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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越继续搬菜筐,毫无波澜。
他总能在听见这女孩儿的名字,男生言语里对她的爱慕、女生对她的嫉妒和羡慕,甚至还有在七中大喇叭主席台下,老师对她的公开批评和表扬。
她画画好,是北楼学艺术的。
脾气不好,典型的学渣校霸。
他没有特地记住这些的意思,只不过在这肮脏的九一巷,来来往往反反复复。
吵得人耳根子疼。
……
七中是私立学校,最不缺的就是少爷小姐,校门口出现的豪车只有更金贵没有最金贵,似乎连校牌都带着金光。
开学没多久,整个年段都知道高二新转来一位品学兼优的贫困生。
倒也不是因为成绩好才被人知晓的,是因为被女霸王看上,女生追人的手段不择手段、死乞白赖追着,而女霸王还有一位喜欢她的男生。
完美形成复杂的情感关系。
女霸王喜欢把人贴上所有物的标签、任何人不准靠近,用武力逼迫。而男生又开始威胁堵人轮番上演,破烂又恶心的八点档戏码。
直到这位男生跟着他放学回家,亲眼目睹这大家眼中的三好学生在九一巷那种脏乱的地方搬菜,瞬间跌下神坛。
女孩死乞白赖的追求一个穷鬼还求而不得的羞耻感席卷,那天起三好学生的传言就变成“穷鬼”、“垃圾”。
他们不在乎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只需要听风言风语,然后站在上帝角色对别人的人生指指点点。
六点三十,晚自习是在七点开始,周末的晚自习班上的人少。
红毛女孩带着一大帮兄弟走进教室,习惯锁定桌角上的人。
“妈的堵他一次可太他妈费劲儿了。”
班上的人早就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看见这个场景,看见人之后皆如躲避灾难鱼涌出教室。
没有人想因为他卷入风暴。
“阿莹,这兄弟哪儿好了,你要这么追?”女孩身边的男生发言,一脸不屑,“都开学这么久了,也没见他跟谁说过话,这该不会是个哑巴吧。喂,你听得懂人话吗?”
桌面上,少年未写完的卷子被压到,整洁的卷面被拉扯出皱褶。
他抬眸,锐利的眼尾像寒霜,直直地往人心底扎根,刺出鲜红的血。
“这小子真他吗邪门,看这一眼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男生摸了摸手臂,而后狞笑,“喂,有用吗?你该不会以为一个能打一群吧?”
“诶,等等——”有人提醒,“那边坐着的是谁?那位置不是宋与墨的吗?”
七中人一定会听说过的两个名字,和灵跟宋与墨,青梅竹马家世相当,才学兼备,早在高一时就已保送大学。
宋与墨有洁癖,没人敢动他的东西。
而座位上的女孩儿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枕着他的书,似乎还垫着他的校服外套,大大咧咧地睡在他的位置上。
她的脸对着墙壁,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的如绸缎散落的长发,一截白皙到反光的手腕。
“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吧,宋与墨的东西都敢动。要不要叫她起来?”
“你哪儿有那么好心?想看人家的脸就直说。”红毛女孩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我们班上的,不管她,先把这个破麻烦解决了。”
红毛继续嚣张道:“你这种贫困生如果在七中惹麻烦记过,会被退学吧?我也不是很想找麻烦,这样只要你喊三声‘我是垃圾’,今天的事情就过去了。”
牧越一动未动。
其实现在挺烦的,在被退学和让这群人早点死之间徘徊。可他从来就没有选择权,似乎这些都只是无谓的挣扎。
“喂,阿莹能看上你这个穷鬼是你有福气,不知好歹。”男生咒骂了声,狠狠一抬脚,将少年的桌椅踹到在地。
如天女散花,书本卷子教辅材料满天飞,乒乓动静震天响,桌子和椅子像坍塌的多米诺骨牌。
他们掂量着手里的甩棍,把他围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囚牢里,推搡、辱骂。
“这垃圾是不是真不会说话哈哈哈哈,连疼都不会喊?”
他习惯分这日子时常被厚重的阴霾围堵着,总是看不见阳光,好像人也不需要见光,就这么沉浮着沉浮着,就能等到溺亡的那天。
“吵吵吵,烦死人了——”女孩带着几分困倦的声音响起。
他是永远没有光的囚牢,她是被阳光偏爱的少女。
教室另一端的女孩坐直身子,桃花眸被晕染上细碎的光,明亮如灯火。
很清纯,很让人惊艳的一张脸。
稚气未脱,天生带着媚感。
有人认出来了,仓皇让道,“卧槽——这不是高一的和灵吗??”
这大小姐起床气贼重,臭脾气起来谁都敢收拾。
“您怎么到高二教室来了,等宋哥吗?抱歉抱歉,我们没想打扰到您休息。”红毛被吓得一身冷汗。
就在所有人怔住的间隙,和灵随手抄起椅子往那边砸。
砰——
围着他的人群四散,光和她涌进他的视线里。
少女走进最嚣张的那个男生面前。
一米八几的大个,她直接抬手按住他的脖子,把人的脑袋往桌上按,跟捏皮球似的。
这男生以一种极其怪异的九十度鞠躬,脸朝着桌板的诡异姿态,给牧越行了个九十度鞠躬的大礼。
和灵:“道歉。”
不是男女力量悬殊的问题,是地位悬殊。
一群人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比军训动作都要统一的朝他鞠躬道歉,收拾这凌乱的课座椅和作业。
“道完歉就滚。”和灵不耐烦地撩头发,“他,别动。”
这句话是给他撑场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暗叹今日倒霉,居然遇上和灵要护着的人。
她打量着他的脸,似乎有些遗憾,“受伤了。”
牧越没反应过来这场闹剧是怎么散场的,眼前的少女张扬又散漫,身上似乎哪儿哪儿都是娇贵的。
他想,原来这就是那很吵的丫头。
“阿灵,你刚才打架了?”一身板正校服的人匆匆从门口进来,洁癖得过分的人没问座位上那些乱糟糟的杰作,他仔仔细细地把她查看一遍,确认过没受伤才放心,“又惹事。”
“没惹事。”和灵说,“把创口贴给我。”
牧越大概看了眼。
他们俩很般配,生来就是同类的般配。
窗边夕阳夕下,光影终于到达了他身边。
少女半蹲在他面前,漂亮的眸子直直望着他,很干净,干净到能看清人心的眼眸。
他静静注视着她的侧脸,试图从她眼里找到一丝怜悯和伪善,找到他最厌恶的那种情绪。
可通通都没有。
她没问怎么了,没问为什么,她只是把那块创口贴递给他,说:“记得去医务室。”
夕阳总是短暂,他也总把握不住美好的事情。
她跟着宋与墨走了,并肩而行,落日余晖偏爱地流转在她的发梢。
宋与墨:“你认识他吗?这么帮他。”
“不认识,但他长得好看。”和灵说,“应该是好看到,我一眼不会忘记的脸。”
“……你啊。”
“帮我个忙,”少女声音逐渐走远,“多照顾他点儿,不用物质,和他说话就行了。”
宋与墨代表着学校的荣誉,能让他打交道的朋友,便不会再受到流言蜚语的打压。
她随口的一句话,省了他两年的麻烦。
那时候的牧越把玩着她给的创口贴,随手扔进一本不知名的书里。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在想:
他们注定如破烂菜叶和鲜艳欲滴的玫瑰。
格格不入,云泥之别。
只是那天晚自习的时候,他破天荒地跟同桌问了句he ling是哪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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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李如玥因为履历丰富,摄影助理对专业的要求也没那么严格,毫无意外地通过面试。
她人确实是很好,好到有点儿过分勤快。
陈默从楼上走下来,“我的天什么情况?咱工作室来田螺姑娘了?”
hel的工作风格跟和灵家里一样,但凡开始拍摄就会出现到处乱糟糟的情况,保洁请假两天,难得看见楼下没被箱子绊着。
“这里太乱了,顺手整理。”李如玥说,“您好,新助理李如玥。”
“您好……hel的运营陈默。”
陈默跟李如玥见过几次面都还是觉得神奇,跟印象里满身纹身的恶劣流氓不同,李如玥除了冷淡点,也没那么不好说话。
“不用这么麻烦的,这些有专人做。”和灵说。
“不麻烦,挺闲的。”
这点陈默表示赞同,“确实是闲了点,和灵又不接单,我们跟稻草人似的。”
“……”
陈默看向和灵,这老板本人也不着急工作,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修图,脸上就写着“我佛慈悲”。
工作室一片死寂,电脑清脆地“叮咚”一声,陈默飞快地去看电脑邮箱。
“和灵姐!有新工作了!《iesy》的九月刊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