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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完东西回家时已经临近傍晚,刚走到楼下就听到音乐声。这楼本就破旧,稍有些声响都清晰无比,而这音乐声堪称肆无忌惮,摧枯拉朽地扫荡着整个楼道。
沈夏深忙跑到楼上,果然是从自己的屋里发出来的。他还没掏出钥匙,就看对面的门打开了,邻居大姐用一种烦躁又气愤的眼神瞪了他一会儿,最后什么都没说,重重的把门关上了。
门风掀起了沈夏深的头发,他尴尬的笑容停滞在脸上,快速打开门,弓腰钻了进去。
屋子俨然已经成了一间小型酒吧,窗帘拉起,灯光昏暗。
他缓慢地往里走去,看到里屋的男人们,不论老少美丑皆华服一身,将媚笑当做化妆品,假发假胸夸张滑稽,假睫毛金光闪闪。大家都是姐妹,也无需矫揉造作,以肉体相拥,配合急促的音乐,宴饮狂笑。只可惜廉价的香水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浓浊的男人味。
唐绿以坐在人群尽处,穿一身绿色的垂质礼服,画艳丽的妆,多少还能看出当年意气风发之姿。
他正举着麦克风唱:
“镜中人红唇烈焰,剩下干涸美丽。”
“空虚的心脱轨,星星之火不可控制。”
“我却为深爱你,将火冷却又一次坐低。”
梅姑的《烈焰红唇》委婉露骨,沈夏深知道这首歌是唐绿以唱给他的。
一曲唱罢,沈夏深走向前,将手里的花献给他,又和他贴了贴脸颊。
“生日快乐,阿绿。”
“谢谢你啊。”
唐绿以抱着花,垂下眼闻了闻。新鲜的玫瑰花上,沈夏深看到他紫色眼影下凹陷的眼皮和瘦得脱了形的脸颊,如同在香水萃取中被淬尽了香气的花瓣,干枯焦黄。
沈夏深不敢细看,怕看到浓妆之下的丑陋,腐烂和不堪入目。
有人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老沈今天怎么这么顶?帅啊!”
“你俩够了啊!这么多年了还这么腻歪?”
“阿绿你行不行,不行换我上啊!”
唐绿以回头瞪了那人一眼:“关你屁事,把你的狐狸尾巴夹夹紧,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打他的注意。”
“哎哟,开个玩笑啦。”
那首名为《告别》的歌前奏已经响了起来,大家也重新嘻嘻哈哈起来,唐绿以抬了抬手,还想再唱一曲,被沈夏深拦了下来。“不能再唱了。”
“最后一首。”
沈夏深拿过他手里的麦克风,神情温柔道:“说好这首歌是在你的隐退演唱会上,做压轴唱的。”
“还有机会?”唐绿以笑。
“会的。”沈夏深说。
“你还会在场?”
“我当然会在。”
唐绿以眼神意味深长,最后却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沈夏深知道他想学梅姑。当年在红馆,一首《夕阳之歌》唱得人断肠,芳华绝代也终成绝唱。他虽成不了明星,登不上正经舞台,那在人生终了时唱一首告别的歌,总也算应景。沈夏深何以能如此狠心,连这最后一首歌也不让唱?
不能唱。沈夏深怕他唱了,这口气就撑不下去了。
唐绿以自小没见过父亲,母亲也很少管他,十五岁便被半哄半骗地进了夜色。因生得一副好嗓音,又还未发育完全,幼嫩的骨架皮相非男非女,水灵得如同春天的第一株水仙,只没多久就成了夜色的台柱。
那时候是真以为能当明星的,光鲜亮丽,众星捧月。钱来的太快了,快得简直措手不及,只好用来花天酒地。等反应过来时已经陷入这人欲纵横,色相驰骋的深渊,日日放纵。
起初是不想走,后来是走不了。
可以在这条街上立足的,手里哪能没点人脉势力,夜色不肯放过这棵摇钱树。再加上母亲突发恶疾,医院花钱如流水,短短半年便掏空了他全部积蓄。他如同红舞鞋中的卡伦,穿上了魔鞋便只能旋舞不停,筋疲力尽不能停止,至死方休。
冬日的某个清晨,唐绿以从一场狂欢中走出,没来得及换装,只裹了条大衣拖着沈夏深去早餐店吃馄饨。
唐绿以光明正大地坐在桌椅板凳全都包浆的早餐店里,丝毫不在意其他人异样的目光。
热气蒸腾中沈夏深问起他,怎么突然想把住的房子卖出去。
唐绿以吞下一口馄饨轻描淡写地说:“准备给自己买块好一点的墓地。”
沈夏深让他不要瞎说,他却笑了笑说:“淋巴癌。我也不打算开刀,可不得早点给自己安排后事嘛。”
沈夏深不知这话真假几分,只是震惊无言,瞪大了眼看他,才发现对方这些天竟着实清瘦了不少。
“我妈就是得这病死的。死的时候瘦得只剩副骷髅架子,眼睛凹得像两个大黑洞,浑身都是屎尿味和死人臭。摘了声带也说不了话,只能伸着两只僵硬的手对着我不断地啊啊啊,我哪里知道她想要什么。”唐绿以的语气冷淡得毫无起伏,甚至带一些厌恶,他舀起一个馄饨塞进涂了颜色口红的嘴巴,“可能是在找她那个二十多年没见过面的大儿子吧。”
“老太婆就是一辈子天真,活到五十岁了还做梦呢,谁愿意来认她这么个半人半鬼的死老婆子呢?我虽然不入眼吧,但到底最后那几年给她端屎端尿的人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