逆天的神一般的箭技,丁翡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

这个小子,究竟是谁?!

转瞬间,这小子已是射出了数十支箭,并在射过一波之后以手中长刃悉数挡开了对手射过来的乱箭,随即又是第二波精准迅疾、覆盖面极广的箭击,而当这一波箭击停后,再看敌方的弓箭手——竟是一个不留,组团去见了阎王!

然而遗憾的是,塞图被敌兵以肉盾相护,在牺牲了大量护卫之后依然毫发未伤。

这一波操作激起了塞图的凶性,甚至用天.朝话命令着身边的兵士:“杀——给我杀了他们!戮成肉泥!”

那些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的摩洪兵士,已是丧失了理智泯灭了人性,带着野兽般的残暴,带着恶鬼般的凶戾,不顾一切地扑咬上来,源源不断,铺天盖地,万鬼齐嗥。

丁翡冲杀过去,不停地杀,不停地刺,不停地割,锋利的矛尖都已开始变得钝塞,游刃有余的动作也渐渐变得迟缓,身上早不知已中了多少刀多少箭,可丁翡不想现在死,不想就这么死,他要杀掉塞图,他要拼命活,活到杀掉塞图的那一刻——

塞图,他看到他了——他躲在四五名亲卫的身后,他双目充血像是恶鬼逞凶,他狰狞着一脸横肉等着看这三个天.朝人在他眼前肢离体散灰飞烟灭——杀掉他!

冲过去,杀掉他!

丁翡用尽气力,握紧他的战矛,迈步冲向塞图。

有敌兵像墙一般围堵过来,他挥开他们,继续前冲。

塞图的身前仍然有人,四五名,始终不离他半步。

要先杀掉这几个人。

丁翡前冲,丁翡砍杀,丁翡看到了那个小子。

那小子用光了他的箭,身后的箭篓里只剩下了一支,孤零零的随着他身形的跳跃而左右摇晃。

可这小子似乎全然没有担心,他勇气如初,力量如初,飞扬如初。

他手中长刃似乎依然锋利无匹,他带着它,义无反顾地冲杀进那密密麻麻的敌兵战阵,他挥刃割取一片头颅,他扬手抛出漫天腥血,他迎着刀山剑海,一步一步地向着塞图的方向挺进。

敌兵狂潮般扑涌上来,他抡开长刃,带着一身血胆,带着澎湃豪情,如狂鹰,如惊龙,劈波斩浪,翻江倒海。

他杀到前端,立定乾坤,足开箭步,身似劲松,姿如挽月,他抽出箭篓里的最后一支箭,张满了弓,拉紧了弦,对准了那躲在四五名亲卫身后的塞图,毫不犹豫,无需瞄准,潇洒恣意自信飞扬地射出了他的最后一箭——

这支箭射在了塞图亲卫的喉咙上。

然而它并没有停下来。

它就像从未受到半分阻隔一般,以雷霆万钧的去势继续向前怒飚——

它射穿了第二名亲卫的喉咙,它射穿了第三名亲卫的喉咙,它一连串地射穿过去,挟着每一名敌兵后颈处勃喷的鲜血,带出一串又一串的血色曼陀罗花,在这死亡之花怒放成海的虚空中,冰凉无声地插进了塞图的眉心。

塞图被这支势大力沉的箭带动着,身体向后飞撞,“笃”地一声,箭尖钉进身后的旗杆内,终止了它的使命。

塞图挂在旗杆上,死不瞑目的扭曲面孔上,全是惊愕。

那小子几步上前,手中长刃一割一挑,便将塞图的首级挑上了刃尖,随即飞身高高跃起,正立上了那旗杆的杆头。

将长刃斜斜指向顶上黎明乍现的天空,面巾后年轻的声音透溢出无穷的热血飞扬:“——塞图死了!”

“杀——杀——杀——”

冲天的呐喊声由身后不远处如雷鸣般响彻,那是燕家军的声音。

燕子忱带领的大军——冲过来了!

“小子,你是谁啊?”丁翡仰着头问。

“我……”那小子正要答,忽又似突地想起什么来,忙忙住了口,然后一指另一名蒙面人,“我是他师弟。”

意思是你先问他。

丁翡就去问那一个。

那一个却不答话,只和上头那小子道:“人杀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啊!”上头那小子闻言连忙从高处跳下来,和丁翡道,“这位大哥哥,塞图的头我带走了,我有用的,回头一定还你,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看见我们了哈,回见!”

说着就一溜烟地同另一个取路逃了。

丁翡:“……”哥连你脸都没得见一下,谁知道你们是谁!

顾不得琢磨回去怎么同老大交待塞图的头去哪儿了的问题,丁翡边继续杀敌边望着那俩小子逃跑的方向。

然后就看见拎着人头的那小子反手扔掉了背后颇为累赘的空箭篓,露出了后背上缝着的一块大白布来。

那白布上似乎还用朱砂笔写了三个字。

黎明清凌透澈的天光下,能够清晰地辨别出那三个字来,见写的是:

小奶狗。

……

今日的京中,将迎来三件大喜事。

头一件喜事就是当今圣上的万寿之辰。

第二件喜事是拖了数个月的后羿盛会大赛的总决赛,将在今日进行。

第三件喜事,则更是普天同庆——昨儿个半夜,流星马就带来了远在西域边境前线的战报,柱国大将军燕子忱率领的十万天.朝将士,在战场上痛击摩洪联军,继数月前第一次交战的大捷之后,再一次对摩洪联军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这一次,燕子忱带兵直接将摩洪联军杀了个溃不成军,原本浩浩荡荡三十万兵,如今只剩下了十万不到,两国内部甚至已经出现了裂痕,摩洪联军分崩离析已成定局。

如今两国联军高挂免战牌,打死不肯出战,燕子忱也并未急功冒取,只率领天.朝众将士在营盘中休养生息,养精蓄锐。

前几日燕子忱亲手发回一道请旨折子,为这几个月在战争中立下战功的部下请封,折子上头一个名字,赫然就是丁翡。

“听说干死了得有千把个敌兵。”后羿盛会总决赛开始前,场边的观众们还在议论西域边境上的大战。

“了不得,这个丁翡比起当年的小国舅怕也不遑多让。”百姓们对于英雄的名字和事迹,总是记得相当分明。

“可惜啊,小国舅自打开了箭馆就再不从军了,我朝少了一员猛将。”一人颇为元昶感到惋惜。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另一人道,“小国舅虽然本人不上战场了,可据说燕大将军旗下的神箭营里,有许多箭手都是他那箭馆教出来的,个个儿杀敌勇猛,次次出任务都有功劳!”

“是啊是啊,”旁边有人附和,“人小国舅虽不亲身参与打仗,却能教出为国打仗的弟子,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而将自己的力量化成百人千人的力量,将一个人的功劳分给百人千人,那才是目光长远有胸襟呢!”

“嘿!我且告诉你们吧,这可是绝对的内部消息——这一次跟大摩大洪打仗,小国舅其实也去了!”忽有一人低声插言。

“咦?怎么没听人说起啊?请功战报上也没有他名字,他既去了,怎么可能杀敌会少?”众人忙问。

那人就道:“听说小国舅是悄悄的去的——不仅他去了,他夫人,箭神燕大家也去了!”

“唷——”众人齐声吸气,“燕大家又上战场啊?真真是女中豪杰!只是,两口子既去,怎么还悄悄摸摸的,不使别人知道?”

“我听说啊,小国舅原是要随军去的,奈何燕大将军没答应,让他在家中照顾老小,结果呢,这小两口不知道想起什么了,连夜就骑马出城,一路往西边战场上去了。”那人声音压得更低,“后来在战场上随军打了一仗,又让燕大将军给轰回来了,最终也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

“罢了,且不说他们,只说今日这决赛……怎么场地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啊?”众人将目光落向后羿盛会的比赛场。

没有靶子,没有机关,甚至没有裁判,就这么光秃秃的一块平坦地皮,显得十分的不负责任。

议论纷纷间,赛场的入口处涌进来无数持枪荷刀的侍卫,大家便知是皇上来了,连忙下跪山呼万岁,然后就等皇上进场。

皇上依旧坐在纱帘后,身周是文武百官。

这阵势……是给太子助威助阵来的吧。

只不知在这块光秃秃的地皮上,要怎么进行最终的决赛?

皇上既已坐定,赛事负责部门自也不敢耽搁,但听得一声锣响,宣告了比赛即将开始的讯号。

然而锣声响过却并没有见到参赛者们入场,反而见皇上纱帘外侍立的大太监由帘子里接过了一首圣旨来。

全场百姓唬得又慌忙跪好,听着那太监尖着嗓子在上面喊。

赛场委实太大,远处的观众根本听不见那太监喊的是什么,这却也难不倒上头的人,早便沿着赛场一周布下了侍卫岗哨,宣旨的太监念的什么,这些侍卫便一句句重复什么,就这样一人传给一人,前后差不了多久,全场的百姓就都能将圣旨上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道圣旨竟是在对西域边境上打仗的有功将士进行封赏!

当着这么多平民百姓宣布封赏的圣旨,这可是头一遭。

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原来是圣恩浩荡,正是要将那些在战场上为国为民杀敌安.邦的英雄勇士们的大名,以这样礼赞般的形式昭告天下百姓,要让他们的姓名与功劳,就在这般万众瞩目的场合,享受全天下人民的景仰与称颂!

这是何等的尊崇与荣耀!这是何等的气壮山河功勋盖世!

那一串串的名字,那一串串的功绩,让在场的多少少年儿郎生出无限向往与热血壮志!

封赏的圣旨就在百姓们沸腾的情绪中宣达结束,有官员上来宣布后羿盛会总决赛即刻开始,百姓们登时就着这高昂热烈的情绪,发出海啸山呼般的欢呼。

但见最终进入总决赛的十名参赛者鱼贯走入场中,每个人的手里或背上都提着扛着个大包裹,有人甚至还带着两个下人,担了个硕大的担架上来。

这是要做什么?

但听那官员在上头宣布这总决赛的最终赛规则,一番话下来,直把观众们听得张口结舌。

原来——这后羿盛会的总决赛,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

换句话说,实则三个月前举办的那场后羿盛会,一直就没有结束和中断,它一直都在进行着——什么要等到皇上寿辰这日再进行最后一轮,都是障眼法!都是为着最后这一轮决赛的较量做出的史无前例的安排!

这最终的决赛轮,规则就只有一个:给予十名参赛者三个月的时间,去猎取自认为其他参赛者都难以猎到的猎物。

在这期间,赛事组委会派出裁判贴身跟随每一名参赛者,以防作弊,所以本次比赛的最终结果,真实有效。

三个月后的今天,参赛者带来自己的猎物,公平起见,先以包袱或布皮掩盖,而后当众同时亮开——谁的猎物狩猎难度最高,谁就赢得这一轮的比赛,谁,就将成为本届后羿盛会的魁首,谁,就将成为这场以英雄赞礼为主题的盛会的最终英雄!

全场观众的目光立时齐刷刷地集中在了场中十名参赛者手中或身边的猎物上,这些猎物有大有小,大的直似熊罴,小的宛如人头,单从外形上来看,大家已然认准了那个似熊罴的猎物的主人,这个人,定将拿到魁首!

于是随着裁判一声令下,一声锵然响亮的锣声响彻全场,就在这锣声余音未尽之时,十名参赛者同时揭开了自己猎物身上的布皮——

老虎!

豹子!

鹰!

鲨……鲨鱼?!

这都能猎到?!用箭射的?!牛啊!

可这些动物,凶则凶矣,猛则猛然,却都比不过熊罴。

熊多可怕啊!近丈高的身高,一千八百多斤的体重,厚如墙的毛皮,尖如铁的利爪,能把虎打吐血的巨掌,跑起来比人还要快,箭支力道轻了根本伤不到它分毫。

能射死熊的得是什么样的人啊!

瞧!快瞧!那人射的果然是熊!灰熊!熊里头最厉害的灰熊!

是他了!魁首就是他!

后头的人再射着什么也超不过他去了!

瞧啊,后头那些人都射了什么?野猪?巨蟒?一箭双雁?人头?呵呵,简直笑死了,这都什——卧槽!

人头?!人头?!那真是人头!!!卧槽!——杀人了!参赛者杀人了!啊啊啊啊嗷嗷嗷嗷!

场边观众登时一片混乱,胆小的当场吓得连滚带爬往场外蹿,胆大的和“虽然胆小但是觉得热闹好好看啊怎么破要不还是勉强留下来看个究竟吧”的人还强撑着留在原地。

大家惊愕地望着那颗人头和它的主人,以及它主人旁边的另一个参赛者和这个参赛者身前的又一颗人头。

这两个人想成名想疯了!

竟然都去猎了个人回来!

必须要依法治他们的罪!

再说——就算不入罪,这猎人又哪里比得上猎虎豹熊罴?!

观众席上一片混乱,赛事组委会的官员不得不鸣锣示意安静。

此后便由那些贴身跟随了参赛者三个月的裁判,一一上前为自己负责的这名参赛者做公证。

主要阐述该名参赛者的狩猎过程和技巧,以及说明猎物的年龄、体长和重量,以此做为裁定名次的依据。

观众们早已无心听前面几名参赛者的经历和猎物数据,全场人的目光都在最后两名参赛者的脸上扫来扫去。

可惜这二位和其他人一样蒙着面,压根儿看不出是否生着一张可怖狰狞的杀人狂脸。

就只好看这二位身后背着的名牌。

一个是小奶狗。

一个是心头肉。

终于轮到了负责这二位的裁判出列发言。

小奶狗的裁判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脸上糊着块雪白的大纱布,一根胳膊吊着绷带——怎么就混成了这副惨样了?让人给打了啊?

这裁判有气无力地念叨了一通,然而声音太小,观众们一个字儿也听不见。

好在有负责传声的侍卫,将这裁判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传遍了全场每一个角落,每一双耳朵。

“猎物名为塞图,西域战场摩洪联军领兵大将。

“参赛者由京都出发,日夜兼程,行经千里,抵达战场。

“敌军三十万,我军十万。

“参赛者直入敌军大营,斩敌数百。

“于万敌丛中,箭取塞图首级,全身而退,昨日抵京。

“我虽未能跟入战场,事后却也向他人求证,全部过程,真实有效。”

……

平铺直叙的几句话,却令整个赛场鸦雀无声。

万敌丛中,枭首敌将。

平淡的寥寥数语,却挟着金戈铁马沙场峥嵘滚滚浩浩地扑面而来!

战争的腥风血雨与残酷炽烈,在所有人的眼前汇成了一幅伏尸千里却又充满着希望与荣耀的长卷。

明明此刻寂静无声,却仿佛能听到那战场上的号角与喊杀,声声入耳,渐近渐响。

那些想象中的,那些意念里的,那些在眼前在耳边的,都是我天.朝儿郎,都是我百姓子孙,都是我——天下英雄!

欢呼声突然地动山摇般地爆发出来,人们吼叫着“魁首”和“英雄”,抛飞着笑容和眼泪,膜拜着新一代的英雄和战神。

旁边那位参赛者猎到的人头已然显得不再重要,塞图是摩洪联军的最高指挥将领,还有谁的人头能重要得过他去?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心头肉”猎到的人头也只是塞图手下的先锋大将,不过是一步之差,塞图的首级就落在了“小奶狗”的手里。

不过么……也无所谓。“心头肉”负了手,微微仰颌望着广阔天空。

这英雄,无论是谁,都是天下人的英雄。

而这天下……

……

“啥!魁首不是朕的乖儿子?!”皇上在纱帘后头不肯相信。

为了绝对的公平公正,就连皇上本人在事前都不知道太子和其他参赛者都猎到了什么。

最可气的是他儿子,作啥就这么守规则!赛前偷偷透露给他一点也没有什么嘛!

“给朕宣太子过来。”皇上不开心。

“皇上,下头正宣告魁首呢,太子怕是这会子上不来,宣告完就要揭去蒙面的巾子了,那个时候怕是才能上来。”金贵儿连忙在旁提醒皇上。

“朕问你,太子是不是还在生朕的气?”皇上悄悄问金贵儿。

自从他强行给儿子起了个“心头肉”的昵称,儿子就没给过他笑脸儿。

居然还不顾生死跑去边关杀敌去了!

要不是元小日他小两口追过去把他拎了回来,这小子说不定还要留在那儿跟着燕二痞子杀敌杀到地老天荒呢!

岂有此理!

朕的江山谁来管!

朕几时才能卸任,跟着清商五湖四海花天酒地去?!

朕的心头肉一点儿也不贴心儿!

早知如此,该给他起名叫“小棉袄”!

皇上在上头碎碎念,场下的比赛结果也已公布完毕。

深入敌营猎取到塞图首级的“小奶狗”,毫无争议地获得了本届后羿盛会的头魁!

所有的参赛者都取下了脸上的面巾,并依名次由低至高自报家门。

这些名字,将与赛前封赏过的那些杀敌英雄的名字一起,被天下百姓深深铭记,长久称颂。

当那位眉目俊秀、气质清雅的“心头肉”报出名字时,全场百姓都轰动了——姓雷!

他是太子!

原来他就是太子!

好英俊好气度!好有本事好有胸襟啊!

这位太子,将来必是一代明君,这天.朝的天下,将来必将太平安康,盛世恒昌!

再看那位箭技魁首——修眉俊目,明朗飞扬——好一位元气少年,好一个热血儿郎!

他是谁?

做为后羿盛会的魁首,他可以向天家提出一个愿望,只要不违背人伦法度,就能得到实现。

他想要许什么愿?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新晋后羿盛会魁首的少年飞奔着扑向场边的观众席。

那里坐着一对俊美的夫妻。

少年魁首扑过去,一把拥住了其中的那位夫人。

“姐!我做到了,你看你看!”

“棒棒哒!”那夫人拍他的狗头。

“姐,你说我小时候说过,要像爹一样打综武、拿冠军,去边关、杀敌寇,比后羿、得头魁——现在我已经全都做到了!”小奶狗笑出了一口雪白亮眼的牙齿,和两颊一边一个酒窝。

“是啊,说到做到,真汉子!”他姐冲他竖起大拇指,“那么你打算许一个什么样的愿望呢?大家都等着你说呢。”

小奶狗眼睛晶亮,像是盛满着星光,月光,阳光。

他望着满场的官员和百姓,满场的官员和百姓也望着他。

时光流转,岁月更迭。

上一代的俊彦豪杰正在淡去光华,化为史册上不可磨灭的传说。

而新一代的领袖人物也正在崛起,踏着前辈们的荣耀与功绩铺垫的征途,谱写起新一本属于自己的传奇。

他笑了,青春飞扬,豪气凌云。

“我的愿望,就是做英雄。我,燕惊泷,要成为天下第一,旷世英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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