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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这才知道,当年大师兄退亲还有这段缘由,不用想也知道,魏家之所以退亲,一定是韩子章在后头捣鬼,魏家也想抱韩子章的粗腿,这才逼着大师兄退亲,以至于,气的师傅一病不起。
这些恩怨便自己当时不在,这会儿听着都牙根儿痒痒,可想而知两位师兄当时什么样儿了,也难怪大师兄发誓此生不再娶妻,这是伤透了心啊。
却陡然醒悟,崔庆这个卑鄙小人在此时说出此事,大概想激怒自己,厨子做菜的时候,最怕心不静,酸甜苦辣咸五味对应着人的七情,喜,怒,悲,思,忧,恐,惊,只有人心境平和,不为七情所动,才能找到正确的五味,进而烹制出极致的美味来。
想到此,不禁笑了:“天下何处无芳草,此等背信弃义的女子不要也罢,倒是崔大厨得小心些,虽说人娶回家了,回头哪天你师傅要是跟谁比厨艺输了,说不准你老婆又会看上别人,好歹那魏小姐跟我大师兄只是定亲,退了亲男婚女嫁便能各不相干了,若是如今再看上别人,可是麻烦。”
说着,侧头看了眼顺子:“顺子,外头池子里的王八几天没喂了吧,快去投点儿食给它,免得饿死了,倒可惜养了这么多年。”
“你,你说谁是王八?”赵老六还嫌刚挨的那脚不过瘾,这会儿接了句话。
狗子嘿嘿一笑:“师傅叫俺师弟喂王八呢,你接什么茬儿,你又不是王八。”
周围一片哄笑声,崔庆那脸色都发黑了,抬腿又是一脚。赵老六这一脚挨的更坐实了,直接从穿堂踹了出去,也是该着他倒霉,一屁股正坐在炭火盆子上,就听一声惨叫。
梁子生眉头皱的死紧,琢磨自己是不是站错队了,韩子章手下明显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人啊,指望这样的人升迁,怎么想怎么不妥当,挥手叫人把赵老六拖了出去,越发后悔今儿又趟了这摊浑水了,可都在这儿了,怎么也得撑下去。
看向安然:“安姑娘这刀工堪称鬼斧神工,下官佩服佩服,这味道也是本官吃过最地道的,就是不知崔大厨这道菜如何?”
崔庆如今也明白过来了,这丫头的厨艺的确高明,自己想胜了她恐不易,如今能做的就是尽量拉平,还能保住师傅的颜面。
想到此,开口道:“安姑娘的厨艺的确高明,不过,即便珠玉在前,在下怎么也得献献丑。”说着,看了对面盆里的豆腐一眼:“这做豆腐的太费时候,为免诸位等候,在下就借姑娘做的豆腐一用了。”说着叫自己的徒弟过去,就要拿豆腐,狗子急了,伸手一拦:“俺说,你们还要不要脸,想要豆腐自己做去啊,怕费时候,不是还有燕和堂呢吗,俺就不信,燕和堂那么大的馆子还找不出块豆腐来。”
刘成哪肯坏崔庆的事,刚安然做豆腐的时候,他耳朵支棱着听的别提多清楚了,这简单的豆腐里头可有大学问,这丫头既然不肯用富春居的,肯定有原因,自己要是从燕和堂弄来一块,若输了这场,崔庆可不是什么有担当的主儿,到他师傅跟前,把罪过往自己这儿一推,自己找谁哭去啊,这么傻缺的事儿他可不干。
想到此,嘿嘿一笑:“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燕和堂真就没豆腐菜,也就没预备豆腐。”说着看向钱弘:“倒是聚丰楼有好几道豆腐菜,又离富春居近便,钱东家,要不然让我的伙计跑一趟,去您那儿拿一块豆腐来给崔大厨使唤使唤。”
钱弘脸色一变,直咬牙,这刘成真不是东西,把他燕和堂摘出去,还不忘阴自己一把。
正要说什么,就听安然开口道:“狗子,给他。”
狗子不怎么情愿的把豆腐盆端了过去,墩在崔庆跟前:“俺今儿也算开眼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说的崔庆那个小徒弟,脸上都一阵青一阵白的,头都抬不起来。
崔庆倒无所谓,反正本来就没把脸面当回事,真要是在乎,也不会干出背叛师门这样遭人唾弃的事来了,不过,这厮的厨艺倒真不差,无论刀工还是火候,以及调味,都称得上顶级大厨。
前头看他拿神仙蛋糊弄人,安然还当没什么真本事,倒真小看了他,这道平桥豆腐,崔庆做的非常漂亮,没有丝毫疏漏,如此,这二轮便成了平局,那么胜负就看第三道菜了,以崔庆做南菜的造诣,安然还真猜不出,这第三道南菜他要跟自己比什么?不管比什么,这第三轮,自己必须胜他,便不为南派的厨子,为了大师兄,也不能让这样的混账得意,让大师兄耿耿于怀的夺妻之恨,今天便不能帮大师兄全找回来,也得出出这口恶气。
果然,梁子生跟梅先生商量过后道:“两位厨艺精湛,这道平桥豆腐难分胜负,这第二轮,本官跟梅先生一致认为算平局,不知两位可有异议?”
崔庆看向安然,咧开嘴,露出缺了的大门牙,阴沉沉的笑了两声:“安姑娘,看来咱们要在第三道菜上见输赢了,众所周知,南席少不得长鱼,南菜里长鱼的做法,也是多种多样,咱们这三轮不如换个样儿,你我都用长鱼做一道菜,不可做重,以免又是平局,在下是北派厨子,这南菜总归不是本行,就先挑了,在下就做一道梁溪脆鳝好了。”
崔庆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不管南派北派还是看热闹的,都用不屑的目光看着他,真是人至贱则无敌,能不要脸到这份上,也真不容易啊……
☆、第 49 章 淮安茶馓
崔庆做的这道梁溪脆鳝算无锡菜,是由鳝丝经两次油炸而成,成菜酱褐色,乌光发亮,口味甜中带酸,爽酥鲜美,是一道经典的南菜。
而崔庆的做法也相当地道,技法上来说,看不出丝毫北派技法的影子,且他的鳝丝是经过四次油炸,这并非易事。
之所以需两次油炸,就是为了保证鳝丝松脆的口感,看似容易,火候的掌握却极为讲究,第一次需油温八成热下锅,炸三分钟起锅,待等油温降至五成热,再入锅,这是两次,油温稍一过,外皮便会枯焦,油温不到,这道脆鳝的脆字就没了。
两次油炸都需恰到好处的把握油温火候,已是极难,更何况四次,不管崔庆这个人有多猥琐龌龊,厨艺却相当精湛,是安然目前所遇的对手中最厉害的一位,也难怪韩子章会派他来齐州了。
即便输了第一轮,崔庆也对自己的厨艺相当自信,尤其这道梁溪脆鳝,最见功夫,也最是讨巧,南菜里长鱼的做法虽多,经典出名的也就那几道,自己挑了梁溪脆鳝,估摸这丫头不是做声名赫赫的软兜长鱼就是大烧马鞍桥。
这两道名声在外,即便她做的地道,想胜过自己这道脆鳝也不容易,而且,大烧马鞍桥的酥香跟自己的脆鳝,口味上有重叠,崔庆算着这丫头十有八九会选软兜长鱼。
安然并未看他,而是看了周遭的南北厨子一眼,缓缓开口:“南菜相较北菜的区别,首先在于选料,因地处江南,首要讲究便是时鲜二字、性味上更相制相顺、刀工细腻、火候正确、调味多变。故成菜兼具,肥而不腻、甘而不喉、酸而不酷、辛而不烈,清鲜和醇浓相兼,口味平和,这便是南菜。
而长鱼这道食材,正如崔大厨所言,是南席不可缺少的重中之重,两淮最为有名的长鱼宴,只一种长鱼可做出一百零八道佳肴,乃是南菜一绝,口味上来说,独拥四嫩,一曰活嫩,二是软嫩,三为酥嫩,四是松嫩。松嫩诸如雪花长鱼,锅烧长鱼是,软嫩如纸包长鱼,银丝长鱼,酥嫩的诸如大烧马鞍桥……”
说着看向崔庆:“还有崔大厨的这道梁溪脆鳝,都是酥嫩长鱼的经典菜肴,崔大厨这道菜经四次油炸,方能酥中带嫩,酸甜适口,相当地道,崔大厨厨艺精湛,安然佩服。”
崔庆先头听她长篇大论的说南菜,把周围的目光都吸了过去,心中不满,虽也承认这丫头的见识不凡,到底不痛快,这会儿见她如此说,方得意的道:“那是自然。”
安然却意味深长的道:“本来安然一听崔大厨是韩御厨的亲传弟子,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识韩御厨所精技法,也好学习学习,有所长进,倒不想……”
抿嘴笑了一声:“先头却是安然误会韩大厨了,以为韩御厨深有门户之别,如今瞧崔大厨这一手地道的南派技法,方知自己错了……”
安然几句话颇有含义,说的周围开始窃窃私语:“就是说,人家安大厨上回比试,虽做的是北菜,可技法上还能瞧出师从南派,崔庆倒是一点儿北派的影儿都找不见,亏了韩御厨口口声声的叫北派厨子抵制南菜,瞧瞧他教的徒弟,根本就是个地道的南派厨子吗,比人家安大厨还像,合着,韩御厨就让咱们下边的跟南派闹,他自己倒钻研起南菜来了,这算怎么回事……”
七嘴八舌,钻进崔庆耳朵里,崔庆脸色越发难看,阴沉沉的看向安然,真没想到,这丫头别瞧年纪不大,心思却如此狡诈,城府也深,两句轻飘飘的话说出来,就挑起了北派内乱,坏了师傅多年的布局,这丫头是个祸害,若不收拾了,以后有的麻烦呢。
目光闪过阴狠:“姑娘莫非忘了,这是比试厨艺,不是耍嘴皮子,便你舌翻莲花,把死人都能说活了,也得手底下见真章,若是这第三轮胜不了在下,便说下大天来也没用。”
安然冷笑了一声:“安然本就没想过比试,在师傅眼里从无南北之分,更无争斗之心,若不是有心人挑起南北厨子之争,让南派厨子在兖州府活不下去,安然绝不会接受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上回赵老六来下生死文书,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明白,输的人自断一手,至于输赢如何,想必在场诸位一清二楚,之所以放过他,是念着同是厨行中人,安然跟赵老六也并无深仇大恨,若为了一个小小的比试,而砸了对方赖以糊口的饭碗,着实心有不忍。”
说到底陡然一转:“崔庆你却不同,正如你所说,五年前我师傅败在韩子章之手,个中缘由想必你跟你师傅比谁都明白,你们若觉问心无愧,安然也无话可说,至于厨艺高低,今天你既代表韩子章,安然也要替师傅应这一战,前两轮不算,这第三轮咱们定个输赢如何?”
崔庆一愣,心里却也暗惊,这丫头莫非真有必胜的把握,不然,怎敢口出狂言,却想自己这道梁溪脆鳝当日可是赢了松月楼的大厨,松月楼在整个江南的名声都摆在那儿呢,更何况自己这四道油炸,火候油温的把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就连师傅若做这道脆鳝,也不一定能胜过自己,这丫头再能,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即便天份高绝,还就不信能胜过自己去,既然她想找死,那自己就成全她,顺道正好收拾了这丫头,以除后患。
想到此,呵呵阴笑 :“莫非安姑娘也想跟在下定个生死文书不成?”
安然却笑了:“生死就不必了,至于断手怎么缺德的事儿,也不是安然能做出来的,不如咱们定个新鲜的,就用头上这三千烦恼丝作为赌注如何?”
安然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不觉倒吸了口凉气,梅大微微皱眉,梁子生也不禁道:“断发如断头,姑娘三思。”
梁子生心想说,头发对于女子来说如何宝贵,怎可以此为赌注,实在冒失不妥。
崔庆却道:“这个新鲜,怎么个赌法?”
安然:“输的人就在这儿当着所有人的面剃光头发,你敢不敢?”
崔庆阴测测笑了数声:“有何不敢,只不过,在下倒无妨,横竖是个男人,大不了当几年秃子,倒是可惜了姑娘这般姿色,若是没了头发,怕连富春居的门都出不去了,哈哈哈哈 ……”
安然却道:“这个不劳崔大厨担心,安然必能照常出门。”
崔庆愣了愣:“莫非姑娘不怕丑。”
安然仰起头:“不然,因这第三轮安然必胜。”声音清脆铿锵有力,一瞬间散发出的气场,令在场顿时安静起来,只听见安然清脆好听的声音:“刚说了长鱼三种口味,最难的却是活嫩,成菜需做到初入口感觉到嫩,细品之下与其他菜肴的嫩又有不同,嫩中有活劲,这才是南菜长鱼里最难之处,其中两道菜是经典,软兜长鱼,炝虎尾,安然便先做这道软兜长鱼。”
话音一落,已执起厨刀,刀光闪过,葱姜蒜片便已切好,投入锅中,入调料,旺火烧沸,直接倒入鲜活长鱼,按住锅盖,烧开,再入少量清泉,缓缓推动,少顷捞出,洗净,取脊背肉一掐两断,入沸水烫个滚,沥水备用。炒锅上火,入熟猪油,蒜片炸香,入汆好的长鱼脊背肉,调料豆粉勾芡沿锅边烹入香醋,淋熟猪油,白胡椒,装盘既成,一道菜做的行云流水,便是长鱼这般食材,也让在场的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在场的不是行家就是吃主,这道软兜长鱼是南菜经典,谁没吃过,这也是崔庆的心思,都吃过见过最地道的,也就很难吃出惊艳的感觉来了。
安然却与他的想法正好相反,越是经典熟烂大街的菜,才更能吃出高下来。
狗子把菜端过去,梁子生跟梅先生刚尝了一口,不禁点了点头:“的确是高下立分,安姑娘这道软兜长鱼做的与众不同,正如她所说,初尝只感觉嫩,细品却嫩中有活实在妙,妙啊。”
梁子生连着两个妙字,崔庆脸色都黑了,心说梁子生怎么糊涂了,你倒是站哪儿头的?
这话还真说着了,梁子生思来想去,怎么想怎么觉得跟着韩子章没好下场,认真说起来,韩子章的靠山不就是御膳房总管柳海吗,那就是万岁爷的奴才,还是个数不上的奴才,跟梅先生这位帝师怎么比。
更何况,梅先生老友甚多,随便出来一个,那都是了不得名仕,这些人即便不出仕为官,也是朝廷最为敬重之人,岂是柳海一个奴才能比的。
而韩子章当年胜了郑春阳那场御厨比试,坊间也多有传言,说其胜之不武,自己本来还不大信,如今就看看崔庆,再看看郑老爷子的这位亲传弟子,忽觉坊间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什么师傅教出什么徒弟,崔庆这个德行,韩子章能好到哪儿去,论磊落,论厨艺,还得是郑老爷子这位女弟子。
而且,自己既然知道这丫头有可能一步登天,做什么还得罪她,更何况,自己根本不用卖人情,只要公正,凭这丫头的厨艺,又岂会输给崔庆。
感觉梅先生古怪的目光,梁子生咳嗽了一声:“先生这般看下官作甚?”
梅先生却笑了一声:“老夫只是觉得,今儿瞧着梁大人格外顺眼。”
梁子生自然听得出梅先生的话外之音,想起之前的事儿,不觉老脸不觉一红:“先生取笑了,取笑了。”
却忽听聚丰楼的钱弘道:“安姑娘怎么又做了一道?”
众人惊讶的看了过去,实际上,安然做的不止一道,而是四道,除了软兜长鱼之外,还做了炝虎尾,蒸小鱼,白煨脐门,挂霜龙骨,全部摆上来,竟凑成了一桌席。
梅先生笑了起来:“那年老夫随万岁爷巡视两淮河道,有幸吃过一回两淮的长鱼宴,南席少不得长鱼,两淮的长鱼宴更是绝妙无比,南边的老百姓勤俭持家,精细着过日子,想来才能如此富庶,这两淮的长鱼宴讲究的便是物尽其用。”
冯继着急的道:“怎么个物尽其用?”
梅先生笑道:“冯东家倒是个急性子。”却也不再卖关子,:“所谓的物尽其用,就是一条长鱼身上所有皆可入菜,且能烹制出极品佳肴。”
说着,指了指桌子上安然做的菜:“这道软兜长鱼用的是脊背肉,这道炝虎尾用的是长鱼尾,这道蒸小鱼却是长鱼的血和肠子,至于这道白煨脐门是鱼腹,而这道挂霜龙骨用的却是长鱼骨,一条长鱼从前到后,从里到外,皆能烹制出如此佳肴,实乃妙绝,更彰显了老百姓的勤俭与智慧,相比之下,崔大厨这道梁溪脆鳝便相形失色了,故此,这第三轮孰赢孰负已不言而喻,梁大人以为老夫说的然否?”
梁子生点点头:“安姑娘厨艺精湛,南菜造诣更让本官惊叹不已,这五道菜,只用了一条长鱼,实在精妙无比。”
梁子生话音一落,崔庆就不干了:“好啊,你们齐州上上下下合在一起阴你崔爷。”
梁子生脸色一沉:“崔庆,执意下挑战书的是你,三场比试有目共睹,第二轮的平桥豆腐,若不是安姑娘大度,让你取用人家点的豆腐,哪来的第三轮比试,崔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的厨艺可比得上安姑娘?”
“就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大厨呢,明明输了还不认,什么东西啊,我说,这位本来就是什么好人,好人能干出背叛师门的事儿吗,明明是南派的厨子非说自己是北派的……你们别把这种人往我们南派推啊,我们南派的厨子里可没这么不要脸的……”
南北两派的厨子谁都不愿承认崔庆是自己一头的,唇枪舌剑差点儿打起来。
刘成一见不好,凑过来拽了拽崔庆的衣裳低声道:“这儿不是在京城,崔爷您还是认了吧。”
崔庆哪里肯认,认了输,回去在师傅跟前还有脸吗,更何况,认了输自己就得剃光头,这要是顶着秃头回京,这脸可丢尽了,死也不能认。
想到此,便决定赖账:“好坏输赢由着你们说可不成。”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那本王来断个输赢如何?”
听见这个声音,安然脸色顿变,看着从外头走进来的男子发愣,玉带金冠紫衣蟒袍正是逍遥郡王岳锦堂,后头跟着的人就是之前在安记酒楼门外瞅见的安家三老爷安嘉树。
安然目光一缩,这两个人来了,安嘉慕会不会也来了?下意识低头,手紧紧攥起来,紧张的指甲都嵌进了手心里,仍恍若未觉,忽感觉身边一道关切的目光,侧头看过去,是梅大,即便带着面具,即便面具下一张脸烧的狰狞可怖,可他的目光却让她渐渐安定了下来。
这男人总会莫名带给她莫名的安全感,只要他在自己身边,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用怕,是啊,自己怕什么,卖身契已经烧了,安嘉慕已经纳了妾,既要大摆筵宴,怕是心里极喜欢的人,如今正稀罕不够呢,怎会有心思理会自己。
而且,以安嘉慕的骄傲,当日既然放了自己,也断不会吃回头草了,自己虽然不会跟那个男人,但安然也十分清楚,在这种社会形态下,安嘉慕实在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之人,甚至,还应该算是个颇有良心的好人,对兄弟,对下人,对妻妾,跟别人相比,真算不错的一个人。
有钱,有闲,有权,有势,这样的男人没有强抢民女,霸占良田,勾结官府鱼肉百姓,已经算是好人了,所以,自己实在没必要怕他。
给自己做了无数心里建设,又看了梅大一眼,安然方才彻底定下心神,抬头看过去,梅先生跟梁子生已经把岳锦堂跟安嘉树迎到了首席落座。
梁子生在下首躬身道:“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本王不过一个闲人,梁大人乃是一方父母,公务繁忙,就不用客套了。”说着,笑了一声:“本王这一到兖州府就听说梅先生盘下了富春居,找了个了不得大厨,南北菜皆做的精妙无比,倒勾起了本王的兴致,听说富春居今儿有人挑战厨艺的,便过来瞧瞧热闹,也见识见识这位短短几日,便在齐州声名鹊起的大厨,倒是哪位?本王实在好奇的紧。”
梁子生忙介绍安然:“这位便是安姑娘,富春居的掌灶大厨。”
安然略整了个整衣裳,蹲身一福:“安然给王爷请安。”
岳锦堂却笑了起来:“本王还说谁有这么大本事,原来是安姑娘,倒怪不得了。”
梁子生愣了愣:“王爷认识安姑娘?”
安然不免有些紧张,自己不在乎当过安府的丫头,却怕岳锦堂点破自己跟安嘉慕那点儿事,安然自然不信他不知道,当日安嘉慕为了自己跟上官瑶对上,岳锦堂可是眼看着呢,更何况,这里还有三老爷安嘉树。
自己跟安嘉慕那点儿事,绝无可能隐瞒,却也不想这么当众揭出来,当初自己跟安嘉慕摊牌就是想要自由,想找回属于自己的独立人格,不想做安府的小丫头,更不想提起自己就会烙上安府的印迹,她只是安然,一个可以只凭着自己,便能活出精彩的女子。
却,这里毕竟是男权社会,若是岳锦堂说出什么,怕自己这几个月在齐州府的努力,顷刻间便会付之东流。
岳锦堂却笑了一声:“安姑娘是郑老爷子的高徒,郑老爷子如今在冀州安府,在下前次下江南采办万寿节贡品,路过冀州,应嘉慕兄盛情相邀,有幸见识过安姑娘的厨艺,一道樱桃肉,一道镶银芽,比之御宴毫不逊色,令本王印象深刻,不想,今日在这富春居还能再见姑娘,闻听姑娘并未出师,怎会在这齐州府?”
安然愣了愣,不禁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岳锦堂什么意思,竟是只说上回自己做樱桃肉镶银芽的时候,别院的事儿提都不提。
梁子生却愕然道:“王爷说笑呢吧,安姑娘如此精湛的厨艺,怎可能还未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