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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们的仇恨如此强烈,一个恨对方强辱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另一个恨对方得了自己心爱女人的身体还得到了自己永远得不到的芳心。
男人因为嫉恨而引发的撕咬从来都不亚于女人,那一刻彼此都是丑陋的、疯狂的,但又别无选择,只能赢,因为谁也不想在那个女人眼前落败如丧家之犬。
刘玉洁泪如雨下,死死盯着疲惫不堪的沈肃,她比谁都清楚这一切起因于自己,只恨不能替他承受一切。纵使这一刻的他看上去没那么光鲜,没那么俊美,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高大,令她仰望不止。她死死攥着手里的剪刀,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与其说她不敢跑上前帮忙,更不如说那疯狂厮打的两个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令人插足的余地。
这不是一场公平的较量,因为沈肃至今水米未进,而韩敬已多少吃过东西,就为了等这一刻报仇雪恨。他隐忍多年,自持相貌、才学、手段没有半分逊于沈肃,即便是质子也只是暂时的,为什么斗了两世输了两世?
他不过是捡了他不要的女人!
韩敬已气喘吁吁攥住沈肃衣襟就是一拳,“如果没有我,她早就死了!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恭亲王再娶她,即便娶也不可能不碰她!她无枝可依,又那般美貌,本来就是刘氏用来攀附富贵的玩物,这就是她的命。”
沈肃一翻身重新占据有利位置,回敬韩敬已一拳,“你既然知道她的命运为何还要视她如玩物?如果不是你,她最后也不会死!”
韩敬已哈哈大笑,“玩物?我会为了玩物连命都赔上?是她自己作死啊!”他抬手掐住沈肃的脖子,自己的脖子同时也被掐住。
两个人的搏斗渐渐失去章法,与街头打架的混混无甚差别。沈肃到底体力不支,终于露出了一丝空隙,韩敬已袖口一抖,一片薄刃滑到指尖,吼道,“去死吧!”
那薄刃随着推送的力道,倏然没入沈肃腹部,可他竟忍着巨大的痛楚,猛然攥住了韩敬已手腕,生生拔/出刀片,这一下险些伤及内脏。却也因为遭受这一击,沈肃挨了一拳仰面倒下,韩敬已重新占据高位,胜负已然一目了然,败者还在垂死挣扎。
但韩敬已忘了作为这场厮打源头的女人始终在一旁观看,她的心里都是沈肃,且她的手上还有一把剪刀,这剪刀在他即将捏碎沈肃喉骨的那一刻,深深的扎进了他后背,一寸一寸伸向他为她而跳动的心脏。
韩敬已难以置信的回过头,木木的盯着刘玉洁。
这个女人一面杀他一面哭的凄惨,“你无耻,他没有武器,你还用刀片偷袭他!”
韩敬已心想:我到底还是死在这个女人手里了。奇怪的是没有太大的怨恨,如果有,也是对沈肃的余怒,但他心口实在疼的厉害,犹如被万千钢针扎烂又或者被千钧巨石碾碎,一时之间只能怔然的望着刘玉洁。
远处忽然传来震撼的脚步声,无数甲胄鲜明的官兵踊跃而来,跨过沟壑和草丛,一路碾压负隅顽抗的贼匪。
他们的甲胄在夺目的日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看不清面孔,全部乌压压的朝这边围过来。
狼狈的九安和瘸老总算松了口气,再晚一步他们可就真逃不掉了。
冯如虎大惊失色,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一脚踹飞瘸老纵身扑进茂密的灌木丛,迅速逃窜。
刘玉洁被韩敬已瞪的肝胆俱裂,连拔/出剪刀的勇气都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的往后爬,却被他捏住脚踝重新拖了回去,而沈肃也在转醒,睁开眼看见这一幕,便抱住刘玉洁的腰。
她被两个男人扯住,来回的撕扯,那禁锢她的手臂或者手指都仿佛铁钳一般,疼的刘玉洁不停尖叫,她的哭声惊醒了沈肃,沈肃痛苦的松开手,任由她被韩敬已拖了过去。
刘玉洁湿漉漉的眼眶又红又肿,那里面闪着无法言喻的惊恐,不停落泪,仿佛掉进猎人掌心的小白兔。
韩敬已一手抱着她,一手扣住她后脑勺,既不杀她,也不放她,就这样盯了她许久,许久……
也许并不久,只是她自己觉得度日如年吧。
他嘴角微微翕动了下,仿佛有话要说,却先吐了一口血,喷了刘玉洁满脸。
她放声大哭晕了过去,闭上眼之前韩敬已的脸庞越来越近,他的神情仿佛也没那么狰狞,只是淡淡的看着她,然后与她一同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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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昏睡,刘玉洁做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与男人撕扯,吵架,不停的奔跑,直至精疲力竭,但她并不知那人是谁,醒来后也忘得一干二净。
她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睁着眼打量头顶淡绿色的帷帐,边沿有银白色的卷草花纹,床前五步远的地方摆着一只绿釉鎏金的香薰炉,靠东边是一只黑漆翘头案,案上的花觚插了几朵嫩荷,清清淡淡的,半开半放。
刘玉洁试着动了动手脚,酸软无力,当她吸了口气想要爬起时小腹忽地一疼,令她想起了所有,惶恐取而代之,这样的疼痛意味着什么,她微弱的哭道,“来人啊,快来人!”
沈肃已经来到她床边,脸上挂着伤,至于身上如何一时也看不分明,他一面安抚她一面道,“别哭,先别哭,哭的时候肚子一用力,会吓到孩子的。”
刘玉洁止泪,颤声问道,“孩子还在?”
沈肃双手拢住她小小的手掌,柔声道,“当然在,只是受了惊吓,这两日你千万不要乱动。周明说如果肚子疼的厉害一定要及时说出来,不要忍。”
刘玉洁胆颤心惊道,“我现在就疼。”
沈肃面色一白,语气依然从容,令她心安,“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别紧张,我看一下就去传周明。”
他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一角,刘玉洁单薄的白绫中裤仿佛被梅花浸染了,泅了一点一点的猩红。
沈肃心神大乱,强忍了下对刘玉洁笑道,“没事没事,定是你刚才紧张的。你先躺好,我去去就回。”
刘玉洁重新躺了回去,小腹隐隐作痛,但又不是特别疼,她又紧张又害怕,头更晕了,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很快又晕睡过去。
朦胧中有人端着热水为她擦身子换衣服,又有人不停在她手臂扎针,疼的她想叫出声,可两片唇仿佛有千斤重,根本张不开,只能疼的在心里默默流泪。隐约听得周明的声音在说,“见红了,十五日内除了日常所需万不能下床。”
见红了。刘玉洁眼角溢出一滴清泪,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坚硬起来:她的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受了这么多罪都挺了过来,岂会在最后关头离去。
三日后,刘玉洁的精神才好了许多。
沈肃始终寸步不离,韩敬已那一刀虽然没要他的命,但到底扎的深,他看上去脸色苍白,少有的虚弱,不过精神还不错。他都这么坚强,刘玉洁就更不敢娇弱,无论如何她都要抱住这个孩子。
刘玉洁问,“那日援兵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早就想问这个。
沈肃为她擦脸的手指顿了顿,慢慢说道,“除了冯如虎,所有贼寇皆被一网打尽。那日的援兵并非全是我们的人。”
刘玉洁一愣,“还有谁?”
沈肃道,“朝廷派来的剿匪将军聂秋寒。”他知道刘玉洁想打听什么,便一口气道,“聂秋寒说郡王以身涉险深入贼窝才有今天的成果,并上书朝廷以期嘉奖。然后他把韩敬已带走了。”
刘玉洁浑身仿佛被冷水浸透,战战兢兢问道,“带走了!他,他没死?”
想必他肯定要恨死她了,此番再不会放过她了吧!刘玉洁伤心欲绝,死死抱住沈肃。
沈肃垂眸,下巴抵住她冰凉的额头,小声道,“周明说韩敬已鼻端出血,说不定肺部受了重创,剪刀大概伤到了内脏,他应当活不成了。”他没有告诉刘玉洁韩敬已的具体惨状,一来是怕吓着她,二来不想她有任何心理负担。
所以他死了么?刘玉洁用力的闭上眼,又睁开,却全然没有半分的欢欣与快乐,深深吸了口气,却镇定下来,脑袋仿佛轻了一些。
没有快乐,也没有仇恨,所有的情绪随着韩敬已的死被一扫而空,她感觉自己轻的快要飘起来,闭着眼,陷入了无端的沉睡。
不过五日,聂秋寒便率军离开,搭载韩敬已的那辆马车除了阿如进进出出,没有一丝儿的动静。沈肃不想再提韩敬已的事,回到驿站的房中只淡淡告诉刘玉洁,“他们离开了。”
因为匪寇的事,沈肃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而刘玉洁胎像不稳又不能立刻上路,斟酌再三,他做了决定:留下周明、苏小宝和孙潇潇以及三个暗卫照顾刘玉洁,待胎像坐稳再上路。
做出这样的决定对沈肃而言无疑是艰难而又痛苦的,但至少他们一家三口还能团圆,这便是最大的安慰。
刘玉洁虽然不舍但没有任何异议,如今她和他之间多出了一个更娇嫩的小人儿需要照顾,她一定会是个坚强的娘亲,绝不让沈肃在路上有半分担忧和不安。
当夜沈肃在房里搂着她安睡,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起来了,洗漱过后上过药再回到屋中,却见刘玉洁穿戴整齐,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脸颊甚至还施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苏小宝笑吟吟的端着扁食上桌,布置好碗筷方才退下。
刘玉洁夹起一枚他最爱吃的三鲜口味置于他身前的白瓷碟里,“我祖母说夫君远行,当以扁食相送,保万里平安。这是昨晚趁你不在时我与小宝还有潇潇包的,愿夫君一帆风顺。”
沈肃感动的眼瞳微晃,有些湿意,“洁娘,你不怪我吗?”
刘玉洁摇了摇头,“世间之事怎可万般如意。虽然我们要分离一个月也或许是两个月。但我相信你待我的心,每一时都是真的。”
沈肃不再言语,晨光中轻轻握住她的手。
刘玉洁留在秦州知府府邸安胎。那知府不敢有半分松懈,像是伺候祖宗似的忙前忙后,只盼望沈大人能记他一个好,回来后在长安稍微那么提拔他一下,让他这十五年都不曾变动一下的官职动上一动。
其实陪同刘玉洁留下的还有两个人:九安和瘸老。瘸老自不必说,时刻跟着九安的。而九安之所以留下是因为他被沈肃打个半死。
脱险那日,他就被押到沈肃的临时官衙处,他还以为沈肃会因为自己的身份从轻发落。谁知沈肃问完所有的问题后,便有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上前,将他拖了出去。按照军法,自当斩首示众。但念在他中途悔改,杀了不少土匪,也算救了上峰的份上改为六十军棍。
六十军棍啊,不死也残。九安心想:这回我多半是完了。瘸老不忍世子跟自己一样变成瘸子,跪着苦苦哀求沈肃从轻发落。别人不知道韩云暖的身份,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沈肃无动于衷。
九安结结实实的挨了六十军棍,魂飞魄散。醒来后他也做好了残疾的准备,留在秦州养伤。两个月后他却惊喜的发现自己腿没瘸。
究竟是他运气好还是沈肃手下留情……想必九安心中一清二楚。
再说回刘玉洁,这一胎虽然凶险万分,但到底是保住了。待周明觉得可以上路那天,刘玉洁一行人才整装出发。虽说孕妇不宜颠簸,但刘玉洁乘坐的马车一开始就是沈肃请人特别打造的,减震效果显著,车内又铺了厚厚的褥子,途中再适当休息,倒也不会影响什么。
十二月份抵达俱兰,此时刘玉洁已经有七个月身孕,预产期在明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
这孩子挑在千家万户团圆那一日与父母相见。
在苏小宝与孙潇潇的搀扶下,刘玉洁缓缓走下马车。腊月的俱兰没有金黄无边的胡杨林,但她沿途看到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另一番雄浑景象,令人肃然起敬,这里聚集了大周最多的英雄和最英勇无畏的将士。
沈肃连铠甲都没来得及换,就策马奔来,坐下一匹黑色的骏马,通身没有半分杂色,仿佛从地平线冒出来的,身后一轮艳丽的红日浸染无边薄云,霞蔚万千。
他白皙如玉的肌肤被这里的风霜吹成了一种很浅的,微微偏白的小麦色,映得那双熠熠生辉的明眸动人心魄。
刘玉洁捏着帕子娇小的身躯裹在蓬松温暖的斗篷里,风帽盖住了大半张小脸,可沈肃感觉得到她在看自己。
他目光又落在她微凸的腹部,看上去像吃饱饭的胖娃娃,可爱的紧。沈肃下马微微掀了掀刘玉洁的风帽,露出了令他心醉神迷的素颜。
两个多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逃亡似乎已经很远很远。
刘玉洁粉腮微红,在这般激动人心的时刻却忽然问了句,“三郎,我是不是胖了许多?”
沈肃诚实的点点头,高兴道,“胖啊,小脸都圆了,可是特别的好看。”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不管纤瘦还是丰/腴都能这般的美艳脱俗。
一听见他说“胖”,刘玉洁的心跟着颤了颤,不禁咬唇,想打他却更念他,可是没法像从前那样的拥抱他,她的肚子好大,人没走到跟前肚子已经顶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111
刘玉洁是指挥佥事的家眷,被安排在沈肃的临时府邸,沈肃亲自迎她回家,又匆匆离开,一连两日都不见踪影,但时不时会派安白送些小物件或者吃食回家,不管他在忙什么,心里总要惦记着她。刘玉洁不怪他冷落自己,反倒紧紧的心疼。
俱兰别的没有就是地方大,因此这座大宅子十分宽敞开阔,沈肃的大哥沈恭和沈濂也住在这里。
因她是女眷又怀有身孕,两位哥哥只派了身边得力的妈妈过来问候,刘玉洁与这两位妈妈闲聊了一会儿,又拿出长安两位嫂嫂为哥哥们准备的衣裳鞋袜请妈妈们带回去。
两位妈妈笑着说了许多吉利话方才告辞。
刘玉洁来之前沈肃已经准备了会做长安菜式的厨子,在他心里她就是个娇惯的,如今又怀了孩子,他是一万个不想让她吃苦。
沈肃好不容易处理完手头的事,回到家中已是掌灯时分。安白伺候他梳洗,换上家常的锦袍,撩了帘子走进内卧,一片暖融的热气扑面而来,空气里还散发着甜丝丝的味道,他看见洁娘正挺着肚子坐在炕沿插花,层层叠叠的花瓣洁白如雪,对比之下她纤嫩的手指真是粉嘟嘟的可爱。
这是个有情调的女人,在俱兰这种地方是别奢望花红柳绿了,可她竟想了一个好法子,用生绢做花,再以熏香熏染,往花觚里一放,真假难辨。巧妙的心思再配上她灵巧的手,短短数日就带着苏小宝和孙潇潇将两人生活的屋子布置一新。
刘玉洁还在纠结沈肃说自己胖的事,心不在焉的摆弄手里的花枝,余光瞥见他进来,顿时高兴的忘了还在埋怨他的事,像是邀功的小孩,“三郎,我和小宝潇潇做了好些绢花,你闻到香味了吗?我还想明日再添些摆设,找人将园子的树草修整一番,咱们这里也不差吧。”她打开了话匣子,兀自说起来,哪怕这里只是一个暂时的居所,她也很有兴致的收拾一通。
沈肃笑着靠近她耳朵最怕痒的地方故意嗅了嗅,小声道,“香。”
刘玉洁的话匣子猛然打住,两腮渐渐的红了,心想他又不正经了,却忍不住仰起脸看他,“明日你还要走吗?”
沈肃摇了摇头,笑道,“不走了,在家陪你一直到小沈肃出来。”他此前繁忙是因为榷场那边有一批胡人走私焰硝、硫磺等物,从而牵扯了一桩案件,涉事的胡人与柔然皇族有姻亲关系,情况颇为复杂敏感,当地府衙害怕摆平不了只好委托军队,但这毕竟不是带兵打仗,身为武将里的文官,也只有他来出面了。
久别重逢的夫妻二人自是一番亲昵恩爱,案上做了一半的绣球花淡香萦绕,仿佛情人间诉不尽的低喃,久久徘徊。
沈肃亲了刘玉洁一会儿,方才松了口,拇指缓缓摩挲她这娇艳艳的红唇,仿佛还没吃够般等着人去垂怜,他苦笑,“你可饶了我吧,看准了我是不能把你怎样才这般勾引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