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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闲影又道:“每一把剑的位置都是固定的,你们要记得他们从前摆在哪里,一会儿打扫完后还要放回去。”

遵照着顾闲影的吩咐,起初众人还满脸正色的去拿剑,然而剑祠当中的剑如此之多,再加上搬剑也不是个简单的活儿,没过多久几名弟子就有些体力不济了,搬剑的动作也不再那般谨慎起来。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剑祠内突然传来了夏蕴一声惊叫,接着便是一阵沉闷声响。

众人连忙回头看去,便见夏蕴跌坐在地,正满脸茫然惊恐的抱着脑袋,看着面前飘在空中的一把长剑。

“剑……剑打人了!”夏蕴仿佛没有睡醒,整个人还带着些呆愣。

面前飘着的剑晃了两晃,绕到夏蕴的身后,以剑柄又狠狠敲了他的脑袋。

剑阁弟子们见状顿时呆若木鸡,直到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除了一个从来都淡然自若的叶歌,其他人纷纷惊叫起来,有的人甚至吓得扔了手中的剑。

然而更加让人面色大变的事情接着又发生了,那些被抛下的剑没有落回地上,也跟着飘了起来,绕着几名弟子转悠,甚至开始暴起揍人。

顿时之间,整座剑祠内一片混乱,只听得挨打声痛叫声和逃窜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剑光晃眼绕成了一片。

戚桐在旁边长叹一声,捂着脸头疼道:“果然变成这样了。”

苏衡憋着笑看得高兴,就差没有抓一把瓜子在手里磕了:“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让老祖宗们教训教训这群小鬼也是好事。”

然而顾闲影就没心思欣赏这番景象了,她很快阻止了满场的闹剧,将几名被吓得不轻的剑阁弟子给捉了回来,又将那堆飞剑给拦了下来,无奈道:“都是年轻弟子不懂规矩,老祖宗们快别和他们计较了。”

浮在空中的飞剑总算是稍稍停下了势头,不过仍有一把飞剑悄然绕过顾闲影狠狠又敲了夏蕴一记。

顾闲影忍不住唇角牵起一抹苦笑,小的闹就算了,连老的也这么折腾。

她在夏蕴叫出声之前赶紧将人给安抚了下来,等到老的小的都没了动静,这才回头对几名剑阁弟子解释道:“这些剑都是昔日白羽剑宗德高望重的前辈们用过的佩剑,他们有的已经殉道,有的已经飞升了,但这剑上都有着前辈们的一缕神识,千百年来守着我们白羽剑宗,所以不得对这些剑稍有不敬。”

众弟子总算明白了顾闲影昨日那话的意思,原来剑中还有着这样的玄机。

于是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夏蕴的身上,不知他方才是如何惹怒了先辈,夏蕴万分委屈:“就是剑太重了,没拿稳稍微磕了一下。”

“小心些,不可再犯。”顾闲影回头看了看方才那把暴起揍人的剑,知道前辈不过是跟小家伙打闹着玩,便摇了摇头,让他们接着去搬接下来的剑。经过这么件事,剑阁弟子们动作果然小心谨慎了许多。

而就在这时候,独自在外面看剑的花离也正面临着古怪的画面。

木架上的剑不知为何忽地全飘了起来,正围着花离绕圈,而赤红色的逢魔剑就飘在中间,上上下下的晃着,仿佛是一个人正打量着花离。花离独自留在剑祠外面,根本没听见顾闲影的那番解释,也不知道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怔怔看着眼前的场景。

这些剑晃了一会儿,剑身突然开始颤抖起来,嗡嗡声交织在一起,片刻后又停了下来,接着逢魔剑也开始颤,两方的剑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对话。花离眨眼不解,觉得自己似乎该要说些什么,然而还未及开口,便见面前的这些剑晃动着剑身发出了尖啸,那声音微微刺耳,却又热闹极了,听起来就像是……人的笑声。

花离起初还有些茫然,此时见数十把剑一同笑了起来,禁不住也跟着舒展了眉眼,唇角带笑。

逢魔剑缓缓靠近花离,用剑柄轻轻触碰了花离的手背,一下,两下,三下。

轻柔且郑重,仿佛某种庄严的仪式。

花离若有所觉,看着这把赤红的长剑,想到之前顾闲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鬼使神差地出声问道:“您是……阿闲的师父吗?”

赤红的剑不知是否听懂了花离的话,竟随之颤抖起来。

花离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测,恭敬对长剑拜了一拜。逢魔剑古怪的晃了几晃,突然拔地而起,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花离眼见此剑离开,当即追了上去,连忙道:“前辈,阿闲让我看着这些剑……”

逢魔剑摆了摆剑身,似乎是想说要花离不必担忧,接着继续往前面飞去,花离看着逢魔剑的去向,终于明白了过来,喃喃问道:“前辈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原本已经飘远的逢魔剑大概是受不了花离的犹豫,干脆又这么飞了回来,剑柄抵在花离的后背,几乎是半推半赶的带着花离朝那方向而去。

顾闲影好不容易让剑祠内的大大小小安静下来,这才抱着几把剑跨出大门,谁知那放剑的木架之前,却没有了花离的身影,只剩下数十把剑嗡嗡地闹着,仿佛在对顾闲影说些什么。

顾闲影随意扫了一眼就发觉了逢魔剑不在其中。逢魔剑虽是当年鸿叶真人的佩剑,后来却也为顾闲影所用,所以她凭借着对剑的感应,很快便知晓了逢魔剑所在的位置,只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剑会去那个地方。

循着对剑的感应,顾闲影穿过几条回廊与院落,最后找到了西边偏殿后方的一排破旧小屋。

这边其实也是白羽剑宗的弟子居,不过是旧居,当年白羽剑宗弟子众多,一开始大家都住在西边,也是后来不够住了,掌门才又修建了东边的弟子居,后来多数弟子搬去了新居,又过了许多年,山上弟子少了,旧居便干脆空置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白羽剑宗再也没热闹过,这片旧居最后就成了白羽剑宗堆放杂物的地方。

顾闲影刚来白羽剑宗的时候,就是住在旧居的,不过后来成了长老,又成了长辈,辈分越来越高,有了单独的住处,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多年没人踏足的地方,如今早已站满了尘埃,也因为如此,此处的景象与多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顾闲影踏入此地,寻了不过片刻,就在熟悉的房间里找到了花离。

她走进屋子的时候,正见到花离站在桌旁看着手中的东西,他的面前桌上摆着个陈旧的木匣子,他手里的东西就是从木匣子中拿出来的,逢魔剑正飘在他的身边,本是十分高兴的晃来晃去,见顾闲影进来立即便老实了下来,愣在原地动也不动了。

花离也看到了进屋的顾闲影,他微微一怔,接着慌忙道:“对、对不起,我只是跟着前辈进来,我也不知道会看到这些……”

从来都白白净净的人,这会儿在废弃的屋子里钻了半天,又翻出这么多东西,身上早已经堆满了灰,甚至连脸颊上也是花成一团,顾闲影压根没有生气的想法,看见这副模样的花离就只顾着笑了。

花离似乎也察觉了什么,连忙伸手去擦,然而沾满了灰的手擦拭半天自然也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他有些颓丧地看着顾闲影的反应,试探着问道:“很丑?”

小鲛人虽然平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容貌却十分在意。

顾闲影忍笑道:“谁都没你好看,你在看什么?”

花离低着头,将那个木匣子和手里的东西都推到了顾闲影的面前。

木匣子里装着的东西其实不是什么宝贝,不过是一些书册,草编的兔子小鸟,几个生了锈的铃铛,五颜六色的小石头,还有许许多多的杂物。顾闲影看着这些东西长久沉默,面上的笑意渐渐敛了下来,眸中却多了些怀念之色。

她认出了这些东西,这些都是她小时候喜欢的小东西,师父替她找来的,师父小时候喜欢拿这玩意儿逗她,每次能逗上一整天。后来渐渐地她长大了不再玩这些小玩意儿了,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都去了哪里,没想到竟被人收进了木匣子,装了这么多年。

“是前辈带我来的。”花离看了一眼身旁的逢魔剑,轻声解释道。

顾闲影抬起头来,眼圈有些泛红,却含着笑意:“嗯。”

花离道:“是对阿闲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吗?”

顾闲影瞥了一眼如今依然装死不动的逢魔剑,摇头道:“不重要,扔了吧。”

逢魔剑终于动了,飞快晃到木匣子面前剧烈颤抖起来,大有谁拿走这些东西它就跟谁拼命的意思。

瞧着逢魔剑的反应,顾闲影终于破功,笑出了声来,笑意舒朗畅快。

她想起四百多年前在白羽山上见到魔皇的时候,魔皇告诉她,她会被鸿叶真人收作弟子,会成为白羽剑宗弟子,都是因为她是魔皇的血脉,鸿叶真人一开始就是为此才找到她的,所有的一切不过仅此而已。

但她却知道,感情是作不得假的。

她镇守白羽剑宗,甘心将自己困在此处,不是因为宿命如此,而是因为她是鸿叶真人的弟子,除魔卫道,守护山门,仅此而已。

第三四章

第二天早上, 顾闲影和往常一样敲响了花离的房门。

昨日最后花离还是坚持帮忙搬了剑, 又陪着众人打扫到很晚,所以开门的时候还有些困倦, 顾闲影心疼道:“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花离连忙摇头,一双明眸清澈透亮, 闪烁着前所未见的欣喜期待:“我们去参加祭剑大典吧。”

顾闲影“噗嗤”笑了出来, 点头道:“好, 马上就去, 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陪我去个地方。”

花离自是立即答应下来, 跟着顾闲影往外走去, 面上依旧是噙着笑意的模样。

要说花离今日提及祭剑大典的反应, 还要归功于昨日干完活后几名剑阁弟子的那番话。几个人虽今年才跟随顾闲影练剑, 但来这白羽剑宗也有两年了, 中间也曾经参加过祭剑大典, 用他们的话来说, 祭剑大典就是各方门派和世家来白羽剑宗表演聊天喝酒, 饭桌上人们会讲许多好玩的事情,更重要的是, 还能吃到许多好吃的。

从来了人世就一直待在这山头上没见过大世面的花离虽然神情依旧是平时的样子,但顾闲影依然能够感觉到他的期待。

顾闲影牵着花离的手,两人不多时就到了剑阁之中。

今日剑阁无人,纵然白羽剑宗已没落许久, 但昔年的威望犹在, 祭剑大典仍是整个天底下最重要的盛会之一, 所以各方世家老爷也都赶来参加,叶歌夏蕴等人早早地就去跟自家人会合了,其他弟子和长老也都在迎接不断赶来的各方掌门。

剑阁也早已被布置过一番,显得格外庄重整洁,远处已经有喧闹声传来,从剑阁的窗户望去还能够看到不断攒动的人影。花离站在窗口,看着那处禁不住喃喃道:“好热闹。”

“是啊,每年也就只有这时候最热闹了。”顾闲影一边回答花离的话,一边在内殿角落的箱子里翻找着东西。

花离将视线自人群挪开,回身问顾闲影道:“你在找什么?”

顾闲影正好从箱子里翻出一身衣裳,牵起来看了看才笑道:“这是祭剑大典时我要穿的东西,不过放了一整年了,有些旧了。”

白羽剑宗整个宗门服饰以白色为主,所有的弟子服皆是白色,顾闲影给花离找来的衣衫也是白色,就连掌门苏衡所着衣衫也是黑白两色,然而顾闲影手中的这身衣服却并非花离所见惯的雪白,而是红白间色。

花离微微惊讶,顾闲影已经拎着衣衫偏过头笑道:“我先换上衣裳,你替我看看?”

见花离点头答应,顾闲影也没有多言,反正剑阁大门紧闭也没人会进这内殿来,她便径自脱了外衫开始换衣。花离见状连忙捂着脸转过身去,背对着顾闲影似乎满身都是慌乱。顾闲影觉得这般逗他十分有趣,笑意怎么也止不住,故意道:“不是该捂眼睛吗,你怎么捂脸?”

花离连忙将眼睛也捂上。

顾闲影其实不过只换了外面的衣衫,并未花上太多时间,她换好衣衫将花离拉回身来,毫不意外的见到了花离涨红的脸。她假作没有看见,也不去揭穿,只含笑问道:“这身怎么样?”

白羽剑宗的祭剑大典历来皆是由辈分最高的那人来主持,从前是顾闲影的师父,后面是许多长辈,等到后来变成顾闲影,就再也没有换过。三百多年间总是顾闲影,不论是顾闲影还是天下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

顾闲影所穿的这身衣服是许多年前的样式,多年来虽然重做了数次,模样却是没什么变化,依然古朴庄重,顾闲影平日里穿一身素白淡然宁静,如今着红白在身却更衬眉间英气,这是花离从未见过的模样。

“还能看吗?”顾闲影张开衣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向来不在意衣着打扮的白羽剑宗太师叔祖拧着眉第一次认真考虑起这个问题:“这身样式会不会有些旧了?”

花离刚刚自怔愣中回过神来,连忙摇头道:“很好看,阿闲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顾闲影听见这话禁不住挑眉看他,唇角笑意明显了几分:“你也会说谎了。”

花离模样认真,甚至因为顾闲影的这话而有些着急了起来,“不是说谎。”

然而顾闲影却不信,她抚过花离脸颊,失笑道:“可是最好看的人分明是你自己啊。”

花离不争气地又红了脸,他蓦然发现似乎从上次在梨花树上要过奖励之后,两人这般啊的肌肤之亲就多了起来,连带着自己脸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顾闲影抑制着唇角笑意,便要收回手,“好了,不逗你。”

她知道花离面皮薄,不能吓着他总要一步一步来才是,反正面前这个人是她的,他们还有很长的日子。这些天来,她越来越这样笃定,她已不会再患得患失,相信了自己总能守住这个人。

但顾闲影却没料到,就在她抽回手的时候,花离却倏地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依旧落在花离的脸上,花离的手就覆着她的手背,夏日里花离的皮肤凉意愈发明显,她诧异地看着花离,才见那人小声道:“像这样……逗我,没关系的。”

顾闲影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倒是花离放下了面皮豁出去一般用蚊蚋似地声音道:“多几次,我总能习惯的。”

这番话实在不是顾闲影所能想象得到的,胸中淌过柔和暖意,顾闲影觉得自己每多看这人一眼,都能够看到他越多的好,每多相处一刻,就越觉得无法离开他,这样的人简直叫她想将人藏起来藏到谁也看不见的角落才觉得最好。

顾闲影感觉着心中那道如清泉滤过的暖意,本能地俯身在他颊边亲吻道:“这样能习惯吗?”

花离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却没有要躲的意思,顾闲影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忽地听见花离轻细的声音,轻得险些让人以为是幻觉,他道:“可以的。”

顾闲影被这三个柔软的字眼震得心里一烫。

然而此时喧闹声又传了过来,这次是乐声,庆典似乎就要开始了,这种大事自是耽误不得,顾闲影强迫自己收回心神,这才道:“好了好了,我们快去吧,你不是想看看庆典上都有什么好东西吗?”

花离点点头,两人正要离开剑阁,顾闲影却突然又道:“对了,还忘了一点。”

“一点?”花离不解问道。

顾闲影点了点头,指着眉心:“这一点。”

看着面前的花离,顾闲影提议道:“你替我在这里点一粒朱砂吧。”

花离明白了顾闲影的意思,当即答应下来,顾闲影扭头便要去四处翻找朱砂和笔,花离却一把拉住了她,摇头道:“不用,就这样点就好了。”

“就这样?”顾闲影正要询问,花离已经对她伸出一指,他本就与顾闲影靠得极近,如今伸指之间立即便触到了顾闲影的眉心,顾闲影只觉得那处被花离指尖触到的皮肤分明是冰凉的触觉,却没来由地让她感觉灼热发烫,好似神魂都在这一瞬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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