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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段话,赵令杳却突然毫无预兆地用双膝跪地,语气里裹挟着极其低微的恳求,说道:“容辞哥哥,我求你娶我吧。若不然,我连想为你陪葬的资格都没有,往后还那么漫长的日子……我不愿见你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灵柩里。”
霍容辞没回话,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整个室内静悄悄的,只能依稀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一道平缓,另一道则显得急促。
再过片刻,他终于开口,说得却是有些模棱两可的话语。“让我考虑两天,好么?”
好不容易等到他松口,赵令杳顿觉如释重负,浅浅的梨涡在粉唇边漾开,语气也和缓许多。“其实,若非你这回病势来得凶猛,我也不至于这般焦急。”
“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你,等上一辈子,我都不会吐露哪怕半句怨言,更何况区区两日时间。”
她说得无比认真,让霍容辞本就迷蒙的精神有一阵恍惚。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问出,“那两辈子呢?你愿意等么。”
赵令杳显然并未预料到他会接这句话,眉眼间俱是诧异之色。
说实话,今生费尽思量,都难以善终的感情,又有谁敢大胆地冀望于那虚无飘渺的来世呢?
话音落地的刹那,霍容辞便已回过神来,当即撇开话题道:“随口问问,你别太挂在心上……”
“愿意。”没等他说完,赵令杳却猛地张口打断道。
“容辞哥哥,那日你曾说过,你跨越红尘是为了赶赴那场情劫。她既是你命里设置的劫数,那上天必定会赋予对应的解。”
霍容辞闻言,久违地挑了挑眉。“这句话的意思,我可否理解为——你就是那道解?”
语气拖腔拖调,尾音却又像吊钩般上扬,勾的人魂魄都要跟着沦陷。
在此瞬间,赵令杳忽然感觉到她那脾气乖张而桀骜的小魔王,似乎又回来了。
她慢慢地笑开,甜美的梨涡生动得仿佛要在粉颊边轻舞起来。“不试试看,怎能确定?”
霍容辞沉思一会儿,接着轻笑了下,“真拿你没办法。”
说罢,他平生以来首次主动牵起她的手,动作虽僵硬,态度却表现得分外坚定。“令杳,其实那些付出去的感情,我也尝试过想收回,可……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这辈子,终究是负了你。”
霍容辞停顿半晌,吁了一口气后又继续说道:“若是天地有灵,能听见我霍某诚心的愿望,只愿来世再续今生缘,让我为你尽到身为丈夫的责任。”
丈夫二字,他说得很轻,但却足以令她感动得红了眼眶。
鸿嘉元年,皇太子迎娶正妃赵氏令杳,东宛举国欢腾。只可惜这股浓浓的喜庆氛围,没能冲淡新郎积蓄已久的病情。
十日过后,皇太子薨逝。
其妻赵氏没有如先前所宣示的那般殉情陪葬,反倒依循霍容辞留下的遗言,接管了他手里的亲信,并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努力振兴东宛,直至耗尽最后一口气。
后世的东宛皇帝为了惦念两人的贡献,特意下旨追封霍容辞为武帝,而赵令杳则如愿成为他的皇后。
在外人眼中,这段感情看似已经结束,实则对双方当事者来说,却是另一种开始。
她倾尽了年华,换他海角与天涯,从此再也不分离。
第62章 大结局(上)
西风飒飒地吹过园林, 拂得几棵桂花树婆娑摇曳起来,落下满地金黄。
年少的郎君靠坐在树干边上,长腿半曲, 炯炯目光追随着不远处, 正抬手采摘桂花瓣儿的窈窕少女。
许是风太大的缘故, 有阵阵沙尘被卷起, 往少女澄净的双眸里钻,迫使她不得不阖上眼睛。
乍一见少女难受地眯起眼, 那郎君立马直起身上前,显得万分焦急。他扳过她的肩膀,随后极为轻柔地,朝着她迷了沙的眼角细细一吹。
男性的气息炙热而灼人,悉数扑洒在少女俏丽的面庞时, 登时让她烧红了脸,甚至于连耳根子都在发烫。
“好了好了, 我真没事。”
郁茜轻声推拒着,然而这举动却无法让唐景禹感到安心,他仍旧语带迟疑地问道:“确定么?”
“嗯。”郁茜柔声应答后,又接续着道:“低一下头, 我跟你说个事儿。”
唐景禹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还是依言弯腰,“说。”
因为距离实在近得过分,郁茜眼中难掩几许慌乱和羞涩,但仅仅是片刻, 她便恢复为寻常的口吻, 说道:“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话落, 她当即笑着跑开,只留下唐景禹独自一人待在原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他慢吞吞地转过头,望向郁茜离开的背影,忽然发觉她早已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美人。
容貌姣好,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间尽显露出妩媚的风情。
让唐景禹内心万般迫切,只想着尽快在她的名字前面,冠上自己的姓氏。
虽说当朝男子需年满二十,方可称作成年。
但凡是皇室宗亲,都免不了要担负着延续血脉的重任,因此多半提前至十六岁,即开始由父母作主进行婚配。
眼看自家儿子如今已是十五岁,又八个月的年纪,唐琛这个当人父亲的,也丝毫不马虎。左挑右拣选定了全家四口都空闲的日子,把妻子与儿女统统聚集起来,商议此事。
“太子妃的位置无比重要,包括身家背景,才德品貌等诸多面向,都是应该考量进去的重点——娶妻的目的在于,让男人能够无后顾之忧,而不是闲着没事给自己找麻烦,拖后腿。 ”
唐琛说这话时,面部绷得极紧,语气亦是显而易闻的冰冷,俨然是将自个儿摆在了帝王的位置上。
公事公办,又不通情理。
然而下一秒,他却毫无预兆地调转了话锋,笑言道:“但若是你心甘情愿地让人扯着后腿,那朕也不会再出声阻止,毕竟……她才是要陪你度过一辈子的人。 ”
她才是要陪你度过一辈子的人。
父母不是,家族不是,国家更不是。
所以那些无谓的条件,比如家世才气品味修养长相,都可以往后排,唐景禹自己的心思才是顶顶要紧的。
当然,唐琛说这段话也不过略开玩笑,稍微调剂一下气氛。
实际上,郁茜自幼即深受其父的文学薰陶,仪态与气度丝毫不逊于天潢贵胄,几乎可说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父皇放心,儿臣早已在心里思量过无数遍。”唐景禹郑重地回答。
一抹不经意的温柔,在这个瞬间倾泻出来,直抵听者心底最为柔软的地方。
他说:“愿娶郁茜为妻,相知、相惜、相爱、相守,此生永不渝。”
类似于此的誓言,其实并不罕见。
但蒋琬琰却敢肯定,倘若郁茜能够亲耳听见这段话,定然会感到无比动容。
到底是小姑娘,哪有不喜欢听情话的……
刚想到这,身旁坐着的唐景娴却突然被刺激得原地打了个颤,语气里略带几分嫌恶地说道:“这种肉麻兮兮的话儿,哥你还是留着说给嫂子听吧。”
听见此言,唐琛不由将目光转向女儿,眼里带着些许玩味的神色。
唐景娴如今正值豆蔻年华,仍透露着青涩的如画眉眼,已经隐约可见将来成年后的绝世风姿。
与外貌同时变化的,还有她那逐渐收敛的性子。
说是收敛,其实也不完全。
唐景娴并没有将自身的锋芒尽数深藏,她只是把情绪控制得收放自如,该胡闹的时候胡闹,该沉稳的时候沉稳。
因而朝中并不乏少年才俊,暗自倾慕于这位曾经刁蛮的公主。
可偏偏公主眼光高,满朝文武愣是谁也没看上。
唐琛低笑两声,随即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发出疑问:“听我们娴姐儿这口气,似乎很是鄙夷?”
唐景娴闻言,却丝毫不觉得戏谑,反倒正儿八经地回答道:“君子一言九鼎,不能不说,不能乱说,可也不能早说。”
话语微顿,她又接续着道:“哥哥方才便属于早说,同样不恰当。”
唐琛听后,不禁轻啧一声,面上摆出饶有兴致的神色。“朕这闺女说起道理时,嘴皮子倒是挺溜的,看来这往后的驸马,日子是不好过了。”
提起此事,唐景娴忍不住连声叹息道:“我将来的驸马,这会儿还不晓得躲在哪个角落,迟迟不肯露面呢。”
言下之意,表示那些个成日凑在她跟前晃来晃去的男子,皆不符合公主心中的择偶标准。
再说直白点,所谓追求者全都是瞎忙活,白费劲儿!
想到这里,蒋琬琰没憋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唐景娴循声侧过头时,望见的即是,自家母后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
她忙不迭出言解释道:“这实在不能怪我眼高于顶。”
“谁让我是公主呢?成天面对着品貌皆属非凡的父兄,哪里还能轻易对寻常男子感到动心。”
唐景娴语速快,还特别理直气壮,短短几句话儿便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唐琛原先还静静听着,到后来却噗哧一声笑出。“好端端的,怎么还怪罪上朕了?你个ㄚ头。”
虽然这话乍听有些无俚头,但唐景娴说得也不算错,因为她确实是以父皇为准绳,去挑选未来的夫君。
毕竟她这辈子亲眼所见,感情最深笃的夫妻,便是自己身旁这对父母,坚定到几十年来都不曾改变过分毫。
所以说,爱情其实是种很奇妙的东西。
有的淡薄脆弱,一折即断。
有的经年累月,却始终不变。
戌时刚过不久,唐景禹兄妹已双双起身,准备告退离开。
一连串动作做得极其自然,压根不需要旁人提醒,仿佛他们下意识的就认为夜晚时分,理所应当是父皇与母后独处的时间。
而唐琛也没有辜负儿女的好意。
待目送皇子公主离开后,蒋琬琰便迈步走出侧殿,自顾自地坐在院子里乘凉。
她皮肤白,穿着又单薄,身在月光下时,正好与那抹皎洁的白光浑然成景。
很美,而且是那种超脱凡俗的美。
又过片刻,蒋琬琰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轻得几乎能够忽略。
可紧接着,那独属于唐琛的气息便强势地落了下来。
他垂着头,贴附在她耳边低问,“你瞧,咱们的儿子都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说不准再有几年,你便该升格为祖母了,难过么?”
“难过什么?”蒋琬琰奇怪地看向他,语气里是浓浓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