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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脸上试了试,似乎很满意的样子,转头对陆青恬说,“我上个月从西城区的裁缝铺定制了件旗袍,今天该去取了,你下午去一趟,顺便帮我买份桂花糕。明天晚上有贵客,我就穿那件唱曲儿。”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陆青恬趴在二楼围栏托着腮,打量楼下忙碌的几个小厮丫环,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莺莺早早地涂抹好了,抱着她的苏州琵琶候在房间,只等贵客的到来,十三娘有一堆事情要交代给她,陆青恬这时候自然被赶出了房间
夜幕逐渐低垂,当晚霞转变成一抹浓丽的深紫,几颗黯淡星子悄然无声地爬上夜空,两辆黑色轿车刷地一声停在了怡红院的大门口,齐刷刷走下几个身影,簇拥着为首的两人走了进来。
能在怡红院包场的都是地方一霸啊,难怪十三娘这般重视,陆青恬往嘴里丢了颗红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楼下的几人。
唔,这人怎么有点面熟——陆青恬定睛一看,他不就是昨天偶遇的西装男吗?
唉,真是可惜了!没想到长得人模人样,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反正她对逛妓院的雄性动物非常没有好感。
他此刻没穿惹眼的西装,和周围人一样穿着长衫,戴了顶褐色西洋帽,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站在人群中仍十分引人注目。
果然,只有脸身材气质俱佳才能显得鹤立鸡群,陆青恬正感慨着,就看到十三娘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迎了上去。
乔子程没有想到刘师长说的好地方竟是妓院,他有些尴尬地侧头说:“刘师长,家父管教甚严,若是被他老人家知道······”
刘师长是个四五十岁,头发稀疏的中年大叔,此刻他摸摸发福的啤酒肚,指了指房内站成一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说道:“诶,乔老弟你别见外,咱们叫这么多人就是喝个酒,听个曲儿,不干别的,乔老爷知道也不会责怪的。再说了上海什么没有嘛,我知道乔少爷是看不上这些蒲柳之姿的,那个,百乐门很有名气的嘛,里面的······”
“刘师长,您可来了!哎呦,莺莺姑娘可是盼您好久了!”十三娘扭着腰肢,甩着帕子,巴巴地凑到刘师长面前,眼眸一转,问:“这位爷是?”
刘师长一听到莺莺的名字,话被打断的怒气立刻咽了下去,转身拉着乔子程的手介绍:“这位是上海来的乔少爷,是我的贵客,你们今天都给我长点心了,伺候不好我就让人封了这怡红院。”
“刘师长您可真会开玩笑,”十三娘用扇子挡住嘴哧哧地笑,边朝乔子程抛了个媚眼,“这位少爷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姑娘们肯定喜欢得紧!”
“行了行了,废话少说!快把莺莺叫出来,让她给我们唱一曲儿!”刘师长不耐烦地挥挥手,左手一伸,望向乔子程,“乔老弟,请。”
乔子程掩饰好眼中的不悦之色,“您先请。”
“陆青恬,你个死丫头跑哪里去了?”
陆青恬正坐在后院晒月亮,只听得十三娘骂骂咧咧的声音传过来,她一口吐掉嘴里的枣核,撇撇嘴懒得搭理。
不想十三娘却找了过来,一长指甲戳她的太阳穴,嚷道:“有贵客来,你这死丫头不去端茶送水,跑这里来逍遥快活?今天老娘不收拾你都说不过去!”说着从身后掏出一米多长的藤条,作势就打。
陆青恬见状忙跳开,辩解道:“莺莺姑娘准了我的假。再说了我手脚一向不麻利,今天来的又是贵客,前头那么多丫环,为什么非得我去?我不去。”
“你个死丫头片子,偷懒不干活还有理了?你要是不去,我今天非得抽掉你一层皮!”十三娘说着便甩起藤条,虎视眈眈地瞪她。
这时阿福从前院匆匆跑进,拉住十三娘说:“老板娘,前头两个小厮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又用眼神示意陆青恬,说:“你快去前头泡茶送去,别怠慢了贵客。”
陆青恬知道阿福是帮自己解围,心下感激,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起身往大堂走去。十三娘这次胡搅蛮缠铁定是为了春红的事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暂时还是别起正面冲突得好。
端茶送水而已,她忍了!
茶叶用的是碧螺春,陆青恬泡好茶后,端着盘子就上楼了,刚进房间便看到了这样的场面,刘师长喝得满面通红,左拥右抱,油光光的脑门上还留着两个鲜红的唇印,乔子程身上也软着两个莺莺燕燕,娇笑着把酒杯送到他唇边。
但乔子程同学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握着酒杯,坐的那叫一个端端正正,临危不乱啊!
刘师长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傻乎乎地笑,“乔老弟,你怎么不喝酒啊?是不是你们伺候得不好?啊?是不是?”他指着一个绿衣小妞骂。
绿衣小妞委屈地用帕子掩住嘴,说:“刘师长,您可真是冤枉我们了。我们恭恭敬敬地敬酒,可乔少爷不领情啊!”还用含情似恨的眼神望了望乔子程。
乔子程没理她,拿了帽子站起身道:“刘师长,来山西的几天,多谢您的热情款待,但现在时候不早了,我明天就要启程回上海,先告辞了。”
刘师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把把他按回位置,说道:“那就喝杯茶,再听一曲儿,就一曲儿!给我个面子!来来来,莺莺,你再唱个《春江花月夜》。”
陆青恬见状,忙走进去把茶杯摆好,乔子程端茶时蓦地一抬头,愣了愣,“是你?”
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冲他露出个傻乎乎的笑容,赶紧低头退到一旁。
“怎么,乔老弟,你瞧上这个丫头了?”刘师长醉醺醺地凑过来,大力拍拍胸脯说:“你看上谁就告诉我,我买下来送给你!别说是一个丫环,就是头牌我也给你买下来!咱们以后还得多合作,多生意往来,买那洋人的······”
乔子程一扣住刘师长的手,皱眉说道:“刘师长,切勿酒后失言!不是说好了这次不谈生意的事吗?”
刘师长被他一提醒,酒醒了大半,端起茶啜了口,讪讪道:“是啊,是啊,多亏老弟提醒,否则——呸,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苦?”
十三娘闻声连忙跑了进来,“刘师长,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刘师长把茶杯往桌上咣当一放,怒道:“你这地方就是这样待客的,上的这是什么茶!”
“哎呦,刘师长息怒,息怒啊!”十三娘慌慌忙忙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脸色刷地变了,指着角落的陆青恬斥责:“你个死丫头,我只是平时对你严厉了点,好啊,你竟敢报复到这来了,快说,在茶水里加了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献殷勤的好机会啊!
男主应该会惋惜这时候不在场的!哈哈哈。
☆、又被卖掉
陆青恬没想到话头竟指向了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解释:“我什么都没加,可能是茶叶放久了,也可能是泡的时间大长了。”正说着,不知是谁在后头狠狠推了一下,她膝盖一弯,直直地摔在十三娘脚下。
陆青恬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赶紧把脸转过去,果然,十三娘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擦着左耳落在她肩膀上,激起钻心般的疼痛。
“真是个会狡辩的丫头!仗着莺莺平时娇惯你,把我不放在眼里就罢了,竟然敢戏弄刘师长,我看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十三娘居高临下,满脸嘲讽地说。
痛感使陆青恬的脑子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便知道谁是始作俑者了。十三娘在茶叶里加了东西,又非让自己送这趟茶水,无非是平时碍着莺莺的面子不好收拾她,现在找茬成功,莺莺也不能说什么。她可以把过错全推给自己,顶多是管教不好下人,也不会砸了招牌。
而这一切就是因为她不告诉她莺莺收了多少小费?所以她处心积虑想把自己从莺莺身边弄走?
她这是成了两个女人斗智斗勇中的牺牲品了?用不用这么挫!
可陆青恬一点都不想当背锅侠,她扬起脑袋,眼神冰冷地说:“十三娘,你不妨查查楼下的茶叶罐,看里面究竟有没有加东西?别告诉我茶叶没了,我刚才泡完茶的时候,还剩了半罐。”
十三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站在原地恨恨地瞪她。
“我想一个小丫头是不敢这样做的,去查查又如何,这样为难她做什么?”清淡如泉的声音响起,让一片吵闹声突然静下来。
乔子程站起身,走到陆青恬面前扶起她,回头对身边的人说:“我车里有烫伤药,阿杜,你去取来。”说罢拖了陆青恬往外走,转身对刘师长点了下头,“失陪一下。”
夜色浓厚深重,满月如盘,安静地占据了夜幕一角,深深浅浅的光晕饶是比繁星还璀璨几分。夜风微冷,使依稀的行人不由自主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乔子程递过来个白色小瓶,说道:“这是让人从云南带来的,效果不错。你去车里涂一些,我就站在这里。”
陆青恬也不推辞,肩膀上的伤隐隐作痛,再拖下去会更糟糕,于是道了声谢便钻进车里,扯下肩膀上的衣服往伤口上抹了一些,清清凉凉的,果然舒服不少。
她处理好伤口,下车时发现乔子程正靠着引擎盖抽烟,红色火星在他指间明灭,一丝烟雾缓缓升起,飘过他清俊的侧脸。
陆青恬看出来乔子程是被刘师长拉到怡红院的,加上刚才他帮了自己,心里的好感度蹭蹭往上冒。
“谢谢你,这个还给你。”她递过白色小瓶。
乔子程没接,熄灭了手中的烟,冲她微微笑,“这个你留着,得用好几次才有效果,不会留疤。”
陆青恬对他的好感度又往上蹿了蹿。
“你为什么相信我,还帮我?刚才那个场景,十三娘好像更有优势诶。”
“在气势上,她的确更有优势。”
“呵呵,是吗?”陆青恬一想到她跪在十三娘面前的挫样,此时恨不得挖个地洞埋了自己。
“但谁让我天生就喜欢帮助漂亮的小姑娘呢!”乔子程侧头看她,眼里满是打趣的意味。
“你难道不是把我当成个借口,摆脱那群无聊的人?”陆青恬早就看出他坐在里面的不耐烦了,想必拿烫伤膏给自己是做个顺水人情,主要目的还是出来透个气儿。
乔子程挑了挑眉,“都有吧。不过,我表现得真那么明显?”
“不是你表现的明显,是我善于察言观色好嘛,”陆青恬干脆不要脸起来,“再说了,被一屋子胭脂水粉味围绕着,想想就知道难受,也就只有刘师长乐在其中。”
“呵呵,真是个口无遮拦的小姑娘。不过你说的挺有道理,正中我的心思,”乔子程笑得很开心,指了指里面,说道,“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你看起来并不适合这种地方。”
大哥,她当然想啊!陆青恬叹了口气,“我得想好下一步去哪里,再做打算。”
“那你现在有想去的地方吗?”乔子程摘下帽子,放在手中把玩,不经意地问了句。
陆青恬本想说去上海,可目光眺望到远处只见灯火暗淡,愈显夜色浓重,心里没由来得一阵惶恐,觉得前途漫漫不可说,便摇摇头说:“还没想好。”
“这样啊。”乔子程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没有再问下去,和她扯起了别的话题。
两人本来就是善谈的人,就这样聊了近半个时辰,陆青恬畅所欲言,很久没和人这么愉快地谈天说地了。倒是乔子程很惊讶她知道这么多,还信誓旦旦地说她以前肯定出身良好,要出资帮她寻找失散的家人。
陆青恬连连摆手,打消了他这个念头。她穿越过来就是孤苦伶仃的一人,若是有缘与这具身体的亲人相逢,她会欣然接受,但让她主动寻找,还是算了。
“乔老弟,原来你在这里啊!”刘师长被两个小厮扶着,走路摇摇晃晃,看起来醉的不轻。
“我先走了,再见!”陆青恬一直觉得油头粉面的刘师长很猥琐,并不喜欢看到他,于是匆匆和乔子程告别,跑回后院去了。
乔子程望着她的背影,口中不自觉地轻轻吐出对方的名字,突然感到肩上一沉,回头才发现刘师长把手搭在他身上,嘿嘿嘿笑得意味不明。
晚上,陆青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是绝对要离开这里的,但之后该怎么办?去上海?然后呢?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可以干什么,毕竟这时候适合女人的工作很少,去了上海又该怎样生存下去呢?
思路被一阵巨响打断——门被狠狠踹开,吓得同房间的翠儿惊叫一声,陆青恬也赶紧起来披上衣服,看看是什么情况。
十三娘带了两个小厮进来,两人手中提了盏煤油灯,还拿了一捆绳子,一条抹布。
“给我把她抓起来!”
“你们——”
陆青恬见十三娘指着自己,不由后退了几步,心里止不住打鼓般跳动,这老妖婆演哪出戏呢,自己是她花钱买回来的,杀了也够浪费的啊!
两个小厮得到命令,走过来扭着陆青恬就捆,罢了还从怀里抽出一条搓澡巾。
“行了行了,我不喊,不用塞了。”陆青恬满脸冷汗,转过脑袋去。
大半夜的突然被捆成粽子,她需要时间消化剧情,这搓澡布一塞估计就得直接熏晕过去了。
十三娘威武地站在门口,翠儿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哭喊道:“十三娘,青恬犯了什么错?您放过她好吗,我愿意和她一起受罚,您不要这样对她!“
翠儿,没白交你这个朋友!陆青恬感动的同时,仔细想了想,说:“十三娘,我知道你不满意我很久了,反正我是你买回来的,要打要杀随你便!不过大半夜的,绑着我做什么,这么多人呢,我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
十三娘挑了个凳子坐下,看她半响,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陆青恬,我是没瞧出你哪里好,但架不住人家爷喜欢,既然收了钱,我就得保证你完好无损地被送过去。以后是福还是祸,就怪不得我喽。”
陆青恬听懂了个七七八八,大概就是自己又被卖了的意思。
“谁买我?你们要送我去什么地方?”她表面平静,心里却如同擂鼓一般,生出漫漫恐惧。
“到时候就知道了,问这么多干嘛?”十三娘端着一碗汤,走近。
陆青恬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小厮的束缚,忍不住爆粗口:“老妖婆,我不是什么商品,你们······”话没说完,又被扯着头发灌下了一碗蒙汗药。
其实陆青恬知道自己的话说了也白说,谁让人家这时代买卖人口合法呢!若原本就生活在这个年代也就算了,可她既然接受过21世纪的教育,就注定无法忍受被当做商品交易。她昏过去前想,等醒来,一定要一口咬住那个买主的脖子。
十三娘瞥了眼哭哭啼啼的翠儿,“行了行了,她说不定是去享福的呢。你们几个手脚麻利点,车子就在外面等着呢,还不快点。”
脑中一道闪电般的电流蹿过,陆青恬的意识在剧烈头痛中缓缓苏醒,心想蒙汗药的后劲儿可真大,她闭着眼睛,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烟味,周围有点颠簸,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