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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早早就下到厨房,打算认认真真给他做顿饭。自从她潘小园顶替了潘金莲的身子,穿来这个世界,武大家的伙食水平直线下降,武大一句话也没抱怨过。

看看厨下,除了两袋面粉,一大块猪油,便是武大前日带回来的白菜和鸡蛋。这人单调无趣到了一定境界,从来不会买些新鲜东西。

但就是白菜鸡蛋,潘小园也决定给做成一顿美餐。略略计划了一下,把白菜洗了,案板上剁碎,挤出水,丢进木盆里;鸡蛋也打散,加上点盐和葱花,一并和碎白菜拌匀。里面再加上点面粉,用手抓匀了,虎口一挤,挤出一个个寸许宽的丸子。

然后热锅,直接切一大块猪油放进去。宋代百姓家饮食,由于油脂价贵,便以蒸煮为主,炒菜不是主流,至于煎、炸,更是罕见之至。潘小园吃了几日菜羹配炊饼,肚子里无比渴望油水,天天晚上做梦都是麻辣香锅,眼下家里现成的一大块猪油,不用白不用,管他胆固醇呢。

白色的猪油很快化成清油,滋滋作响。然后,锅从火上撤下来,素丸子逐个下锅,再坐回火上,哗啦啦半煎半炸,一个个在油里跳,慢慢的染成金黄色。香味散出来,那是不同于后世植物油的香味,从鼻孔直厚重到肚子里。

潘小园忍不住自己先尝了一个,舌头一咂,焦香酥脆的外皮,里面是细腻的面香,偶尔翻出青菜的爽脆,香得她直哼哼。

一大盆丸子炸好,看着锅里油还剩一半,便用筷子夹出来,过第二遍油。心里想着武大该回来了。等他一进门,就奖励他吃炸丸子。

可是今天武大却耽搁得晚了。眼见日头过了顶,又被云遮住,大门口还是没动静。

潘小园慢慢饿了,又吃了两个丸子,频频回头。平日里,这时刻,武大也该回来了吧。再不回来,丸子可让我吃光了。

抱着盆跑到外面探头看。天已经擦黑了。今日格外寒冷,街上已基本上没有行人。对面姚二郎正在收拾铺面,姚二嫂探出头来下帘子,有意无意瞥了她一眼。街上稀疏几个行人,可没有武大和他的担子。

这是破天荒头一遭。潘小园呆不住了,裹一件厚衣裳,包了头巾,穿上油靴,吱呀一声开了门。忽然想到武大这家伙不知在哪儿迷路,又累了一天,铁定已经前胸贴后背,又生出好心,回去把炸丸子装进篮子里挎上。

潘小园托王婆看了家门,自己径直顺着紫石街往县衙走,边走边左顾右盼。狮子桥、果子市、县前大街,最后,县衙周围转了两三圈,全都没有武大的身影。

忽然转到了县衙后面,一排松树后面的一小片空地里,传出些不寻常的声音。一个高大人影若隐若现,跳跃着左右移动。拳、掌、勾、捺、踢、扫,初升的月光下,那影子闪成花儿一般。

潘小园心里一跳,定睛一看,果然是武松。眼下他就住在县衙外侧的耳房里,为了避嫌,最近也很少去武大家探望。难不成他每天都会来这里……练武?

忍不住停下来看。寒冬天气,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汗衫,身周一圈白气。他口中没有花哨的呼喝,只是每一次使力,都伴随着稳健的喘息声。他的双脚像是钉在地上一般,并没有后世武打片里那种翻滚炫目的架势,只是朴实的一拳一脚,但他周围的细松枝一直在微微颤动。

第301章 阵前

嘴上说得殷勤,却也没像武大似的动手动脚的查看, 只是语气里含着心疼。跟方才那声石破天惊的“滚蛋”相比, 简直像是另一个人说出来的。

潘小园含糊应了一声,还待要找借口,玳安已经跑了回来, 喘着气, 叫道:“爹, 轿子雇来了!”

跟在他后面的, 竟是一乘两人小轿。轿夫刚放落地,玳安殷勤一掀帘儿,嘻嘻笑道:“娘子,请!”

西门庆笑道:“莫怪小人自作主张了。娘子这般娇生惯养的人物, 哪当得道上风尘冲刷。今日又委屈娘子受惊, 还是请娘子上轿,力夫自认得去娘子家的路。”

潘小园张口结舌, 看看轿子, 又看看玳安, 赶紧摆手:“不, 不必了吧, 也没多少路, 可以走的……”

但西门庆往那一站,比她高上一个头的大男人,气势上先完胜一筹。再加上一个玳安, 点头哈腰的不由她不从。两个轿夫立在路中央,笑嘻嘻的看戏。再推辞两句,路上已经有行人开始侧目了。

西门庆不慌不忙地压低了声音:“娘子难道是方才惊吓过甚,走不动了?是不是得让人抱着才能上去?”

……

不知怎的就被请上轿子,轿帘放下,身子一晃,飘然如在云端。轿子显然是富贵人家的专享,她依稀听到轿夫在外面大声吆喝,让其他行人让开。

禁不住脸上一阵阵的烧,不知是难为情,还是尴尬,还是别的什么。西门庆的背影,怎么居然和武松那么像!

突然一下子想明白了此前一直不解的一件事。为什么西门庆见到自己会如此殷勤?为什么他的语气好像……两个人已经你情我愿了似的?

根据现有的信息,穿越之前,潘金莲和西门庆只见过一次面。六姐儿用叉竿下帘子,失手打到了西门大官人,连忙道歉。而西门庆呢,也从这位妖娆小娘子的脸上看到了机会,这才有之后拜托王婆牵线的一系列计划。

可叉竿事件发生的时候,六姐儿正倾心于武松,盘算着如何能把小叔拿下呢。

现在她明白了。她几乎可以还原那一幕了。潘金莲独自一个,冷冷清清的等武松回家,顺便先把帘子下了。不料叉竿滑落,可巧不巧的打在了一个人身上。潘金莲定睛一看,失声叫道:“啊哟,叔叔,对不住!”

被打的人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一张又心疼、又歉疚、又带着些许妩媚的俏脸。

而潘金莲呢,发现认错了人,一定是飞红了脸,赶忙低头道歉,留下一抹让人难以忘怀的娇羞,让大官人自此念念不忘。

而现在,这个认错人的乌龙,让她潘小园又犯了第二次。难怪西门庆见她主动跑过来求助,立刻便是一副惊喜万分的表情。

轿子外面是擦擦的脚步声,玳安的声音传进来:“娘子可还好?座位可还舒适?”

潘小园强挤出笑来答应。这轿子一坐,自己对西门大官人的人情可算是欠下了!

平心而论,大官人今天的所作所为,居然让她颇为受用。平日里,武大只知道拉着她求嘿嘿嘿,何曾有过这般呵护的举动。更何况坐轿子这种不经意间的炫富,这么晃晃悠悠的颠上一小会儿,怕是要颠掉武大半天的营业额……

潘小园甩甩头,自己给自己一个冷笑。要不是自己熟知剧本,几乎要对他动心了。

从她假装受伤,拒绝王婆的裁衣请求,已经过去了四五天。计划有变,王婆必定已经通知了西门庆。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受伤。

既然如此,方才他为什么又会无意“发现”她的伤势,并且大惊小怪地推论一番,以显得他丝毫不知情?

套路,都是套路。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一幕可千万别让武松瞧见,平白生出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但西门大官人显然对此也早有准备。潘小园悄悄撩起小窗帘子往外一张,便看到刚刚处理完案件的武松迎面走过来,见这轿子行得晃晃悠悠,只当是哪家大户的宅眷,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还靠边让了一让。

很快回到紫石街,玳安打发了轿夫,说大官人事情忙,已经先回去了。又变出来一个白瓷瓶,打开盖子,一缕清香,笑道:“这瓶烫伤药膏,是小的刚跑到德信堂赎的,娘子收好,每天记得用——千万别用街头赤脚郎中卖的老鼠油,那可要留疤的!”

说毕,瓶子往她手里一塞,躬身告辞。

潘小园只得收了。西门庆方才那么殷勤霸道,现在居然找借口走了,没有把自己送到家,还真有点意外。

随后给自己敲警钟。玳安有几条腿,能这么快跑一趟德信堂?烫伤药许是早就准备好了!

鼻子哼出一口气。不用白不用。前几天烫的那个水泡差不多下去了,但毕竟还有点痕迹,打开绷带,抹一点试试,清凉舒适,还真不赖。

当天晚上,武大家里出现了难得的和谐气氛。锁上门,点一盏灯,四膝相凑,钱袋哗啦啦往桌子上一倒,一双大眼加一双小眼,四只眼睛都是发光的。

过了好久,潘小园才低声道:“数数啊。”

武大像听了圣旨似的,嗳了一声,扑到桌子上,十根粗手指头开始扒拉。半晌,抬起头,自己都不相信的神情,说:“三百二十七文!”

白天碰见西门庆,心里的那点不安之感,立刻被沉甸甸的铜钱压下去了。潘小园抑制不住兴奋的神情,用眼神指着那钱,道:“我说什么来着?”

武大得简直要从椅子上跳出来了,语无伦次地说:“是,是,都是娘子的功劳,娘子最聪明,都料到了……”要是他更有些文化,一定会说出“高瞻远瞩”、“运筹帷幄”之类的成语。可惜他肚子里词汇有限,翻来覆去的只是“娘子真好”之类。一面说,一面用力地数那钱,堆成堆,串成串,小心翼翼地一文文收起来。

十扇笼猪油炊饼,一共二百个,价值四百文,除了早上让潘小园自己吃了一个,免费品尝送出去十个,又给郓哥免费提供一个,其余一百八十八个炊饼,卖得一个不剩。以往武大只能收回一两百文的现钱,而今天生生提高了一倍的业绩。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手笔,但起码,收支平衡了。

至于为什么两文钱一个的炊饼,最后却卖出了三百二十七文的奇数……潘小园决定不管了,以武大的智商能力,没误差才奇怪呢。

武大捧着那钱嘿嘿嘿的乐。潘小园最后还是不得不给他泼了一点点冷水:“那个,有人赊账吗?有几个?”

武大连忙道:“有,有,不多……”掏出自己那个圈圈叉叉的账本,一个个的给她数。边数便自己奇怪,怎么好多熟悉的名字都没上榜呢?平日里总是不带现钱的那个朱小官人,听说付现钱有折扣,居然从绸衫缝儿里掏摸出几文钱,一脸惊喜的神情,说是家里洗衣服的婢女不小心忘在里面的。而那个已经欠了一屁股账的冯老太太,下午居然又转了回来,老下脸皮,到街对面的肉饼摊上“赊”了十文钱——一次漂亮的债务转移——过来买走了最后的六个炊饼,满意地回家了。

潘小园脸色一变,叫道“等等。”

武大一个激灵,赶紧住口。

“你给冯老太太打折了?十文钱让她买走六个?”

武大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低头红脸辩解:“以前……以前她就没原价买过……一直是让我饶一两个的……总是晚上来……她看我担子里就剩六个,那个,就说,干脆一起卖给她,我也好早回家……”

耳根子软哪。潘小园早上谆谆叮嘱,今天的猪油炊饼,卖两文钱已经算是打过折扣,要是有人还价,绝对不能再让步。上午有她看着,武大的炊饼卖的都是不二价。可惜她走了以后,武大最终没能坚持立场,半天下来,被人连哄带骗,再加上不得不交的“保护费”,还是饶了十几个炊饼出去——不过比起以前,已经算是很有原则了。

潘小园对于自己这个合租室友兼生意合伙人不敢要求太苛刻,还是决定夸夸他:“以后记着别饶人家炊饼就行了。大哥今日收获颇丰,说明还是有做生意的天分嘛。一天三百多文进帐,刨去二百文的原料,还有盈余呢!快攒起来,要是天天都这样,咱们的欠账马上就能还清啦。”

武大的笑脸立马灿烂起来,仰头看她,赌誓般地说:“是,是!全靠娘子,咱们以后……嘿嘿嘿……会攒好多钱……”

也许是让桌子上的钱壮了胆,也许是陶醉于娘子前所未有的顾家,武大一边说,一边满目憧憬地看她,慢慢凑过去……

潘小园一个哆嗦,我可不想跟你“大功告成”!赶紧站起来,作势要去剔那灯芯。武大矮小,便一下子亲在了她腰眼上。武大也不气馁,笑得欢天喜地。

还是弄得她脸一红,又羞又恼。把灯芯剔亮,装作无意地问:“那么,这些钱,还是……收到我房里去?”

家里一直是她潘金莲管钱。武大自然从善如流,笑道:“娘子聪慧,娘子说了算!”

潘小园朝他勉强一笑,把钱收回去了,心里有点堵得慌。本来自己想办法帮武大挣钱,就是为了以后能毫无顾虑地离婚。可是武大那天那句话,又清清楚楚地响在耳边:“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写休书。死也不写!死也不写!……”

万恶的旧社会啊……自己这么努力的挣钱攒钱,不知道能不能换来哪怕一天的自由?

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自己穿来这个坑爹的水浒传世界,本来是个必死的命运。自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还是先确保能好好的活下去,再作他想吧。

而要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好,最好白天碰见的那位大官人,不要再看到第二次。

耳中又回想起那声骨头折断的清脆的“咔嚓”声。这位一言不合就断人肋骨的主儿,可不像是善茬。

然后,用杂货铺买来的猪鬃毛牙刷,来一发不伦不类的口腔护理。寻常百姓没有保养牙齿的习惯,据说大户人家里会用杨柳枝、盐一类的东西清洁牙齿,可这些东西民间哪里去寻?潘小园看到杂货铺里有卖清理银器的猪毛软刷,便顺手买来,自己加了个柄,做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牙刷,先凑合用着。武大问起来,就说过去在张大户家里,生活讲究着呢。你想不想试试?不想?那算了。

这边厨房里热火朝天。武大其他方面也许样样不行,但做炊饼绝对是一等一的老手,今天这猪油炊饼出锅,比第一次试验又改进了许多,面皮儿也不互相粘连了,盐卤也用得少了四分之一,出来的香气更纯正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县衙门口的空地。武大扯着嗓子开始喊:“炊饼哎——又香又软的白面猪油蜂窝眼儿大炊饼——都来尝尝哎——”

再普通的产品都讲究个包装,越高级的食品名字越长。潘小园前一夜就让武大把“白面猪油蜂窝眼儿大炊饼”的名号背得滚瓜烂熟,并且花了一顿饭时间,训练他昂首挺胸的自信形象。

尽管如此,第一天不按常理出牌,武大那副自信的面孔下面,豆子眼儿里还留着一点点难为情,脸膛也微微发红。好在天气干冷,街上走着的平民路人,十有八九也双颊顶着高原红,不独他一个。

炊饼摊旁边立刻形成了白白的热蒸汽。武大的新式叫卖法果然很快引来了第一个买主。武大抬起头,憨笑着招呼道:“冯大娘,嘿嘿嘿,你老身子安健?”

那叫冯大娘的老太太满脸褶子的笑道:“大郎今儿卖的不是炊饼,倒似是官家中秋宴席上的水晶驼峰糕儿了!”说着凑过去,揭开笼盖子看。

武大连忙比划着介绍:“这是俺娘子新琢磨出来的做法儿。用了那么一大块猪油,白面发起来,比平时要大上一圈儿,你看看这软……”说着说着,还是口齿不太利索,那冯大娘已经拿起一个炊饼,捏在手上细看,武大也忘了拦她。

那冯老太太还问呢:“这是你娘子教你做的?”知道些武大娘子的底细,心想不愧是大户人家使女出身,学的手艺还挺精细,无怪人有钱人家的员外老爷都个个唇红齿白的,每天吃的都那么讲究!还猪油、白面!

在现代人眼里,猪油两个字听着就不健康。但古代老百姓生活水平有限,平日里哪有机会天天大鱼大肉,炒菜做饭里用上点儿猪油,就是一顿肥美的荤腥。那冯老太太一听到“猪油”两个字,便是满口生津,舌头悄悄卷巴卷巴,想起了上个月生日那天,儿媳妇孝敬自己的葱花猪油长寿面,现在还唇齿留香呢。

潘小园立在街角,不断朝武大使眼色,用口型给他做场外指导,武大才想起来什么,赔笑着继续介绍:“那个,咱们小本生意,可不敢省原料和人工,酵子和盐卤都是自家制的,那猪油是昨天王屠铺子里拿来的新鲜货,化在炊饼里,又润嗓子又饱肚,吃一个,一上午不饿哩!吃两个,顶一天……”

冯老太太也没多听,自顾自地说:“一个炊饼还弄出这么多花样儿来,大郎给来五个,回去我给孙子尝去,哈哈哈!对了,今儿的菜钱不巧刚都花了,先记我账上……”

一面说,一面就伸手去捞炊饼。潘小园连连朝武大使眼色。武大赶紧扑上去,盖子改好了,嘿嘿嘿赔笑着道:“大娘明鉴,俺今日这炊饼,由于原料比较贵,小人本小利薄,那个……那个……嘿嘿,要卖三文钱一个。”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越来越小,那语气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而冯老太太一听“三文钱”,那双眼睛立刻瞪圆了:“什么?!该是两文啊!大郎你可还没睡醒呢!这青天白日的县衙跟前,你问问那衙门里的老爷们,炊饼哪有卖三文钱的!”

气势上高下立判。武大分辩道:“那个,俺的炊饼是猪油、白面……俺娘子说,一定要卖三文钱……”

一气馁,不知不觉就推卸责任,把老婆供出来了。潘小园在旁边听得实在起急,只好从墙根里出了来,扯出一个微笑,朝冯老太太行一个礼,说道:“大娘万福。”

冯老太太抬头一看,眼睛花了一刻。早听说武大娘子是个有姿色的,谁料想居然比南门胡员外新娶的小妾还标致。武大这小伙子,前世修什么了?

一愣神的工夫,潘小园已经面带微笑地开口:“大娘稍安勿躁。我们这炊饼卖三文钱不假,但是大郎说了,今儿个头一天新货发市,图个吉利,只要大娘付现钱,我们就还按原价两文钱卖,让大娘占这个便宜。大娘要是觉得吃不惯这猪油的炊饼,也可以买原来的那种,价格也是两文。大娘随意挑。”

说毕,手上篮子盖儿一揭,里面堆着昨天卖剩下的十几个寻常炊饼,早上略微熥了一熥,让她带了出来。虽然也是温的,但颜色发黄,质地发硬,跟旁边新蒸出来的白胖胖猪油炊饼一比,就是武大和武松的差别。

冯老太太左看看右看看,似乎不相信这两种炊饼是卖一个价儿的。篮子里的寻常炊饼她认得,向来是卖两文的;再转转眼珠,那担子里猪油炊饼的价值,显然要超过两文钱。

这时候又有两三个人闻声而来,看看潘小园手里的寻常炊饼,又看看武大担子里的猪油炊饼,纷纷好奇问:“大郎,你这是玩什么花样儿呢!”

潘小园让武大趁热打铁,朝几个人重新介绍了一下猪油炊饼的用料和营养价值。自己伸手从担子里摸出一个,掰一小块,大方递给冯老太太:“大娘,尝尝,尝尝嘛。”

武大看她居然把三文钱的炊饼随便让人尝,眼睛里全都是舍不得,又不敢出言制止,委委屈屈地立在那里。

潘小园却知道,免费品尝是推销新产品的不二法门。况且吃人嘴软,尝过了转身就走,未免就显得不够意思,尤其是这么多人在场,谁好意思先抹嘴走人?

冯老太太一愣,见潘小园点了点头,才眉花眼笑地接了过去,一块炊饼放在没牙的嘴里咂摸咂摸,好像还真比以往的炊饼多些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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