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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呈圆形,巴掌大小,顶部有两个铃铛装的耳朵和提手。六点整,铃铛疯狂震动,叮铃铃的响声使床上的两个人睁开了双眼。

许空山按下闹钟的开关,铃声停止,陈晚把头埋到他怀里用力蹭了蹭,驱散残留的困意。

“六儿你接着睡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了。”许空山起身换衣服,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在昨天晚上完成,他收拾完便可以直接走。

陈晚揉着眼睛打哈欠:“山哥我送你。”

许空山知道陈晚不会改主意,于是没再多说,扭头问他今天要穿哪一套。陈晚选了他身上的同款T恤,套上以后和许空山一起下楼洗漱。

早上从沐浴头里面放出来的水是常温的,证明陈晚猜得没错,水的热度来自太阳能。

开往运输队的公交不是直达,两人在中途换乘了三次才到到达目的地。陈晚陪许空山办完入职,跟着听了一耳朵运输队的发展史。

一般像钱国胜所在的纺织厂、陈勇飞上班的机械厂等大厂都是有专门的运输部门的,而省运输队不同,它是独立存在的单位,不归属于任何一个工厂。

运输队的职工宿舍是单人间,论待遇比纺织厂还要好。房间的面积大约十几个平方,门口放着一张小桌子配一把木椅,床是铁架子搭的,类似行军床,旁边紧挨着一个柜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整体简单但不简陋。

许空山三放下行李,带他入职的老员工在门口等着,陈晚不再多留:“山哥那我走了,记得我说过的话。”

陈晚比了个量尺寸的动作,许空山立马点头,不知内情的老员工笑着说了句你们兄弟两个感情真好。

运输队不分周末,一般是出完一趟车再休假,许空山作为新手,前期任务是学开车,时间得跟着教他们的师傅走。

陈晚回了小洋房,身边没有许空山,孤单感油然而生。今天是周六,现在实行单休,周一到周六均为工作日,陈二姐他们都在上班。

“陈晚在吗,有你的包裹。”邮递员的声音打断了陈晚的失落,他迅速出门接过邮递员手里的包裹单,寄件人处写着钱国胜的名字。陈晚是三号给钱国胜发的电报,算算日子他寄的布料应该是这两天到。

省城不是平安村,没人知道陈晚是陈建军的弟弟,自然也没了直接把包裹送到门口的待遇。

陈晚拿着包裹单去邮局取包裹,布料很重,陈晚叫了个挑夫帮忙扛回来。倒不是陈晚搬不动,而是他没许空山那么大的力气,若是不请挑夫,肯定会累惨,何必呢。

陈晚拆开长条状的包裹的外包装,里面一共有六款布料,是他来省城之前选好的,钱国胜另外给他寄了一本纺织厂的布料图册,下面写着对应的编号。

许空山是陈晚生活的一部分,但并不是他的全部,收到布料后陈晚立马投入了工作之中,用忙碌来排挤他对许空山的思念。

穿过窗户的阳光慢慢变换了角度,有急促的自行车铃响起,陈晚恍若未闻,树上的飞鸟振翅落到窗台,叼走了一根裁剪过程中掉落的棉线。

天色渐暗,陈晚终于停了下来,腹中的饥饿提醒他又犯了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老毛病。

家里除了水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陈晚关门揣上钥匙准备上学校食堂碰碰运气。

他来得太晚,大部分窗口都关了,仅剩一个卖面条的还开着,陈晚要了碗最便宜的清汤面,他饿过劲了,这会没什么食欲。

煮面条的大姐是个实在人,她捞了一大碗面条。陈晚吃了一半,饱了。

食堂的墙上左一句“节约光荣、浪费可耻”,又一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无数人在为温饱发愁,陈晚做不出把碗里的面条倒掉的举动,他坐在凳子上缓了缓,面条被汤水泡涨,分量看上去跟刚煮好那会差不多。

一碗面条陈晚吃了大半个小时,筷子在碗里捞了三下,确认没有漏掉的面条后,陈晚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外面的天彻底黑了,校内的路灯亮起,偶有结伴的学生交谈着经过,衬得陈晚愈发形单影只。

夜空无星也无月,陈晚加快了脚步。钥匙插进锁孔,陈晚停顿片刻,他幻想着许空山正站在门后,他一转动钥匙,就能听到那声熟悉的“六儿”。

幻想终究是幻想,漆黑的客厅安静得令人害怕,陈晚打开灯,将钥匙搁在茶几上。

客厅的开关在大门附近,陈晚上楼把卧室的灯按亮,然后再噔噔噔下楼关客厅的。

闹钟的时针指向了九点,陈晚穿着许空山的背心踏出洗澡间,他忽略了两人体型的差距,许空山的背心于他而言过于宽大,以至于几乎遮不住他的前胸后背,随时有走光的风险。

陈晚穿许空山的衣服,睡许空山的枕头,以此聊以慰藉。

床好大,陈晚翻了个身,他睡不着,胃里撑得难受。

以及,他想许空山了。

行军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辗转难眠的许空山在黑暗中瞪眼望着天花板,初入运输队的经历让他有些兴奋。

以及,他想陈晚了。

夜晚在思念下显得格外漫长,但时针移动的速度并未因此减慢,太阳照样升起,陈晚渐渐适应了许空山不在身边的节奏,不过偶尔还是会下意识喊“山哥”,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时半会能改掉的。

陈晚用完了钱国胜寄来的布料,拢共做了差不多六十件秋装,平均每天八件,裁剪、缝制、钉扣子等所有工序皆由他一个人完成。

装布料的袋子陈晚没扔,为防弄脏衣服,他在里面垫了几层报纸。忙完陈晚看了眼时间,快一点了,他决定先吃了午饭再去邮局把衣服寄出去。

新生报到接近尾声,学校来往的人明显比之前多了不少。陈晚自带饭盒,打好饭端回家吃,这样如果吃不完可以留到下顿,上次那碗面给他撑出心里阴影了。

小洋房外站着个人,陈晚感觉有些眼熟,走近发现是陈勇飞,于是叫了他一声。

“小叔。”陈勇飞刷的转过身,看见陈晚手上的饭盒,“你去学校吃饭了啊,我就说怎么没人答应。”

“嗯,你吃过了吗?”陈晚拿钥匙开门,陈勇飞跟在他后面进来。

“我在二姑家吃过了。”陈勇飞好奇地四下张望,“小叔你租了房子都不告诉我,要不是二姑跟我说我还不知道。”

陈晚瞬间想起他好像的确漏了陈勇飞,主要是陈勇飞人在省城,他写信时光记着周梅他们了。

“咳,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陈晚清了清嗓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厂下周末要跟隔壁厂搞联谊,有几个同事想买你做的衣服。”陈勇飞两句话说明来意,他从裤子荷包里摸出一张纸,“这是他们要的尺码和数量。”

陈晚大概浏览了一遍纸上的内容:“行,到时候做好了我给你送过去。坐下一起吃点?”

饭盒塞得满满当当,陈晚进厨房拿了两个碗把菜拨出来,递给陈勇飞一双筷子。

下周天虽是休息日,但陈晚不确定他到时候能不能抽出空,开学第一周,说不定学校会有临时安排。

陈勇飞的同事们订了八件衣服三条裤子,款式不复杂,他今明两天可以做完。

机械厂属于重工业,厂址建在城郊,陈晚早上七点出发,在路上折腾了四个多小时。

高耸的烟囱白烟滚滚,时不时还有比较刺鼻的味道,重工业的污染侵蚀着此方土地,陈晚心情不禁有些沉重。

陈晚在门卫处报了陈勇飞的名字,等了约莫半个小时,陈勇飞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没办法,机械厂太大了。

陈晚七点还要开班会,因此没待多久,和陈勇飞吃了顿饭,把衣服交给他便匆忙折返。

回家稍作休整,陈晚穿了身朴素但不普通的衣服前往学校。

他面容清俊气质斐然,宛如初春的风吹进了夏日,乍暖还寒,让人心生好感的同时又不会觉得他好欺负。

开班会的地点就在报到时的那间教室,陈晚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刹那,二十多双眼睛齐齐看了过来,所有的交谈都在这一刻中断。

好在陈晚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面对众人的目光他淡定点头示意,不急不缓地寻了个后排的座位坐下。

交谈声继续,但音量较之陈晚进来前明显弱了不止一个度,毕竟讨论的对象就在现场,他们当然要注意收敛。

在他们观察陈晚时,陈晚也在观察他们。因为是高考恢复的第二届学生,班级成员的年龄参差不齐。二十岁的大一新生放在二十一世纪极有可能是全班年纪最大的,而如今,陈晚却算得上是年纪小的那一批。

班上人没来齐,陈晚左手边空着,右手是一个性格内向的男同学,从陈晚坐下起,他的头就没抬起来过。

很快前桌的人转过来与陈晚攀谈,他的表现与右手的男同学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沉默寡言,一个话多到让陈晚接不上。

对的没错,陈晚接不上他的话!

“同学你好,我叫王利安,来自江城。同学你就是陈晚吧,我们班住校的男生我都认识,听说你是南城本地的?真看不出来,你今年多大,有二十了吗?我二十五了,在乡下当了七年知青,去年高考没考上,今年差点……”

请问这要怎么接?陈晚起初试图回答他的问题,后来醒悟了,王利安根本不在乎他的答案。

王利安话是多了一点,但他说的并非全是废话,至少陈晚在他的话里提炼出了不少信息。

比如全班三十二个人,男生有二十三个,只有陈晚不住校。九个女生中有两位已婚,班上有个叫胡有为的男生在乡下当知青的时候跟人结了婚,还生了一儿一女……

陈晚越听越对王利安刮目相看,表面上看他在讲八卦,但什么已婚、生儿育女如此隐私的事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要么他正好认识这三个人,要么他有超强的社交能力,才能够在段时间内获取他人的信任。

而根据王利安的措辞,陈晚判断他开学前是不认识这三个人的。

王利安要是做销售,肯定和他名字倒过来一样,妥妥的安利王。

陈晚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他既不打断王利安,还能在恰当的时机给予王利安回应,让他得意继续热情地讲下去。

直到田曼柔进教室,王利安才意犹未尽地止住了话头。

作者有话要说:陈晚:王利安可真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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