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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原本便有窃窃私语,忽而不知哪个鼎炉中碳星子迸裂开来,发出异响,恰此时,殿门外有人抬步迈了进来,自然就将所有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一道绯烟色的素净长裙,罗带束得微高,上面绣着细细的雏菊纹路,那女子轻轻解开披风,便福身行礼。
身段柔柔袅娜,一垂头便瞧见云烟髻上簪着一枚水头极好的玉甸。
当真是温柔婉约到骨子里的美人儿,丝毫不沾染脂米分气息,令人见而心生怜爱之感。
赵皇后客气地道,“陈良娣坐吧。”
其他妃嫔多不曾见过东宫里新来的妃子,唯有郑贤妃与陈婠有过交锋。
只听她冷言一句,放下手中的茶碗,“陈良娣的面子好大,倒教咱们都等着你。”
陈婠不疾不徐地坐下,仿佛没有听到郑贤妃的话,转头身旁温良媛的位置还是空着。
倒是一旁病容未褪的太子妃替她解了围,“贤妃娘娘莫怪,是臣妾说的辰时一刻听事,她倒是准时来的,再回皇后娘娘,温良媛风寒病着,告了假。”
这下郑贤妃的脸色不免尴尬,遂又闷头吃茶。
陈婠冲她微微颔首,以示谢过。
见人都来齐了,皇后这才开了口,“近日雪大,本宫将各宫银碳取暖的月例都加了许多,尽可教宫人去内务府领去。”
陈婠一面听着,微微抬眼望去,这些面孔许久不见,也并未忘了。
淑妃仍是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珍妃心事重重,显然没有仔细听着。
德妃性子最弱,在后宫中几乎没有存在感,倒也安稳地坐着四妃之一的位置。
至于贤妃,她入宫最晚,却因为样貌姣好颇得盛宠,这文昌帝一病,她也是个识时务的,连忙就转而投靠皇后一脉,以求自保。
正思量间,皇后突然将话锋一转,“珍妃妹妹,如今藩王入京,你的两个儿子现下大约也该到了吧?”
珍妃抬眸,笑答,“安王和平王的封地皆在西北边境,路途遥远,自然不如昭王家眷来的及时,传讯说已到了徽州边境。”
一听牵扯了自家儿子,德妃这才开口,“昭王昨儿入京,是太子殿下下的懿旨,安置在北宫乐成殿,还未来得及拜见陛下。”
皇后摆摆手,凤仪威严,“陛下龙体欠安,倒也不急于一时。”
贤妃连忙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待三位藩王齐聚,陛下瞧见才更是安心。”
皇后啜了茶,容琳便过来添上。
你一言,我一语,柔声细语,却暗自较量的把戏,陈婠没兴趣细听,只纹丝不动地做个摆设。
此次听事,大约都绕着藩王入京朝圣做文章。
虽是家事,却是各方势力暗涌而动。
陈婠心下清楚,这几位藩王,确属珍妃的儿子封炜野心最大,便也是佣兵最重的安王殿下。
至于,何时而动,只怕都在等一个时机,这个时机正系在文昌帝的龙体上。
所以太子代传圣旨,只有藩王和亲眷准许入京,一切侍卫兵马都要却京都三十里之外扎营,正是防患于未然。
方才德妃说起北宫时,陈婠忽而心头一亮,某种隐约的预感隐隐浮现。
北宫位于正北,而御马场亦是同样方向,两者之间距离极近…
也就是说,秦桓峰若当真在宫中,很有可能是跟在昭王封煜部下。
上座的皇后歇了片刻,又将元日家宴的安排和四妃商榷议下,其间琐碎自不必提。
太子妃忽然插了一句,“陈良娣和温良媛皆是新入宫的,她们二人父兄皆为国之良才,可否也趁此诏入宫中一聚。”
皇后思量间点头,“薇儿想的心细周全,就按你说的办。”
在椒房殿停留了一个多时辰,陈婠端坐着腰腿酸痛,心想着却是找个甚么借口去乐成殿探上一探,以解心头疑惑。
沉香扶着她才出了殿门,又被容琳唤了回去。
皇后取下七宝羽凤簪,“你过来。”
陈婠自是多留了个心眼,顺从地过去,皇后竟是站起来,将那枚凤簪插到陈婠鬓间,“你侍奉太子有功,这是本宫送你的。太子妃时常在本宫身边说,你是个温良识大体之人,她与你投缘。”
陈婠娓娓欠身,“谢皇后、太子妃看重,妾身惶恐。”
皇后再进一步,双手从后面握住她的腰,用力按捏,按得陈婠有些疼。
而后下移,再上移,将她浑身检查了个遍。
“你生了副好身板,腰细臀儿圆,瞧着细瘦,摸着丰腴,是块好材料。”皇后面无表情,就像是在品鉴珍宝一般,“难得太子愿意亲近你,该早日怀上麟儿才是正经。本宫已经吩咐御膳房,往玉露阁多送一份药膳补身子。”
陈婠自然要佯作欢喜的应下。
“临近元日,本宫料理阖宫事务,需要个帮手,明儿起,你每日过来正阳宫,替本宫照看着些陛下,亦是尽一份心力。”
为何突然要自己去侍药?陈婠并未想明白,更猜不透皇后的用心所在。
容琳瞧着那道柔柔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这才疑惑,“娘娘您为何偏偏选中她呢?”
皇后淡淡一笑,眸中透着锐利的锋芒,“因为本宫看得出来,她心中并不爱太子。这样的女子,用起来才安全。即便她将来生下龙子,养在太子妃膝下便是。”
容琳回想起初入宫时陈婠泰然的神色,话到嘴边儿又咽下。
这般女子,当真会是那样好拿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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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宫守卫森严,文昌帝虽然病着,却也趁着为数不多的清醒,对太子批阅完毕的奏折予以修改指点。
陈婠说是来侍药,不如说是来听皇后训诫。
因为安平身上的疹子一直未褪,所以都是让沉香跟着过来。
一日下来,皇后拿了本《女则训诫》教她抄写,限三日之内抄写完毕。
陈婠这厢在偏殿执笔抄写,皇后便坐在高榻中翻看账目,时不时往下头瞧一眼。
见她姿势端正,一丝不苟地抄写。
过了一个多时辰,忽而殿外来人通报,说是太子殿下驾到。
陈婠仿佛没有听到,仍专注在宣纸之上。
太子入殿,寒意重重。
他径直坐到皇后身旁,“父皇的病情可有好转?听太医说新得了方子,颇见成效。”
皇后瞥了一眼规规矩矩的陈婠,“本宫正要给太子说一句,这些天就让陈良娣过来给本宫搭把手,处理些事务。”
封禛缓缓走过去,见她臻首轻垂,纤纤素手白嫩细致,握笔的姿势端正,再看纸上字迹端正分明,别有风骨。
他便站在身后,随手将她落下的几缕发丝撩起来,别在耳后。
触到她凉凉的肌肤,封禛只觉得指尖留香,黏腻不去。
舞文弄墨的她,透着书卷雅致的韵致,偏偏这韵致里头,又含着勾人的媚。
和温颜明艳逼人的大不相同,陈婠的柔媚是刻在骨子里,清高中有令人想要摧折的欲、望。
这是在他周围莺莺燕燕中,从未有过的感觉。
陈婠被他触碰,这才抬头,“殿下看妾身写的可还好?”
封禛认真地翻了几页,“字有风骨,改日给孤也抄一卷明史。”
皇后冷眼看着,便道,“该传晚膳,太子就陪本宫一起用膳吧。”
封禛点点头,陈婠却说,“妾身未感饥饿,再抄一会儿。”
“如此,本宫就教人将饭食给你端过来用。”
陈婠遂继续伏案,心想着正好避开皇后,也乐得清静。
抄完半卷时,满月映上树梢。
陈婠推开门,一股清冽的寒气袭来,此时的正阳宫安然寂静,仿佛一只沉眠的雄狮,俯卧在皇城的正中央,酣然入睡。
沉香去御膳房取皇后赏赐的药膳补汤,陈婠便慢悠悠独自往东宫的方向走。
她低着头,踩着脚下一阶又一阶汉白玉的台阶,一抬头,便见台阶下站着一人,向她望来。
封禛伸出手臂,待陈婠下到最后一阶,便被他握住手,牵了下去。
将她披风紧了紧,封禛这才道,“夜深露重,孤送你回去。”
陈婠抽回手,“皇后娘娘吩咐,教殿下多陪陪生病的温良媛。”
封禛顿步,凝住她,“为何去兰烟殿,孤认为以你的聪慧,不会猜不出因由。”
陈婠抿唇一笑,然后明眸将他锁住,“那殿下,来玉露阁,想必亦是同样的原因。”
此时,两人已然踱步入林,□□上梅香阵阵。
只是如此对望一眼,却仿佛隔了两世漫长。
他抬手,抚上她的颊,略带粗粝的指腹,一路沿着她眉心婆娑,直到停在她温软的唇瓣上。
他俯身,贴在耳畔,“婠婠还是不说话时,会比较可爱。”
而后封住她的唇,微微一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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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沉香去了御膳房,但里头各宫姑姑都在传膳,沉香只得在外头候着。
过了许久,待人都散尽了,她才往里头走。
谁知御膳房此时的烛火忽然熄了几盏,大约以为已经无人再来。
沉香放慢脚步,听得里面竟有人窃窃低语。
她遂警惕地留了个心眼儿,贴在侧面镂花的窗台下倾听。
“将这药米分放进去,无色无味,就连御医也不能察觉…日久见效…”
沉香心头一跳,算来,只剩自家主子的药膳还未取走。
沉默了片刻,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记住我的话,不会亏待了你们。”
话音一落,脚步声便往外走。
情急之下,沉香身子一歪,脚却踩上了石头,猛地发出声响。
这一响自然惊动了里头的人,沉香心知不好,连忙往小路上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