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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病危,何满不但没有一点儿忧郁伤感之色,反倒解脱般的大笑,落在魏策眼里,简直是翻江蹈海般的痛恨和嫌恶。
她到底还是不是女人?女人不都是心软耳根子软,最是好哄,最易动情的吗?怎么她就生生练了一副铁石心肠?得知陛下有恙,几近垂危,她居然没有一点儿难过?
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她倒好,夫妻做过,孩子生了,她居然这般无动于衷。
魏策板着脸道:“何姑娘有什么打算?”
何满收了笑,反问:“我想怎么打算就能怎么打算?”
魏策的意见当然是不。
何满挑衅的道:“横竖现在你家主子已经这样了,想来他已经时日无多,就算我跑了,于他而言也没什么损失,要不然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魏策被气得吐血,他已经不想再用铁石心肠骂何满了,他恶狠狠的说了一个字:不。
何满说得是气话,她没打算跑。
跑到哪儿去?
天下之大,从前有赵桐在,哪儿都不安全,逼得她成日里只想漂洋过海,另寻乐土。如今他要不在了,天下之大,忽然成了具像的存在,真的是那么大,那么大……
她待在哪儿都无所谓,横竖他已经不在了,也不会再威胁到她了,同时,他也只能留在她的记忆和回忆中了。
魏策却做无用功,气咻咻的道:“陛下传旨,叫你回京。”
好像生怕何满不肯奉诏,又添了一句:“听说太子殿下也在,何姑娘就不想见见吗?”
何满很茫然的问:“什么太子殿下?”
魏策眼珠都要掉出来了,他望着何满,一副“你不会不知道太子殿下是谁”的模样。
何满怔了怔,忽的垂头温婉的笑了笑,道:“哦,原来如此。”
那是她的儿子,才出生就被抱走,算算日子,如今也六个多月了。
母子分离,已经是常态,她没有做母亲的自觉,对这个孩子也没有多牵肠挂肚的想念。何满自嘲的想,她当真是铁石心肠。
有了赵桐的“威胁”,何满名正言顺的回京。
这回她不肯骑马,同魏策道:“你去雇辆马车。”
魏策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他下意识的压住了太阳穴。他怕一个不慎,自己被何满给气死过去。
他怎么就能把何满当成寻常闺秀?她从前的逸事,哪一件也没昭显着她有多温良贤惠,如今一见果然。
魏策找好了马车,在何满挑剔之前放话道:“属下劝何姑娘还是识趣些,如果你没能赶上见陛下最后一面,属下只得奉诏送何姑娘上路。”
何满轻啐一声,道:“甭拿死要挟我,你不是总说你家主子对我情深意重吗?敢情这就是你所谓的情深意重?活着时不叫我好过,死了还叫我替他陪葬?啧啧……”
她一脸嫌弃。
魏策气得捂了胸口转身就走。
还是别跟她说话了,不然真是气死也白死。
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道:“何姑娘最好是安安生生的,别再兴什么妖蛾子,否则属下定然将何姑娘打晕了直接带走。”
何满于四天后回到京城。
京城的街道照旧有四五辆马车宽,行人们满脸喜意,川流不息,仿佛从前的杀戮并不存在,或者说改朝换代于他们来说只是不痛不痒的谈资,没人在乎。
是该说人的承受能力太强,还是说人们太过于健忘?只要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哪管什么爱恨情仇,朝代更替?都和自己没关系。
就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间也是治愈伤痛的良药。
总有一天,再深刻的伤痕也能渐渐变淡,触摸起来,已经感觉不到从前的刻骨铭心和昔日的痛彻肺腑。
多希望,她自己也能这般。
那才是真正的没心没肺。
马车疾驰进宫,侍卫还想拦,见是魏策,当即让开。
何满一直半闭着捏着眉心,直到马车停下,魏策唰一下掀开车帘,冷声道:“何姑娘,请下车。”
她才知道是到了。
从来没有哪一次进宫会像这次,居然能坐着马车在宫道上横行无忌。
她扶着腿,点了下头,想要下车。腿不知为什么没有一点儿力气,软绵绵的,不受她自己控制。她使了好几回劲,都没挪动分毫。
何满无耐的朝着魏策道:“你等等啊。”
魏策气得一闭眼。他是等得起,可陛下等不起啊。
他也不管是不是不合规矩了,一伸手把何满抱了下来。
何泉迎面疾步而至,一眼看见窝在魏策怀里的何满,他吓得步子都不知道怎么迈了,两腿一别,差点儿没趴那。
该不会是两人逃亡途中,患难见真情,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做了不该做的事吧?
魏策看他那震惊的神情,气得嘴里发苦:他敢惹何满?哪来的胆子?
他毫不客气的把何满放到地上,有些粗鲁的推她一把,道:“还不快点儿。”
何泉这才找回意识,缓步上前:“珠珠——”他眼里满是沉痛和怜惜。
何满觉得莫名其妙,她略微伸了下腿,欢喜的道:“大哥——这些日子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你可还好?”
何泉上前,拽住她的手腕,道:“珠珠,节哀。”
陛下已经不治。
何满心时空洞洞的,她能听见风灌进来的声音,可她十分镇定,甚至还轻笑起来,道:“大哥说的是什么话?可是娘那边?”
何泉摇头:“是陛下。周助那奸贼用青暇做饵,骗陛下出城,一箭射中陛下胸口……”
只要爹娘没事就好,家能保全,父母无恙,她重生的意义已经圆满。至于别的……
何满没什么感觉的道:“他可真是蠢,明知道有魏策护着我早就逃出城了,怎么会落到周助手里?”
何泉轻声道:“陛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其实赵桐有意上当,也为的是钓周助上钩,他虽中了一箭,周助却当场而亡,总的说来,他也不吃亏。
何满沉默了一瞬,随即又轻快的道:“那我还真是三生有幸。回头我谢谢他,虽说他并没真的救下我。”
何泉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何满:“珠珠,你?”
何满微笑着望向前方,问何泉:“你来不就是迎着我的吗?还愣着做什么?”
好像赵桐还有多少时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