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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巍巍局促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她一直低着头, 因而没看到对面卧室门缝里那双盯着她偷看的灯泡眼。
肖隐端坐在毛巍巍对面, 腿上横放着一杆黑色手杖, 他闭着眼, 眉间一抹淡淡的褶皱, 眼镜折起在茶几上放着, 察觉毛巍巍看他,肖隐睁开眼,询问地看过去。
毛巍巍迅速低下头, 内心有些害怕。
戴上眼镜的肖隐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摘掉眼镜后,镜片下的那双原本凌厉的眼睛就再也藏不住了。毛巍巍不小心对上他的视线, 吓得一哆嗦。
那双眼睛, 带着冰冷的礼貌和距离感,眼底汹涌着澎湃的感情, 狠辣又带着些许冷漠, 压抑在温柔的伪装下, 似乎会随时决堤, 淹没一切。
赵小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厅, 淡淡扫了眼身后的门缝。
偷看的梦豹迅速关上了卧室门,双蹄捂眼, 大气不敢出。
肖隐回过神,急切地问:“孙狸怎么样了?”
“他很好, 无大碍。”
听到她的回答, 肖隐舒了半口气,转念又想到那个还未现身的大鬼,皱起眉来:“那个大鬼到现在也没现身,我们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赵小猫轻轻摇头,看着低着头看起来很是紧张的毛巍巍,说道:“不会。她在,他肯定会出现。”
“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赵小猫轻声道,“为什么他会伤孙狸?并且只一下就收手?”
肖隐道:“和我交手时亦是这样,一击就走,并不恋战。”
赵小猫立于客厅,漆黑的眼盯着毛巍巍看。
毛巍巍偷偷抬头,碰上她的眼睛,愣了一下,又低下头,无措地抠着手指。
她不敢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她也不敢问他们,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眼睁睁看着那个长发哥哥被突然出现的鬼影打伤后,这个头发乱糟糟看起来很普通的女人仿佛从天而降,一瞬间出现在她眼前,拎起她和那个长发大哥哥,再一眨眼,就到了这里。
落地时,她瞧见长发的大哥哥露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但她却不敢问,更不敢说话。
之后,她被丢在了这里,没人和她解释到底出了什么事,更没有人告诉她,需要她做什么。
手持黑色手杖的男人进来时,只给她看了工作证,告诉她已经通知过她的家人,让她安心等在这里,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会有人告诉她。
毛巍巍看到了工作证上的工作单位。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第二十九处,特殊案件调查处。
这是个什么地方?他们是特殊警察吗?
赵小猫呆立了会儿,突然收回目光,从窗口一跃而下,娇小的身影十分灵活,化作黑夜里的一阵风,轻轻飘起又轻轻落下。
招待所后院,楼房都空着,无人居住。后院里没有灯,赵小猫站在空地,划开空气,从划出的紫黑色火焰中,捞出了一张泛黄的纸。
赵小猫伸出手指,在纸上写下五个字,走势龙飞凤舞,撇捺凌厉张扬。
“急召洛阳令!”
五个字写好后,泛黄的纸脱手而出,消失在空气中。
瞬息之间,夜风席卷而来,头顶的晚云裂开一道口,比夜色还要漆黑。
一道黑影,犹如灰色闪电,无声劈下。
赵小猫面前,出现了一个年迈的老人,周身融于夜色,散发着柔和的光。绿色的长胡子垂在地上,以他为中心四散蜿蜒开来,像是在地上展开了一把绿色的大伞。他很苍老,风霜时间尽刻脸上,皮肤干枯的就像老树的皮。
“储君——”他声音也很苍老,犹如没有润滑过的锈迹斑斑的齿轮,努力交错摩擦,挤出缺水嘶哑的话语,“何事召老朽前来?”
他自称老朽是最恰当不过了,因为它本身就是棵长在洛阳城的千年老树,成精后本体消失,但仍扎根于洛阳土地,记录着有关这座城的每一分每一秒的变化。
“查个孩子。”赵小猫指了指楼上,“有些许事情,还未想明白。拜托洛阳令帮我一观。”
老树藤蔓一般的胡须缓慢延展,顺着墙爬上窗,探出淡绿色的须,遥遥看着客厅里低头坐着的毛巍巍。
老树伸出手,抚摸着胡须,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眼角处的横纹像是刀刻,看多了,无端会觉得疼。
“她被大鬼缠上,观阴气,应有十年以上。但她并不会驱鬼养鬼之术,因而想知道原因。”赵小猫看向老树,继续说道,“人魂入阴司后,会被打散重塑,不过,总会有一两缕魂魄与之前相似,我想知道,她是谁,她有什么故事。”
老树慢悠悠道:“此女在洛阳城转生千次,所历千年,老朽着实难找出储君想要的那个。”
赵小猫:“若是加上昆仑寒铁铸成的长枪这一信息呢?”
“昆仑寒铁……”老树沉默很久,终于想起,“昆仑寒铁第一次出现在洛阳,是昆仑神工穿山甲携寒铁来洛,那是唐僖宗咸通十四年,神工穿山甲铸长枪赠予邻居小儿。此人后来战死沙场,此后,昆仑寒铁不知所踪,许是陪他一起从洛阳城消失了。”
“他叫什么?”
“东街野狼,崔济。”
赵小猫指了指楼上,“她呢?可与崔济有交集?”
老树一点点翻找着自己对洛阳城的记忆。
“唐僖宗时期……”他闭着眼,不停地抚摸着胡须。突然,他的一截胡须像蛇一般高高昂起,暗光流动,沿着他的这截胡须汇入了他的身体。
“是了,是了。”老树缓缓点头道,“这个姑娘身上有缕魂魄,是崔济的妻子,卢娥。”
赵小猫眼中划过一缕暗光:“那就不怕他不来。”
师秦提心吊胆地陪着凤凰太妹来到医院。
郭修远和郑乾在同一家医院,而许轩豪则在另一家医院。
小太妹穿上白大褂,闭上眼,不一会儿,她的头发变黑了。
头发回到黑色后,小太妹也不那么杀马特了。
她摘掉手上的累赘,昂首挺胸进了医院。
师秦说道:“我刚刚观察了,现在病房区都休息了,陪郭修远的是她妈妈,应该在睡觉,你进去看看,我就不方便进了。你自己随机应变……”
凤凰白了他一眼,应该是嫌师秦啰嗦。
她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药用瓶子,里面大概装的是她的口水,师秦看了一眼,没说话,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她进去。
凤凰大大方方地推门进去,开了灯,很是坦然地对睡眠浅,被开门动静惊醒的郭修远妈妈说道:“3床换药。孩子睡的如何?脸上的伤还疼不疼?”
一点都没有引起怀疑。
没过多久,凤凰就出来了。
对站在一旁的师秦招了招手,说道:“走,去看那个被寒铁扫伤的小子。”
师秦犹豫片刻,说道:“要不要先去被广告牌砸伤的孩子那里看看?他伤得很重,家里条件不太好,只有奶奶陪着,要治疗的话,你也帮帮他吧……”
凤凰站住,语气不耐烦道:“我最讨厌打同情牌。所以呢?因为他可怜我就要去帮他治疗?你知道我的口水有多稀有吗?”
师秦无话可说,心想可能是触到了她的雷区,略感后悔。
凤凰顿了一下,却道:“他在哪儿?要去就赶快,趁我没改主意!”
师秦心中一暖,笑道:“好,我带路。”
他似乎摸清了这些妖们的脾性。和人不同,他们大多非常有个性,很自我,虽然刚接触时可能会有难沟通的感觉,但深入接触后就会发现,他们其实很好说话,而且很懂道理。
凤凰到了郑乾的病房,在师秦敬佩的目光中,凤凰一边和郑乾的奶奶聊着天,一边把那瓶口水倒入柜子上的水杯中,扶起郑乾,看着他连水带药一起吞下去。
然而轮到许轩豪,他们两个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许轩豪住在独立病房,许是家长放心,并没有人陪同住院。
凤凰轻轻敲胖小子受伤的腿时,许轩豪醒了。
应该说,他一直醒着。
他口齿清晰地问道:“你是谁?”
凤凰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镇定答道:“我是今天的值班医生。”
“你没戴胸卡。”
“我忘了。”凤凰波澜不惊,“刚接班,来察看病房。”
许轩豪道:“今晚值班的是我姑姑。”
凤凰没说话。
她收回手,转身就走,许轩豪又道:“我听见你和门口那个大哥说话了,就是那个穿黑色风衣的大哥。你不是医生,你们是调查处的,他说过。你们来调查我们班的情况,其实我都懂。”
凤凰很想脱掉衣服,张开翅膀飞逃出去。
“我们班这几件事很邪门,那天那个风衣大哥说要调查时,我看过他们的工作证,他们不是便衣警察也不是洛阳人,他们是外地来的,我看到了,公安部第二十九处。”
凤凰啧了一声,很是无措。
师秦推门而入,两个人迅速交换了眼神。
“好了吗?”
“我的任务完成了。”凤凰面无表情说道,“善后工作交给你了,再见。”
凤凰飞快地蹿了。
师秦懵了一下,对上了许轩豪亮晶晶的眼睛。
“大哥。”许轩豪半躺在床上,对他笑了笑,“公安部第二十九处是做什么的?你们调查的东西,是不是要保密的那种?”
师秦酝酿了半晌,心道:“功亏一篑。”
“我们是巡查组。”师秦艰难解释道,“每年会来视察地方的工作,来洛阳正巧碰上了你们班的这个案子,不要多想。”
许轩豪笑道:“我没多想,不过我看到了。”
他说:“打我的,是个影子。”
那么,接手调查这个案子的,也不是常人。
许轩豪高兴道:“我就知道,这世界上存在这你们这样的部门。你们第一次来看我时,本来有三个人,有你,有那个长头发的帅哥,还有个戴眼镜的哥哥。窗口突然起了风,只有你和长发哥哥进了病房,那个戴眼镜的哥哥不见了。”
他说:“我都看见了,不仅我看见了,我妈她也看见了。”
此时此刻,师秦脑海里只有两句话。
要完。
没法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