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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郡守到目前为止,没有表现出任何对盛家不满的意思,心里怎么想的,可就不好说了——毕竟郡守今年也才四十来岁,犹自大有可为。盛老太爷一个激动“大义灭亲”,却等于坑了他一把,他会毫无芥蒂吗?
所以白氏之死的案件算是尘埃落定了,盛兰辞要忙的事情却才刚刚开始:诚然南风郡远离长安,地方官想把事情做好,必须仰赖郡中大户,但盛家只是南风郡的后起之秀,底蕴远不如宣于家跟冯家深厚,当真跟郡守闹翻了,郡守大可以亲近宣于家或者冯家,甚至助那两家打压盛家。
那两家虽然跟盛兰辞夫妇关系匪浅,但在涉及合族前途的问题上,却也不会手软的——在商言商,盛兰辞当年跟这两家抢生意抢地盘时,也没手软过。
这些考量之下,盛兰辞对白氏的死,自然不会有什么惋惜的,反而觉得这弟媳妇活着算计自己这一房的东西,死了也要给自己这房找麻烦,实在讨厌。
对白氏的一双亲生子女,虽然不说迁怒,却也没什么特别照顾的心思了,此刻自然不希望女儿处处站在盛惟娆姐弟的立场上考虑,语重心长道,“再说了,你只觉得娆儿行儿可怜,怎么不想想你大哥?他作为你二叔的元配嫡长子,原本也该在父宠母爱里长大,尽享双亲怜爱!却因为你那二婶之故,还在襁褓里就没了亲娘照拂!要不是你祖父祖母看得紧,就你那二婶的为人怎么可能容得下他!”
说到这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他的外家好不容易上门一次,如果你还不欢迎,你说你大哥知道后,心里该多难过?难道娆儿行儿是你的弟弟妹妹,你大哥就不是你的手足亲人了吗?”
盛惟乔无言以对,只得道:“我没有不欢迎敖家人,只是觉得意外罢了。”
“乖囡现在累不累?不累的话,跟爹娘一块去招呼客人好不好?”冯氏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摸着女儿的小脑袋,慈爱道,“敖家来了位小姐的呢,既然没出阁,显然年岁跟乖囡差不多。咱们家现在适合出面招呼她的,却也只有乖囡了!”
——当她没看出来,刚才要不是婉春来的巧,这女儿一准要大闹了吗?
赶紧趁现在给这掌上明珠找点事情做,免得她得空想起来,继续追究关祠堂的事!
盛惟乔因为才从祠堂里出来,尚未休憩,其实不大想揽差事的,但盛家的孙辈女孩儿统共就四个,盛怜怜“病故”了,盛惟娆自顾不暇,盛惟妩年纪小,确实只有她适合陪伴娇客。
如果她不去的话,敖家人觉得受到冷落也还罢了,万一大哥盛惟德像亲爹盛兰辞说的那样,以为堂妹厌烦自己外家……
盛惟乔心念几转,最后到底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我进去换身衣裳!”
敖家这回来了老太爷、大老爷、大夫人,以及长房的一双子女,因为哄盛惟乔以及等她更衣耽搁了时间,盛兰辞夫妇领着女儿赶到禁雪堂时,除了入内到盛老太爷病榻前说话的敖老太爷外,敖大老爷一家子已经等了有好一会了。
好在有先到一步的盛睡鹤跟盛惟德陪他们说话,倒也不至于让他们在堂上枯坐。
盛惟乔跟着父母才跨过门槛,一眼看到盛睡鹤言笑晏晏的模样,眼睛顿时就红了——自己在祠堂里过的生不如死,这只盛睡鹤却在这里谈笑风生!!!
要不是这时候敖家四人已经忙不迭的起身相迎,她差点没按捺住冲上去给他一脚!
由于父辈的缘故,敖家大老爷跟盛兰辞说起来也是老相识了,久别重逢,十分激动:“馨章兄!嫂夫人!多年不见,欣喜精神如旧!”
“成沛弟,弟妹,确实多年不见了!”盛兰辞也忙快走几步,边叫着敖家大老爷敖沐之的字,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唏嘘道,“一别十余载,岁月如梭哪!”
他们两位当家人说话间,冯氏跟敖家大夫人狄氏也已经各自敛衽见礼,两对夫妇寒暄了好半晌,才想起来介绍各自的子嗣——
敖家这回来的小辈是一对兄妹,兄长敖鸾箫比盛睡鹤小一岁,身量不算高,但眉眼清秀,举止文雅,略显腼腆;幼妹敖鸾镜,却比盛惟乔长了两岁,已经及笄,弯眉凤目,雪肤花貌,很是俏丽。
小辈们叙了礼,又各自从对方父母那儿拿了见面礼之后,盛兰辞抚了把短髯,说道:“徐世叔的嫡孙现在也在府里,不过因为前些日子府里出的事情,那孩子体恤,借口感了风寒,许久不出面了。今日我却也忘记跟他说声,却要等会才能来给你们见礼。”
敖家因为他们老太爷与徐老侯爷当年只是平级,不像盛老太爷是做过徐老侯爷上级,对徐老侯爷跟宁威侯的早期都有提拔之恩的,对现在已经位列侯爵的徐家,不免敬畏大于亲近,却不敢像盛兰辞一样大喇喇的让徐抱墨过来请安,闻言忙道:“本是请罪而来,哪能劳动世子?”
“敖世叔真正见外!”恰好盛兰辞来的半路上打发人去请的徐抱墨到了门外,闻言立刻边接话边走了进来,“世叔乃是长辈,对着小侄说什么劳动,岂非折煞了小侄?”
说着就给他们行礼,又给盛兰辞夫妇问候,对同辈一干人,包括才来的敖家兄妹也是落落大方,友爱和善,毫无骄矜之色。
这让敖家人受宠若惊之余,也觉得非常感动,嘴上夸奖不说,心里都觉得:“徐家却是好家教!也是徐老侯爷念旧情,多少年了,都没忘记咱们!”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徐抱墨这会想的是:“小半个月!小半个月了啊!中间祖父已经写了两次信来训斥本世子无能!今天大乔她终于从祠堂里出来了——待会本世子说什么也要跟她说清楚!!!”
而眼下的场面,对他来说,不啻是摊牌前的一个表现机会,哪能不拿出十成十的“平易近人贵公子”风范!
端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徐抱墨苦苦忍耐,终于熬到盛敖夫妇新一轮的寒暄告一段落,准备谈正事:“老把孩子们拘在这儿怪没意思的,府里的花园还算宽敞,不如让睡鹤跟德儿陪着过去转转?抱墨也是。”
徐抱墨的眼睛顿时亮了。
第八十九章 误会
不过一行人才告退出门,盛惟德就给徐抱墨来了当头一棒:“继母新丧,我作为二房长子,暂时脱身出来拜见外祖父、舅舅舅母已是权宜之计,此刻却不能继续陪伴表哥表姐游园,得回去给继母守灵了!”
说着给敖鸾箫、敖鸾镜行了一礼,诚恳道,“还望表哥表姐海涵!”
他说是说一个人回去守灵,让其他人继续玩——但敖家兄妹不管对白氏是个什么想法,冲着给嫡亲表弟面子这一点,这会也不可能就这么答应下来啊!
当下敖鸾箫就“惊讶”道:“竟有此事?我等来的仓促,却还不知,还请表弟带路,容我等聊尽心意!”
他们兄妹要去二房吊唁,盛睡鹤、盛惟德、盛惟乔这三位主家子弟,当然也要作陪——这么着,徐抱墨本来还指望大家游游园、谈谈天、吃吃茶,在一片轻松愉悦的气氛里跟他的大乔表白心迹呢!
结果他的大乔这会就要去给婶母上香,就算盛惟乔跟白氏的婶侄关系非常一般吧,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心大到前脚祭奠了长辈,后脚就跟人卿卿我我?
不提徐抱墨的失望,盛惟乔也是微微一惊:她都忘记白氏的后事这回事了!
说起来白氏这后事办的也很是曲折:盛老太爷做主报官后,为了证明盛家绝对不偏袒盛兰斯,白氏的尸体被抬去衙门验尸,直到结案才抬回来。
所以二房虽然早就搭起了灵堂的架子,白氏后事的流程却是刚刚开始。
毕竟之前白氏的尸体根本不在盛府,她上面公婆俱在,为防冲撞长辈,不可能停灵太久的,如果当时就开始哭灵吊唁了,说不定她尸体还没抬回盛府,后事的仪式都举行完了,岂不尴尬?
而这段时间盛惟乔被冯氏拘在祠堂,成天想的就是爹娘怎么还不来救自己——今儿个才被接出来,跟着就被强塞了招待敖家人的差使,难免有所疏忽。
此刻被盛惟德之言提醒,双眉微蹙,暗道:“也不知道娆妹妹跟五弟现在还好吗?”
她为盛惟娆姐弟担心的时候,盛睡鹤一边漫不经心的跟身边人说着话,一边却在悄悄打量她:“这女孩儿……我还以为她在祠堂里那哭天喊地的架势,出来后看到我,非扑上来跟我拼命不可——方才在禁雪堂上,有长辈在也还罢了,现在离了长辈跟前,只敖家兄妹两个在,她居然也能这么沉得住气!”
盛睡鹤幼年即遭遇大变,辗转流落玳瑁岛后,虽然做了公孙家的义子,但最初的几年,生存也是非常艰难的。
由于这样的经历,他为人其实有点外热内冷。
看似明快爽朗,实则冷心冷情。
所以他向来不耐烦胡搅蛮缠的人——哪怕是对他有恩的公孙夙的亲生女儿公孙应姜,他打发起来也是简单粗暴——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着盛惟乔文文静静、丝毫没有找自己秋后算账的模样,盛睡鹤心里抑制不住的念头却是:“要不……再逗逗她?”
他思索着戏谑盛惟乔的分寸,不知不觉走了神,竟未发现,与盛惟乔并肩而行的敖鸾镜,渐渐羞红了面颊。“两位是敖家人么?”二房的灵堂虽然是早几天前就开始搭的,不过看起来并不算用心。这也难怪,那时候上上下下都以为谋害白氏的凶手是盛兰斯,明老夫人为此甚至当场昏厥过去——下人们都道盛惟娆即使逼着盛老太爷报了官,前途也完了,如此何必为白氏的灵堂太卖力?
毕竟一旦盛兰斯杀人偿命,明老夫人是绝对会迁怒已故的白氏以及盛惟娆姐弟的,而二房夫妇都没了的话,这一房必然是由盛惟德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