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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红莲的遮掩,杨妡抬头看到那人的脸——很瘦,颧骨高高地突起,两眼暗淡无光,眼底泛着青色,不知是睡眠不足还是纵~欲过度。
竟然是魏璟。
算起来,杨妡自打杨娥成亲就没再见过魏璟,印象里他还是清俊儒雅意气风发的模样,哪曾想到他会是这般样子。
可不管怎样,杨妡根本不关心,也不愿与他再有纠葛,低声吩咐红莲道:“快走吧,免得家里等急了。”
红莲扶着杨妡胳膊,小心地擦着魏璟身前,头也不回地走过。
魏璟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妡的背影,直到她走进角门才收回目光,心头涌起重重的苦涩。
长这么大,他唯一真心实意想娶回家,想共度一生的女子就是杨妡,可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自己?
即便他后来犯了错开罪了她,可之前呢?
他中了举人,授了世子,家里家外谁见了不夸一声人才好,学识好。杨府从魏氏到钱氏以及张氏,都看重他,认为他是良婿,几位表妹也都愿意跟他说话聊天。唯独杨妡总是冷冷淡淡的,还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如果他真的娶到她,定然不会去那些青楼馆子闲逛,更不会养外室生私生子。他会一心一意对她好,哄着她,会努力进学为她撑起一片天,让所有人都敬着她。
可惜,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她宁愿嫁给那个一无是处一文不名的魏珞也不愿嫁给他。
魏璟真想当面质问她几句,到底是为什么。可拦下她只能让她声誉受损更痛恨他,况且事到如今,他既无功名又无前程,即便知道答案又能怎样?
魏璟无谓地撇撇嘴,垮着身子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这几天,他在勾栏胡同结识了一个中年妇人。妇人有相公,每日清早,妇人将相公撵出去,自己迎了相好的在家玩乐,等天黑才许相公回家。
妇人□□极好,不但让他那处舒服,说出来的话让他心里也舒服,就只是贪爱钱财,得奉上银子才能好好伺候人。
这也没什么,偌大的魏府单是各处摆设的器皿用具换成银子就足够他花用好几年了,何况家里还有祖产,毛氏跟秦氏手中都有私房银子。毛氏瘫在床上每天饿不着就行,秦氏常年茹素几乎闭门不出,魏剑鸣现在也不出门,没有应酬的地方。
只剩下个杨娥,跟块木头似的。
原先她还知道疼知道哭,现在只要见他进门就上炕脱衣裳,直到他提上裤子离开,神情都是木木愣愣的,连半句话都不说,真正无趣无味令人生厌。
吃饭也是,饭菜端进去她就吃几口,不端饭她也不知道饿,从来不叫唤。
府里人都没处花钱,家里的银子不给他又留给谁?
魏璟笑笑,想起中年妇人浑圆的腰身,丰满的胸口和腹部软乎乎的肉,顿时提起精神,加快了步伐……
第169章 梦见
刚走进大房院, 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却是杨灏在背《三字经》。杨灏快五岁了,从出了正月开始, 杨峻带他在外书房学背书写字,这才两个月, 已经把《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钱氏夸赞不已,“灏哥儿真聪明,好好读书以后考个状元。”
杨灏很有信心地回答:“我不但要考状元还要考解元。”
卢氏哭笑不得,伸手点着杨灏脑门,“你这臭小子, 连什么是状元解元还不知道呢,倒是敢说话。”
钱氏一把将杨灏搂在怀里,“叭叭”亲了好几口,“我们灏哥儿还小,长大就知道了。”
杨妡笑着将礼物呈上, 正要给钱氏磕头,钱氏忙拦住她,“可别,我还不到年纪,等过几年再受你的头。”
杨灏自钱氏怀里站正, 像模像样地朝杨妡做个揖,唤声“五姑姑”,得意地说:“我早上给祖母磕头了,祖母赏我玉佩。”扯着袍襟上系着的玉佩给杨妡看。
杨妡仔细瞧一眼, 是块刻着竹报平安图样的碧玉,正是先前在瑞王府得的那块,遂问:“不知道阿姵要不要回来?”
钱氏笑道:“她昨儿还打发人捎信说想来看看……还差半个多月就要生了,我哪里敢让她出门,一口给回绝了。阿姵这孩子,都要当娘的人了,还不叫人省心。”
“四妹妹有福气,”卢氏笑着开口,“在家里有娘疼着,出阁之后又被王爷纵着,有时候随心所欲也是应该,再者四妹妹又不是不知分寸。”
杨妡深以为然,笑道:“这话不错。”
钱氏乐得合不拢嘴,正要开口,听外头小丫鬟禀报,又有客人来。
杨妡趁机告辞,“我去看看我娘。”
钱氏爽快地答应,“去吧,你娘知道你来,昨儿就念叨了……别忘了喊你娘中午一道过来吃饭。”
杨妡出得大房院走不多远,瞧见路旁站着两个穿灰蓝色衣衫的内侍。
在杨家出现,又能使用内侍的,自然就只有李昌铭一人。
想必他就在附近,所以内侍才在这里等着。
杨妡下意识地不想跟他打照面,遂转身往旁边小径走,刚走两步就听树丛里传来女子的说话声,“……早想去瞧瞧四姐姐,又怕扰了她,这有好一阵子不见了,四姐姐可好?”
声音娇软,是罗姨娘所出的六姑娘杨婧。
紧接着是个极其冷淡的男子声音,“很好。”
是李昌铭。
这两人有话不在大路上说,躲到这树荫下边干什么?
别不是李昌铭又使诡计哄骗杨婧来吧?
杨妡皱了眉,却下意识地停了步子,侧耳细听。只听杨婧又道:“那太好了,自打四姐姐有孕,我天天拜求菩萨保佑四姐姐身体康泰,平安生下小世子……四姐姐身子沉重,恐怕无暇照顾王爷,让王爷受委屈了。”
杨妡心头一滞,瑞王府奴仆两百有余,就算杨姵不能伺候李昌铭,还有两个侧妃,更有好几个姬妾,还用得着杨婧操心?
果不其然听到李昌铭轻蔑地“嗯”了声,尾音上扬,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诮与讽刺。
杨婧却好似没察觉般,低低道:“我幼承母训,针黹女工都拿得出手,也能调得一手好汤水,要是王爷不嫌弃,我愿意代四姐姐伺候王爷。”
这是要自荐枕席?
自家姐姐怀孕,当妹妹的上赶着去照顾姐夫,话传出去,杨家姑娘的名声全都被败坏了,而且杨姵的脸要往哪里搁,岂不被两位侧妃笑话?
先前李昌铭设计她,她为了声名死死地瞒着了,没想到杨婧却是丝毫没有顾忌。
杨妡脸上火辣辣地热,恨不能上前扯着杨婧给她两嘴巴子让她清醒清醒,只是她尚未迈步,又听到李昌铭的声音,“能有人照顾固然不错,可惜六姑娘……不管是相貌还是品行我都看不上,怕恶心得吐出来。”
紧接着树枝晃动,李昌铭闪身出来,正瞧见小径上的杨妡。
杨妡见避不过,屈膝福了福,“见过王爷。”
李昌铭扫她两眼,唇角带一丝笑,“杨家姑娘,想法还真不一样,有意思。”
杨妡低着头不作声。
李昌铭又问:“听阿珞说,你要随他去宁夏?”
“是,”杨妡恭声应着,“我与阿珞约定过,此生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李昌铭的声音,“宁夏苦寒,我那里有些好皮子,什么时候让阿珞拿了去,做几件御寒的衣物。”
说罢,不等杨妡回答,阔步离开。
杨妡偷眼往树丛里瞧,见杨婧已不在,舒口气往二房院走去。
张氏正坐在大炕上逗杨崎玩,杨崎差不多半岁,刚能坐直身子玩一会了。张氏怕累着他的小腰杆,用靠枕三面将他围起来,面前摆上拨浪鼓布老虎等玩意儿。
听得杨妡来,张氏忙俯在炕沿上找鞋子,刚趿拉着走到厅堂,杨妡已撩开门帘进来。
张氏问道:“几时来的,见过你大伯母了?”
杨妡笑呵呵地答,“来了小半个时辰,先送了贺礼过去,正好伯母那边有客,我就过来了。”说着拍拍手作势要抱杨崎。
杨崎嘴一撇,就要哭出来。
张氏忙道:“他这会儿认人了,轻易不给人抱。不像阿嶙,谁抱都跟。”
“还是见得少了,”杨妡笑叹一声,将布老虎递给杨崎,又问起杨嶙,“嶙哥儿哪里去了?”
张氏回答:“刚你爹带出去了,天天在花园里不是摘花就是捉虫子,你从哪条路过来的,没看见他们?”
“就是走的花园,兴许走岔了,没瞧见,”杨妡笑笑,“刚听灏哥儿背三字经,难得一长篇都背过了,一个字不错。”
“可不是?灏哥儿已经开蒙了,可你爹还娇惯着嶙哥儿四处玩,也不说教他认字背书。都说抱孙不抱子,你爹可好,嶙哥儿都四岁了,你爹还恨不得时时搂在怀里。”张氏提起杨远桥就有气,“要是他再这么娇惯,我不让他管,送过去让你大哥管着。”
杨妡倒是能理解杨远桥。
他虽然之前有四个孩子,但彼时他年岁还轻,有空闲的时候都往外跑了,从没有在孩子上面用过心,跟孩子并不亲近。现在人到中年开始眷恋家庭的温暖,尤其跟张氏的关系渐趋佳境,杨嶙生得正逢其时。杨远桥差不多是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的,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杨妡也没有教导孩子的经验,插不上话,只笑着劝道:“娘也别太担忧,爹心里有数,您瞧我跟三哥还有三姐姐,不都好好的?”
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杨娥。
张氏叹道:“我也不求别的,只希望他别被宠得不像话,能知书达理就行。会不会读书就看有没有那个天分了。”说到此,又道:“阿峼前两天来信,说他任期已满,年底带着阿楚和阿沅他们回来述职,你爹想给他在京里活动个职位。”
“这两年没见,阿沅肯定长高一大截,该成大姑娘了。”杨妡笑叹一会,压低声音提起适才杨婧的事儿,“娘得空提醒伯母,早点给六妹妹说个合适的人家嫁出去,别再惹出事来,怕连累阿沅。”
张氏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杨妡犹豫好一会儿才提起上宁夏的事,张氏立刻就急了,“好端端的去哪里干什么?天高皇帝远的,音信也不同,写封信好几个月收不到。”话刚完,眼圈已经红了。
“娘,”杨妡没想到张氏会是这种反应,连忙跪在地上,半摇着她的膝头,“娘,我会常常写信的……因为今年西北大灾,瓦剌人时不时犯边,阿珞以前在那里打过仗……这是兵部决定的,兴许还有圣上的旨意在。”
张氏斩钉截铁地说: “那阿珞独自去,你留在京里照顾着家,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去了也是添乱,而且……”顿一顿,很难启齿似的,犹豫许久才开口,“我昨儿做梦,不知怎么就梦见先前的事儿,我带着你往玉屏山去,一个冷子没看到你,你就从山上滚了下去……吓得我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我不管,反正你就给我安安分分地待在京里,哪儿都不许去。”
平白无故地怎么就做这样的梦?
杨妡愣了下,细细回想着,前世薛梦梧给她赎身是五月初七,转天他们就到了玉屏山。
便道:“阿珞虽是决定了,但一时半会走不了,这边差事要交接,那边房子虽然是现成的,但是也得要人先收拾收拾才能住……五月中旬之前,我肯定不离开京都。”说着,更软了声音低劝,“我想跟着去,一来就近照顾阿珞,二来,阿珞不知几时回京,总不能总是两地分着,何况我们还没有孩子,要是他在外面有个庶长子,这日子岂不是更难过?”
张氏因为前头有了杨峼跟杨娥,嫁过来十几年都过得不痛快,想想那时候的日子心里就发涩。她曾经受过的罪,又岂会让杨妡再受一遍?
杨妡见她脸色渐缓,站起身,安慰道:“娘放心,方元大师都说过我这辈子有福报,这大半年我没少抄经,佛祖有灵定然会看护我。这些天我肯定闭门不出,就在家里,早晚三炷香地供着。”
好半天,张氏才应了声,“我也天天上着香,以前亲生的那个也不知在哪里,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总算还有你在身边,要是你再有事,我就没法活了。”
杨妡早知张氏是将自己看成亲闺女待,可听她这般说,也跟着红了眼圈,不迭声地宽慰:“娘,不会的,我跟你上天注定的缘分,哪能说断就断?你尽管放心,别胡思乱想,两个弟弟还指望你照看呢……我伺候你洗把脸,待会儿去吃伯母的寿宴。”
张氏点点头,由着杨妡伺候她洗漱过,重新梳了头发。
吃过席,杨妡没做耽搁就回了秋声斋。
虽然劝服了张氏,可她心里却莫名地感到不安。前世她是五月初八死的,今天是四月十六,只差着二十多天……
第170章 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