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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秀一扬眉:“我脾气还不好呢。”话这样说,却还是对随从道,“姐姐的话都听到了吧?你回句话,我就不去跟他们凑热闹了。”
随从支支吾吾了片刻,附在湛秀耳边一番耳语。
湛秀双目陡亮:“还能这样玩?”
随从也不知兴奋什么,猛点头。
商遥看得一头雾水,忙不迭问:“你真要去?”
湛秀笑着打哈哈:“姐姐你就别管了。”他竟似连一秒钟也不肯多呆,连饭也没吃完就要走。商遥心里也是无比纳闷,眼见拦不住,只得道:“好吧,我送你出去。”
目送湛秀登车离开,商遥正打算进去,突然恰巧看到裴家的车马从此经过,她不确定坐在里面的是不是长安侯,正想避开,那头车幔被撩起来,裴楷之轻松跳下马车,几步来到她面前,“站在这里干什么?”
商遥支吾片刻说:“送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似要将她看穿:“想说什么就直说。”
商遥一顿:“你也会去……”仔细想了下说,“千峰翠苑吗?”应该是这个名字吧?
裴楷之挑眉:“也?还有谁要去吗?”
商遥嗯了声:“就是长乐侯啊,他性子冲动,若是无意冲撞了什么人,你能不能帮忙从中斡旋一下?”
他沉默很久才说:“哦?你是以什么身份请我帮忙?”
商遥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眨了眨眼,装傻道:“长乐侯的姐姐,这个身份,你看行吗?”
虽然答案不是裴楷之想要的,不过长乐侯的姐姐这个身份取悦了他,他眉眼含笑,“好,不过,你以后要离长乐侯远点。”
“为什么?”
“他的身份敏感,你跟他相交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商遥一怔,忍不住讽刺道:“原来长安侯与人相交都是看有没有利益可图。那你跟我相交也没有好处,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长安侯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区区如我,太自不量力了。”她转身就走,却被他拦住去路,她低头看到他翻飞的衣角似是扑腾着怒气,他看着她:“姐姐你……”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停了下来,身子一侧,转瞬已是十分平静的语气:“你进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下章有糖吃哦。
☆、风雨欲来
翌日,王徽容要商遥陪她出趟门。
商遥好奇道:“去哪里?”
王徽容面容平静答道:“徐家。”
徐家也是士族,以医学传世,不问政事。自那本《神农本草经》开始,王徽容突然对医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王家有关的医学著作只有寥寥几本,已被她翻完,因为没看过瘾,所以决定去徐家看看。
到达徐家后,王徽容向徐老先生借了几本医书之后并没急着走,反而与徐老先生探讨起医学来,又从医学谈到儒学,然后又从儒学谈到庄子,老子。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两人相谈甚欢,一点也没有停止的意思,要知道这两人可是头一次见面啊。
商遥端端正正跪坐在一旁,两手放在膝盖上,心里叫苦不迭,她已经维持这样的坐姿一个时辰了,腿又酸又麻,却不知道王徽容打算说到什么时候。思索片刻,趁两人沉默的空档找了个借口出来。
天空飘着小雪,街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商遥从徐家走出来,她们来时乘坐的马车还停在门口,车夫却不见人影,大概是上厕所去了。她站在门口等了会儿,王徽容迟迟没有出来,正准备到车上等她,不经意抬头看到一个武将打扮的高大男人带着五位士兵朝这边走过来,街上行人寥寥,一行六人踏着沉重的脚步声慢慢走过来。
不知怎的,商遥莫名感受到一丝压抑的气氛。再次抬头望去,顿时骂了声娘,小心脏怦怦的似要跳出来,因为眼前的武将不是别人,正是被她害死的那位裴博士的小儿子裴勇。
冤家如此路窄,她的冤家路更是窄得只剩下独木桥。迅速地低下头,正想不动声色地退回徐家——
“把那个带面具的男人给我抓住!”铿锵有力的一声吼。紧接着那几个士兵迅速地朝她这边跑过来。
眼见那士兵离自己尚有些距离,商遥当机立断地朝反方向跑去,现在退回徐家无异于进了瓮,只等对方来捉鳖。况且她若是身份暴露,徐老先生和二姑娘都会被她连累,好在这附近巷子弯弯绕绕的像迷宫一样,她仗着好体力打算与士兵们绕几圈,再悄悄潜入徐家,摘了面具,再乔装打扮一番,想必他们也认不出。
可是计划很完美,实施起来有难度,商遥对这一带的地形也不熟悉,绕了几圈发现自己被绕晕了,她根本不知道徐家在哪个方向!只能不停不停地跑,她陷入了死胡同中,早晚会筋疲力竭被对方抓住。可求生的欲念告诉她不能放弃,万一半路碰到了贵人呢?
想到这里,不由呵呵笑起来,冷风打在脸上,有些疼还有些痒,士兵们不知道被她甩在哪里了,她飞奔着拐入一条巷子,没想到那面有人,收势不及,一头扎入对方怀里……商遥手忙脚乱地退开,连声对不起都顾不上说,慌不择路地往前跑,却猛地被人拉住了手。
“遥遥?”
商遥浑身一颤,裴楷之轻轻扳过来她的身体,执行起她的手送到唇边,轻问:“手怎么这样冰?你慌慌张张地要去哪?”
商遥快要哭出来,大脑持续空白着,刚才一路狂奔,此刻骤然停下来,双腿有些发软。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腾出一只手来解下白狐裘披在她身上,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帮我……”
他不明所以:“嗯?”
商遥来不及跟他解释那么多,一手猛地扯下面具藏到衣袖里,然后迅速地拢好狐裘,带上风帽,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可裴勇是认识她的,不带面具不行,带上面具也不行,她几乎是被逼到了绝路。幸好还有他。她扑进他怀里,将脸埋入他胸口,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裴楷之动了一下,她抱得更紧,呼吸因刚才的奋力奔跑而急促:“有人在后边追我,我不能让他们认出来。你抱着我好吗?”
抱她?裴楷之求之不得,可是,他低头在她耳边道:“你身子在抖,还喘得么厉害,追你的人会看不出端倪?”
商遥急得掉下泪来:“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千军万马之前都从容镇定的裴楷之被这样的她搞得有些无措,胸腔泛起一丝柔软的疼痛,“遥遥,你到底害怕什么?有我在,谁敢动你?”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商遥泪水掉得更凶,
“你根本不懂。你到底要不要帮我?”
“帮,不帮你帮谁?”他不再追问,抱着她的腰带着她一个轻松的旋身,风帽滑落下来,她已被他抵在墙上。商遥脑子里早是一片浆糊,他腾出一只手来拔下她束发的簪子,一手将她轻轻提起来,然后慢慢低下了头,温热的唇贴上她的额头,然后一路徐徐向下,温柔地舔去她所有的泪水,两人的呼吸彼此热烈地交缠着,唇齿相接间似乎听到他低沉的笑声。
这是一个十分浓烈的绵长的深吻。
商遥脚尖着地,像是在半空中漂浮着,上不去,下不来。他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插/入她的发间死死按住她的后脑勺,不容她有丝毫退缩,她舌尖被他吮得发麻,整个口腔里弥漫着的都是他的味道。她颤抖得更加厉害,呜呜了两声,呼吸有些不顺,他放松了力道,唇仍是片刻不离,缓缓地厮磨着,时不时轻轻啃咬一下。
“长安侯?”直到一道疑惑的声音传来,是裴勇。
裴楷之一顿,意犹未尽地在她唇间留恋片刻才稍微移开,抬起头的同时占有欲十足地将商遥的脑袋压入怀里。
“原来是裴大人。好巧。”
商遥埋在他怀里,仍是喘息得厉害,只不过这喘息声听在裴勇耳里就是另一种含义了。裴勇目不斜视道:“长安侯可看见一个带面具的男子从此处经过?”
裴楷之道:“没有。”一顿,又问,“是什么人?”
裴勇答道:“卑职见他带着面具,看起来十分可疑,故意出声试探了一下,谁知他自己做贼心虚露了馅,看到我转身就跑,那小子体力还不错,转眼跑得不见人影。”他有些遗憾,追到这里就见长安侯跟一个女子在亲热,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他倒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简单聊了几句,便带着属下先行离开。
目送裴勇离去,裴楷之低头看她,左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她面颊上满是红晕,一双眼也似含了水雾。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彼此,他重新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不含一丝情/欲。她微微偏头,语声仍是微喘:“别……”
声音软绵的不像话,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停下来,转而轻吻着她的发丝,“还在害怕?”
商遥被这旖旎的情思冲击得头昏脑胀,缓了好久才道:“没有……”满脑子都被他的吻和互相依偎的甜蜜占据,哪还顾得上害怕?再想到自己昨日对他说话重了些,他却不生她的气,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愧疚,忍不住小声道:“昨天,对不起。”
她趴在他怀里,难得柔顺的模样。裴楷之哪还气得起来,不禁低笑:“我要是跟你计较,早就被你气死了。”他把玩着她的手指,含笑问:“刚才的事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商遥身体一僵,吞吞吐吐的:“他说要抓我,我不跑还乖乖呆在原地等着他抓吗?”
“他刚才说了,他只是看你带着面具有些可疑才故意试探你,其实你要是站在原地不动,道明身份,配合他调查一番,他也不会为难你。”
关键是他见了她的真面目后肯定会刁难她呀。商遥没法跟他解释,正支吾着,听得他又问:“你摘了面具他们还能认出你来?为什么怕他们看见你的脸?难道他们认识你?”
他的话话针针见血,句句要命。商遥顿了好一会儿,艰难地开口:“我怕他们看上我的美色然后假公济私地把我抓走。”
裴楷之笑起来:“不是有我在吗?谁敢抓你?”
商遥:“……我又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万一你也怕他呢。”这当然是她瞎说,以他的身份和能力,世上能让他怕的人恐怕没几个。
果然,他沉默了半晌,稍微拉开些距离,表情有些凝重:“我就这么让你信不过?”
商遥垂下头:“我……”
他抬起她的下巴,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记住,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从我手里带走你。遥遥,留在我身边,你就可以摘掉面具,再也不用担心其他男人觊觎你,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每一句都是承诺,商遥也笑了,偏着脑袋靠在他胸口,心里又甜蜜又纠结,沉默片刻轻问:“假如,我是说假如,你跟我在一起不但没有好处,我还会连累你,你该怎么办?”
他揉揉她的脑袋,不答反问:“哦?你为什么会连累我?”
商遥顿了片刻,有些头疼,实话不能说,可是不说怎么得到他的回答?她想了半天才道:“就是……假如太子看上我了,要我当他的小妾,你又不愿意放手,那不就是得罪了太子吗?”
裴楷之说:“太子不会跟他的臣下抢女人。”
商遥说:“凡事都有万一啊,人心是会变的。假如你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这样啊……”他似在思索答案,摩挲着她的发,缓缓贴近她耳畔,“如果你没有很想当太子妃的话,我就不会放手。”说着又是一声轻笑,“当然,你很想当太子妃的话我也不会放手。”
她沉默地趴在他怀里,半晌没有说话。他疑惑地唤了一声,“遥遥?”还是没有回应,他想退开身,她却死死抱着他不松手,头深深埋进他衣襟里,好半晌伸手推开他,脸憋得通红,神色却是异常的坚定。有些事一旦想通了,心跟明镜似的,世上那么多求而不得的事,她是这么幸运,他们彼此两情相悦,他也不嫌她累赘,她又为什么要一再地拒绝他?就算两人最终没有个圆满的结果又如何?世间有千千万万的情侣,又有几个最后能走到一起的?她想自己不会后悔。
“这可是你说的不怕被我连累。要是哪一天被我连累了也不许怨我。”
他屏住呼吸,说:“什么?”
商遥深吸口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说不喜欢你,那是骗你的。我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一直喜欢你。只喜欢你。”
她一口气说完,总共说了六句话,四句都是在向他表白,她不敢爱时嘴巴咬得比蚌还紧,一旦放下所有包袱,又坦荡直白得令人耳红心跳。她不知道的是,她每次面对他,眼角眉梢都藏不住对他的情意,偏偏还要嘴硬说不喜欢,他一直在想,她还能嘴硬多久。肖想了那么久,这一天猝不及防的到来倒令他有些手足无措,第一次不知道该把手放那里,只得狠狠拥她入怀,轻轻地笑出声来,眉眼唇角俱是春风化雨般的笑。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幽深的巷子里又传来沉沉的脚步声。揽着她腰的手一紧,商遥也跟着紧张起来。他安抚道,“没事,不用怕。我先送你回去。”
商遥点点头:“二姑娘还在徐家等着我呢。”
他说:“我先送你回王家。二姑娘那边我会派人起说。还有这几天永安城不太平,你最好不要出门。”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裴楷之缓缓道:“拓跋嚣死了!”
☆、疑团
商遥一直觉得吧,关于宫廷刺杀这件事成功率是极低极低的,先秦以前的成功率还稍微高那么一点点,比如专诸刺吴王僚,聂政之刺韩傀也,要离之刺庆忌,这都是成功的案例。但随着宫室越建越大,禁卫军不仅越来越多,素质还越来越强,皇城守备森严得如同铜墙铁壁,刺客们即使身手好到能躲过巡逻的禁卫军,又怎么能在那三千宫室里精准地找出其刺杀目标呢?就算你知道刺杀目标的寝室在哪里,但人家有很多小老婆,万一那天晚上不住那里呢?
这又是个问题。
所以在这样极其艰难环境下还能刺杀成功的刺客都是人才。
商遥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鲜卑的二王子拓跋嚣是怎么被人刺死的,尤其千峰翠苑本就皇家苑囿,不仅守备森严,皇帝还特地加派了一直羽林军护卫,刺客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逃出去的?听说还是个女刺客。最后不得不感慨这位女刺客是个人才。
正月初一那天,大魏的“纨绔”和鲜卑的“纨绔”相约在千峰翠苑狩猎,拓跋嚣有鲜卑第一勇士之称,骑术精湛,箭术更是精湛,十三岁时就已经能只身猎下一只成年的豹子。传统意义上的狩猎于他而言已经没了新鲜感,要玩就玩点别出心裁的——不猎野兽,猎人。
至于怎么玩,当然是挑选六个美人出来分散在树林里,为什么是六个呢?太少没意思,太多就失去了竞争的乐趣,每个美人头上都要带着标志性的头饰,狩猎者既要用箭射掉美人的头饰,还要保证美人毫发无伤——这得要多么精湛的箭术才能做到这一点?简直是拿人命儿戏。
当然,射中了美人就归自己了。
这些纨绔们听到拓跋嚣的这个提议,心里纷纷蠢蠢欲动,美人他们见过很多,关键是没有这样玩过!
湛秀抵达千峰翠苑时,拓跋嚣骑着马刚跑到树林里热了身出来,迎面撞见湛秀,眼睛一亮,见他衣着华贵,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女扮男装过来玩的,一时有些心动,俯下马问宫人是哪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