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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种夫君登科,诰命在即的错觉。
“赵夫人”正冲着戒指傻笑,就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问:“我家郎君想购颗五分珠,有好珠子吗?”
李果抬头,见是一位穿着黄义衫,腰系镀金宽带的权贵家仆。喜出望外,想着今日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双喜临门这是!
李果提上装珠的剔黑珠箱,正要和阿合离去,李掌柜说:“把阿小也带去,有事好差遣。”
阿合领着李果来到城东一栋豪宅外,李果想着,果然够气派,难怪一开口便要五分珠。
李果那家小小的珠铺,五分珠已是镇店之宝。
这趟送珠上门,不只是李果、阿小两人,还有周政敏。
三人跟入院中,阿合拦下周政敏和阿小,说:“一人进去便好,你们在此等候。”
周政敏哀怨想着自己大概因为穿得差,又被当成仆役对待,也没起疑心,和阿小在院中等候。
“敢问这位保义,你家郎君是谁?”
李果走在花廊上,恭敬询问。
“这里是吴驸马府,我家郎君正是宁德公主长子。”
阿合说时,脸上露出骄傲之色。在他看来李果是位年轻的小商人,且还是位异乡人,实在微不足道。
李果想,怎会如此之巧。启谟曾跟他说过,他京城中有位挚友便是吴驸马之子,唤吴伯靖,该不会正是这人。
心里狐疑,脚步没放慢,阿合走得快,李果便也就快步跟上。两人来到一处厅堂,李果迈进去,站立在一旁等候。阿合进去唤人,不会,一位年轻俊朗的男子走出来,只是一个照面,李果便惊得想拔腿跑。
竟是在舍店马厩遇到的那人,原来,他便是吴伯靖。也难怪那日,他盯着赵启谟的白马看,他该不是觉察了什么?
“不必站着,坐下。”
吴伯靖示坐。他这人举手抬足间自有一份矜贵,看李果的眼神冷漠,傲慢。
“见过吴衙内,失礼失礼。”
李果躬身行礼,而后落座。吴伯靖始终用近乎刻薄的目光在注视他,然而李果举止得体大方,显得从容。
此时李果猜测,这人恐怕并非为购珠,只是找个借口,将他唤上宅院里来。至于要做什么,李果也不知晓。自己便当真的是来卖珠,装糊涂好了。
“我们珠铺刚开张,珠子都是今年产的廉州珠,听闻吴衙内想买颗五分珠,我带来一颗,这就呈上。”
李果打开珠箱,麻利取出珠盒,又将珠盒摆放在桌上。珠盒乃香木制作,极其精美,李果掀开珠盒盖,呈现一颗光彩夺目的五分珠。
五分珠展现,吴伯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它上面,而是直勾勾盯着李果食指上的一枚环戒。吴伯靖心中一沉,他认出这枚环戒和赵启谟那枚十分相似。李果觉察吴伯靖目光落在他环戒上,他一时心慌,将手指收起,藏入袍袖中。
两人一阵沉寂,摆在桌上的五分珠,独自散发光泽,无人欣赏。
“我前日见一人手中戴着一枚环戒,和你这枚颇类似,你拿予我瞧瞧。”
吴伯靖直接开口,说出他的要求。
“想来是同款,商人喜爱海外之物,用来展示财富,让吴衙内见笑了。”
李果虽然不乐意,可也只得将指上的戒指取下,递给吴伯靖。
吴伯靖拿于手上,细细打量,他的神色看着阴冷,李果想果真是被发觉了。此时后悔被骗来吴宅已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听闻你是刺桐人,刺桐山多田少,百姓扬帆出海,与番人易货。想必知晓海外诸国番人,以戒指为婚誓吧。恰巧,这耶悉茗环戒,我见过一枚,一模一样,便就在赵二郎手上。”
李果默然,他纵使伶牙俐齿,也知道辩护无用,这人不只是启谟友人,还知道自己的来历。
吴伯靖的目光锋利如刀子,割在李果身上。李果脸上那份冷静,已被击垮,他露出慌乱无措的表情,毕竟不曾去想过,有朝一日,他和赵启谟的感情,被外人赤裸裸审视时,该如何去应对。
“吴衙内既不是要购珠,那我便回去了,还请吴衙内将戒指还我。”
李果望向吴伯靖,眼神带着请求。
“确实,我今日不为购珠。”
吴伯靖大大方方承认,对他老吴家而言,珍珠不过是鱼目罢了。
“启谟今日登科的事,想来你已知晓,我和启谟情同手足,岂能看他为你所害。”
吴伯靖将戒指捏入掌心,恨不得将它捏碎般,他说这些话时,嘴角带着轻笑,眼神却很残忍。
“他曾与我说过,你是他自幼相识的友人。”
李果黯然,听到那句“为你所害”,心里不是滋味。
“他成亲后,我自会离他而去,断然不会害他,我与他……”
又怎忍心,让启谟像自己这般遭受他人的质问和责备。
吴伯靖脸上的神色相当难看,听眼前这人提赵启谟,吴伯靖甚至反感得不愿去听,仿佛从这人口中听到启谟,便是莫大的侮辱。至于李果那些离去的话语,吴伯靖也丝毫没听入耳。吴伯靖交游广泛,见多识广,他见过像李果这类身份的男子,是如何去纠缠一位世家子,以致酿成悲剧。此类畸恋,往往玉石俱焚,何况市井之徒肆无忌惮,偏执疯狂。
“枉你是位男子,何以如此下作?”
吴伯靖怒语,喝止李果再往下说。
“阿合,将剪金页的铰刀取来。”
吴伯靖朝门外喊,阿合出来应声,立即离去。
李果被训斥,羞愧地低着头,他知自己这份情必是不容于世,而来自启谟友人的愤怒、厌恶的言语,越发让他难堪。
阿合很快将铰刀递上,吴伯靖恼怒地将环戒夹入铰刀。李果这才反应过来,吴伯靖是要干什么。
“不许!”
李果急忙去争抢,那是赵启谟和他婚誓之物,这人竟要把它毁了!
混乱中,李果的手指插入铰刀中争抢,吴伯靖又值盛怒,没有察觉,他用力一剪,没剪着环戒,却把李果的食指铰得血肉模糊。
李果发出痛叫,吴伯靖惊骇放开铰刀,沾血的指环滚落在地。李果忍住疼,趴在地上捡环戒,他左手上均是血,看着触目惊心。
用一只血手抓住环戒,李果坐在地上,抬起头怒视吴伯靖,李果眼角有泪,抬着伤手揩拭,一缕血抹在李果苍白的脸颊上。
第91章 我去找把斧头,救你出来
眼看, 天近黄昏, 李果还没从院中出来,周政敏等待得不耐烦, 要进院去。被吴家仆人拦阻, 周政敏囔囔:“看个珠哪需这般久, 怎的还不让许我们进去找他?”说着就要往里钻,吴家院子直接推人。周政敏耳边也传来一声呵斥, 说着:“不得在此喧哗!”抬头, 见阿合站在堂外,手里提着珠箱, 却独独不见李果。周政敏接过珠箱, 狐疑问:“我们果员外呢?”阿合轻描淡绘说:“郎君和他一见如故, 留他在此用餐,晚些时候自会归去。”周政敏听着觉得奇怪,问道:“如是这般,我留个人, 在此候他。”周政敏转头嘱咐阿小留下。阿合漠然转身要进去, 周政敏说:“且慢。”周政敏打开珠箱, 取出珠盒,当面检查五分珠,珠子还在,且并无异样。“无事了。”周政敏收起珠子。阿合轻蔑说:“主人宅中珍珠当鱼眼看待,还贪你这颗珠不成。”周政敏听着不悦,想着这里毕竟是权贵的宅院, 又是顾客,便把怒火忍下。自去跟阿小交代,周政敏怕生出事端,提着珠箱先行回去。
他这一路往回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无奈天将黑,手中珍珠昂贵,不敢耽误,周政敏匆忙赶回珠铺,把五分珠交给李掌柜,也将心中的疑惑说了。
“天黑再去看看,倒也是寻常事。”
李掌柜以往在广州,常派李果去送珠,果子这人彬彬有礼,招人喜爱,或许真是留他下来吃顿饭,不足奇。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上来。”
周政敏觉察吴宅的怪异,但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
“晚些时候,若还没归来,再去看看。”
“好吧。”
想着也是捕风捉影,胡乱担心,周政敏起身关珠铺门,外头天已昏沉沉,一抹残阳掉入对街的屋檐。
一群人返回租住的大院,坐在一起用餐,绿珠盛好饭,发现饭桌上少了人,问道:“果哥呢?”周政敏将李果去送珠,被留下吃饭的事说了。绿珠听后,也真以为如此,想着果子就是讨人喜欢。
吃过饭后,周政敏便在院子内等候,临近亥时,还未见李果和阿小回来,周政敏坐不住了。
“我得去瞧瞧,这么晚还不回来。”
“阿棋,你也跟上去。”
李掌柜将阿棋唤上,心想若是留着吃饭,也早该回来了。
周政敏带上阿棋,提灯前往城东,两人一路不停走,来到吴宅门外。周政敏被拦在吴宅外,院子见他面生,问他干什么。周政敏将事说了,那院子说他去通报下,让周政敏在门口等。
许久,院子才出来,跟来的还有阿合。
“我们果员外呢?说是留着吃饭,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去。”周政敏询问。
“早先他便走了,谁知他上哪去?”阿合回得漠然,示意院子们将门关了。
“阿小呢?我留在这里的小仆人。”
“也走了。”
周政敏还想上前理论,对方门啪一声关上,却是吃了闭门羹。
“南橘!南橘!”
看着高大紧闭的府门,周政敏在门外大叫,不知为何,他心里很不安,总觉得这个穿黄义袍的仆人,那冷漠轻蔑下,有所隐瞒。
连唤几声,没有回应。
“该不是和李东家走岔了?”阿棋做着猜想。
“回去看看。”周政敏也没招,心想,或许李果真的已经回去了呢。
此时的吴宅别院,李果被锁在一间屋内。屋中摆设简陋,一床一柜一桌而已,看着像似仆人的居所。
午后,争得环戒,李果便被押到这里来,吴伯靖冷冷说:“得请你在宅中做客几日,待启谟任职离去,我自会放你。”
看着桌上已经冰凉的饭菜,李果苦笑,回想着这一日的遭遇。
这是要囚禁他。
这人怎会如此蛮横,还有没有王法?
被关进这屋子后,李果试着呼叫,他发觉院中人不少,然而并没人理睬他,并且对于院内关着一个人这样的事,视若无睹。
此地大概是仆人居住的院子,既然是赵宅的仆人,便自然是听从主人吩咐。
大概,在这位权贵眼里,自己这么个异乡来的小商人微不足道,犹如蝼蚁般,想怎么对待,便怎么对待。
李果愤怒,却也冷静。
抬起左手,李果看着包扎过的食指,血液渗透布条,把白色染成殷红。李果铰伤手指后,吴宅仆人为李果做了简单包扎,然而并未能止血。左手的手心展开,捏着一枚戒指,完好无损,只因有血肉去为它抵挡那被铰毁的灾难。
这伤,若是被启谟知道,他该多心疼。
李果将伤手袖起,他端详桌上的食物。
送来的食物粗糙,应当是此院仆人的食物。李果饿了,但李果没有食欲。
透过窗户,能看到窗外的夜色,此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自己午时出来,到现在还未回去,绿珠他们该是急疯了。也不知道这位吴伯靖,打算怎么跟周政敏解释将他扣留一事。政敏必然是要寻他的,政敏不会干休。
夜深,院中安静,李果前去推门,木门严实,从外头锁上,想来是推不开。窗户很高,除非有木梯,否则也攀爬不上去。此处院落深广,李果纵使在屋中闹得天翻地覆,也不会有外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