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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之日已逐渐逼近,张逊他们就是把上一届还在的学生都拉上,人数上也是不够的。这次我可是拉下了脸,才从赵怀珏那里把这孩子带了出来。远源,人我就交给你了,怎么用就看你的了。”
周围几位司业听见这话,有些不服气的看着祭酒旁边一位略年轻的博士,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到他们太学馆头上,今天丢这么大个人居然还能捞着个那么好的苗子,祭酒大人就是偏心!偏心!偏心!
第50章 报复
赵秉安一战成名,不仅在国子监打开了局面, 赫赫才名更是传遍了上京城。以前大家虽然也知道赵秉安这个人有些本事, 但毕竟只是一个秀才, 搁在京城里水花都溅不起一个, 大家更看重的还是他老师邵大儒的名头和背后永安侯府的权势。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敢只身打上国子监,最后还大获全胜的出来了,真真是不可思议。虽然说人最后还是入了国子监,但这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私密恐怕就不好说了,否则凭什么赵秉安不过舞勺之龄就可越级升入太学馆,这可是国子监立朝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你们不知道, 当时的情况是多么的危急, 太学馆里那么多师兄长全部围攻安表弟一个人哪, 那气势吓得站在外围的我们都不敢出声。开始旁边那些小子都以为安表弟输定了,我不信,拼命反驳,结果怎么样,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安表弟就把太学馆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杀的是片甲不留,就差没……承明,你眼怎么了,出毛病啦,怎么老往旁边斜?”
蒋承成讲的正起劲呢,结果自家堂弟也不知抽了什么风, 突然间口歪鼻斜的,真是扫兴。
“二哥,母亲让我来寻你去,说是有要事找你呢。”
蒋承成一听见背后的声音,就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巴掌,让你多嘴!怎么偏偏让阿妹听去了呢?“呵呵,呵呵,是吗,二哥这就去啊,这就去,慧儿,你……”
蒋绣慧抿了抿唇,虽是竭力装出笑容,但到底是年轻,脸色还是有些不自然,“二哥还是别操心我了,我刚才瞧母亲恼的很,你待会多留心,可别再被母亲罚了。”
“是嘛,那我可得小心点,最近我也没惹什么事啊,是不是承耀那个家伙又在父亲那嚼舌根了,哼,别让我逮着把柄,否则非好好收拾芙蓉园那帮贱人!”
蒋绣慧听了太多遍,对这话都自动免疫了,她瞧着自己在兄弟们都尬尴的很,也不打算再留,福了福身,就带着丫鬟婆子回了后院。
“可惜了……”承明瞧着自家堂妹的背影,情不自禁的呢喃出声。
“胡说什么呢?”承旸虽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有些事是不能说出口的,女儿家的声誉多么珍贵,承明这话要是让有心人听到,自家堂妹以后的婚事可就难办了……
几兄弟也没想到私下听个故事竟遇到这种尴尬的场面,各自瞧了几眼,干脆也散了。
蒋家的那点风云在永安侯府里早就飘散无踪了,有些人有些事,原本就不在既定的轨道上,勉强相遇,也只能是一场注定无果的邂逅,风过了无痕,仅此而已。
侯府灵犀院里,沈氏瞧着膳桌上就快打起来的叔侄俩,简直就要把从小到大这些年攒的气都叹光了。“你们爷俩,要吃饭就好好吃,掐个筷子成何体统!”
现在说话的要是蒋氏,这爷俩可能早就弃械认错,乖乖用膳了,但谁让沈氏天生的好脾气,又对他们俩百依百顺的,所以这俩人全当没听见,继续怼。
“五叔,您可以啊,演技那么好,不去梨春园当个角儿真是屈才了!”
“不敢当,不敢当,哪能跟咱们十少爷比不是,单马横挑国子监,一香三文,这事迹都能拿去写话本了。”
“还不是您教导有方!!!”
“是你有慧根,看的通透长远,五叔可不敢居功。”
“呵,呵,呵……”
赵怀珏一点也不怕这小子炸毛,对这孩子的性格他比府上所有人都摸得透彻,“欺软怕硬”,你对他服软是没用的,只要他吃了亏,不管怎么说都会找回场子来,除非你比他强,逼得他不得不忍,不过得小心,这小子的耐性好得出奇,时不时出来咬你一口,一不留神被他抓住命脉也不一定。
“柳家那件事你也别太过分了,到底要看着小六的颜面呢。”
“柳家?柳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嘛,我最近忙着进国子监,都好久没打听外面的事了。”
脸皮倒是够厚,赵怀珏原也没打算因为这件事训斥这孩子,人家都把耳光扇到脸上了,不反击才显得不正常,只是……
“柳家掺和昌运赌场,放印子钱,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怎么收拾都不为过,只是,这潭水深的很,柳家也不过是被扔上岸的一块废石头,你揭开的太深,恐怕连你哥也会被扯进去。”
赵秉安来来回回的把玩手里的玉筷,嘴上还是刚才的笑容,“怎么会呢,柳家大郎不是已经进了昭狱吗,很快,他就会把所有事都担下来的。昌运赌场的账簿上可没有流向柳府的银子,柳大人充其量就是一个教子不善,无大碍的。”
赵怀珏嘴角抽了抽,说的轻松,你把人家的长子都给废了,这还叫无大碍?算了,反正自己也把这孩子的首尾扫干净了,这次也是柳家做的过分,居然敢把手伸进侯府,真以为嫁个女儿进来就不好动你了,多大脸!
沈氏可不管柳家会怎么样,她只是害怕,这孩子怎么这么大胆,什么事都敢插一手,“安儿也太莽撞了,你要是真有气,跟婶娘说,再不济跟你娘说也行,我们俩还能让你吃亏不成,在外面搞那些小动作作甚,没得把自己搭进去。动手的是哪些人,可不可靠,你也不早说,早说婶娘让沈全去帮你啊,他办事才稳妥。你这孩子也真是……”
“行了,行了,这小子可不用你惦记,人家鬼着呢,用的是北城巡府司的人马,邵家蒋家再加上刑部的人手倒了好几把,一根毛也粘不到他身上。”
“哪里哪里,我还是浅薄的很,这不,您一眼就看穿了。”赵秉安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他手下能动的人就那么多,要躲掉五叔的眼线几乎不可能,还不如就在五叔眼皮子底下干,天塌下来高个顶着,他五叔坑他那么多回,帮他一次也不多啊。
“哼,你也真是能耐,你姐还没嫁过去呢,就能搭上姚家这条线,和五叔说说呗,你到底给姚二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信了你的邪,白白当了你一回打手。”
“不不不,五叔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可是白给姚府送政绩,你看,姐夫立了这场功,不是马上调到东城来了,总比在北城那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容易熬出头吧。”
“呵呵,你就编吧,等你爹知道了,我看他怎么收拾你。”
“我爹为什么要收拾我呢?”
“就是,咱们安儿什么都没干,凭什么收拾他,相公,你可不能跟三哥胡说。要不然,要不然你就看着办……”沈氏才不管三房那些破事,只要安儿这孩子不吃苦就行了。
五爷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慈母多败儿,他敢这么对我说话,都是你宠出来的,等着吧,有你哭的时候。”
那边娘俩压根没听他说话,沈氏这一天都惦记着侄子在国子监会不会受委屈,好不容易回来,叔侄俩又忙着掐架,一桌菜都没怎么动,这会儿好不容易话都说完了,赶紧填饱肚子才是。
等赵秉安从五房出来的时候,他的肚子都快撑圆了。没办法,他又到玉涵院里消了消食,今天的事,三房夫妇俩早就听说了,对这个儿子真是骄傲的很。
三爷把正屋里的下人都遣了出去,神神秘秘的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赵秉安打开一看,居然是几家酒楼茶馆的契书,虽然规模小,但胜在地段不错,里面还有京郊一个五百亩的庄子呢,真是一笔肥财啊!
“爹,这个……”
“你就拿着吧,你爹我好歹在工部混了那么年,总不会就那点家底,这些都是这么多年我和你娘偷偷攒下的,原没想这么早给你。不过,你现在身上有了功名,又马上要进国子监,以后出门应酬交际,老走公中的账不方便,这些就权当给你傍身了。你爹我没你几位叔伯有本事,也就能帮你这么点了。”
“爹……”
“行了,你爹给你就赶紧拿着,待会可别让你哥他们看见。”蒋氏摸着小儿子,想起下午四弟妹那夸张羡慕的表情,心里别提多熨帖了。她生的儿子比府里所有人都强,大房是承了祖宗的富贵,哪有她儿子这般一步一步自己拼出来的荣耀。
“娘可先跟你说好了啊,进国子监归进国子监,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熬命般的读书,你要出了什么事,娘可是撑不住的,知道吗?”
“儿子知道了,娘亲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您还没给我娶媳妇,没抱着孙子呢”
“你啊,就会指使你娘,放心吧,娘这回一定擦亮眼,给你娶个顶顶好的媳妇回来。”
“对了,你们这任国子监祭酒有多大年龄了?”
“刚过不惑吧,怎么了?”
“家中可有女眷,适龄的那种?”
“咳咳,孩子面前,你胡问什么呢,放心吧,我跟你说,早就查清楚了,钟祭酒家里就一个千金,前两年就许了亲,早就嫁出去了,娃都生出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
赵秉安“……”
他爹娘这脑子都想到哪去了?
第51章 师徒争执
“怎么,终于闲下来了?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啦, 我还以为你忘了这还有一位师傅呢。”邵雍颇用力的磕着茶盖, 圆润矍铄的脸上, 灰白的胡子因为嘴唇的抖动似乎是不服帖的要抖起来了, 这语气一听就带点酸酸的小情绪。
哼,亏他这些天一直惦记这小子,结果院试过了也没亲自过来给他报个信,安安心。等了两天就只见着来送消息的下人,昨儿要不是文熙文渊两个来跟他说,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弟子居然打上国子监了,要不是看在他算是给自己挣了点脸面的份上, 今天他就是磕死在外面, 他也不乐意见他!你是师傅, 我是师傅啊?一点尊师重道也不懂。
赵秉安在这件事上确实理亏,他院试之后就忙着国子监的事,一直马不停蹄的赶时间,所以回草庐这件事只能一拖再拖, 直到今天才算如愿。瞧着师傅正在气头上, 赵秉安也不敢多嘴解释,只能跪在地上受着隔老远喷过来的唾沫星子。
到底是一手教大的,邵雍再生气也不过就意思意思的骂两句算了,哪能真让小弟子一直跪在堂下。
“行了,别装蒜了,赶紧起来吧。”
“嘿嘿, 我就知道老师心疼我,其实我放榜那天就想来着,不过被家里很多琐事绊住了手脚,腾不出空来,接下来又是……”
“哼,啰嗦什么,没来就是没来,找什么借口啊!”
“是是是,都是弟子的错,以后我一定改,您监督。”
虽然知道这小子嘴里十句话有一句能当真就不错了,但他这番表态还是让邵雍很满意的。不管他当初收这个徒弟的初衷是什么,被困在京城的这些年,他已经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了,等将来他去见孔孟二圣,说不定身边也就这么一个弟子守着了,心里偏向他也是人之常情嘛。
“此次行事为何如此高调,与你平时的作风不符啊?”
赵秉安苦笑一声,给自家师傅把茶水续上了,“这哪是弟子的意思,事发突然,我也是中了别人的套。”
“哦!谁啊?”邵雍一下子来了兴趣,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算计到这个粘上毛比猴还精的小子。
赵秉安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您这么幸灾乐祸真的好吗,“我家五叔。”
“啧啧啧,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你能在他手上吃这个亏也不算冤了,快和老夫说说你是怎么掉进人家挖的坑的,平时看你不是挺机灵的吗”
都是自家人,赵秉安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五叔在我的荐书上动了手脚,原本我是去申考的,信封里的内容却是挑战书,等我知道的时候,太学馆那帮人也都知道了,所以……”
“说到底还是你不谨慎,要是你提前看一遍那封书信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哪还用的着被围在国子监里才发狠,真是的……”
因为是自家人,所以没设防嘛,赵秉安就大意了这一次,就被五叔坑个正着,他也很冤的好不好。
邵雍瞧着弟子郁闷的模样,心里真是舒服的厉害,这小子也不是全知全能嘛。不过,转头他又想起国子监目前复杂的情形,心里对小弟子日后的处境有些担忧。
“你入太学馆的日子定了?”
“是,三日之后。”
“这次大典你也要掺和进去?”
“这等大事哪能轮到弟子插手,弟子虽入了国子监,但按资历,到时候也就能在九围外圈领个位子罢了,其他的还能做什么不成。”
“编,继续编。老夫还不知道你,无利不起早!我才不信你千辛万苦费尽心机要进国子监就为了到天台外站一圈。”
赵秉安专心致志的烹着茶,好像没听见自家师傅在讲什么。
“唉,老夫知道拦不住你,可江南那群人岂是好想与的,三年前那次你也是亲眼看见的,要不是湖湘书院挟撑国子监,我们两家早就被啃的骨头都不剩了。京城里头,说的好听点是国子监一家独大,可事实就是除了国子监再无一家儒学拿的出手。不说别的,就沈一鸣那个老狐狸,他打的确实是儒学的旗号,可沈家宗族这些年可一直没明确表态,国子监里待的也不过是一些旁亲远支,他们那族学里教的是什么,鬼才知道!”
“您别激动,别激动,这些弟子都知道。”
“都知道,你还往里面搅合,安儿,你有天资有身份,何必,何必走那条路呢”
赵秉安知道师傅都是为他考虑,可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师傅,您在这草庐里待了多久了?”
邵雍的神色突然晦暗,强硬的转回头,扶着塌几,“问这个干什么?”
赵秉安蹲下身子,把邵雍塌下的木屐取走,换成了一双软布鞋,拍拍手,又坐回了旁沿上,“师傅想回湖南,对吧,不用反驳,我知道您想回去,想见各位师兄,想再看看湖湘的景,无时无刻不想。”
邵雍叹口气,轻声念,“那又怎样,老夫余生注定离不了这北上京。”
“其实您知道不必如此的,只要您手书一封,把师兄们都召来……”
“想都别想,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他们踏进上京一步,你那位外祖虽不是个东西,但好歹现在还能维持住局面,要是那些孩子都来了,湖湘就算是正式和江南杠上了,老夫倾其一生教出来的那些孩子恐怕就留不下几个了……”
“可终有人要去做的,师兄们不能来,但是我可以送您走。相信我,老师,有生之年,弟子必定会让您重见湖湘风光!”
看着眼前如同一块钢铁一般强硬的弟子,邵雍想他教的到底是枭雄还是奸雄,他给这孩子点明的野心到底对还是不对。
“你才多么大一点,知道什么,儒学势微早成定局,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扭转的。再说了,就算你能做到那步,恐怕老头子我也早就成了一怌黄土了。”邵雍不想这孩子去做那件危险的事,他都埋进半截土了,到京城来就是为了不连累那些弟子和自家的几位兄弟,让这孩子拿前途为他这个老头子冒险,不值当!
“老师,弟子既然敢去做,自然是有依仗的,弟子身后还有父母叔伯呢,总不会拿全族人的性命开玩笑的。您就放心吧!”
“你让我怎么放心,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哎呀,老夫不管了,反正这次祭天大典上,你给我规规矩矩的,别闹出什么幺蛾子,要不然,老夫就马上打包把你送去湖南去,让你几位师兄把你看得死死的,这辈子别想出来。”
“好吧,好吧,那我先告诉您一个消息,或许您听完之后就不担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