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槅窗一开,随即便吹进缕缕热风……更漏刚到未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而远隔数十里的皇城内,太子朱允成登基为帝,年号顺德。
不满六岁的孩子,端坐在龙椅上。头戴玉制十二旒冕冠,基调以黑色为主。衣衫为衮服,上衣为黑,下衣为黄,各代表着天地,显示身份尊贵。
“谨记先皇口谕,念朕年幼,任命顾阁老为监国,共谋大计。”
“……封静妃为太后,赐住长安宫。”
静妃是朱允成的生母。
“荣亲王广仁引外贼逼宫,罪大恶极,满门抄斩。”
小皇帝的声音很稚嫩,说起话来也不连贯,甚至有些结巴,但宣告的内容却丝毫不敢有人小觑。
严涌身穿深绿色莽服,手拿拂尘站在一旁恭候,时不时地压低声音提醒小皇上一、两句,让他把说漏的话再补回去。
以顾望舒为首的殿下群臣跪下磕头,三呼万岁。
呼声震耳欲聋。
一个新的政.治局面到来了,这是属于顾望舒的时代。
赵章德下朝后,从皇极门出来。远远地看着顾望舒由一堆官员簇拥着进了东阁正厅。
夕阳将要落山了,他倒觉得炎热起来,比正午的时候还厉害。绯色官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晚上,灯火阑珊。
帽儿胡同的赵府,此刻的气氛极端压抑,全府上下都静悄悄的,仆人们走路都不敢发出声响。
赵章德自回府后,就发了一阵大火。周氏身为当家主母,也被吓住了……她从未见过丈夫这样神不守舍……一时之间,连话都不敢说,只诺诺地站在一旁。
赵渊从外院进来,见此情形,俊眉皱了皱,把父亲请去了书房。
“渊哥儿,你自小便懂事、孝顺,父亲从未为你操心过任何事情……但是,你这次和顾阁老做对,真的做错了。”
“他这人,一向嫉恶如仇……”赵章德叹息一声,说不下去了。他倒不是担心自身的荣辱,而是整个赵氏家族的兴衰成败。
赵渊抿了口茶,脸上的表情很淡。他看了一会跳跃的烛火,开口道:“……父亲,并不是我故意要挑起事端,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到最后他也一样不会放过我们。”
他正是因为知道前世的结局,才会孤注一掷。那么多可以做的事情,不试一试,他怎么甘心呢?
赵章德盯着儿子,半响没有说话。
长子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他看不透。
“父亲,您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对付他,鹿死谁手不到结尾是看不出来的。”赵渊不想说的太多,怕父亲跟着担心。他起身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说道:“顾望舒他是个聪明人,父亲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放平心态,他不会无端降罪于您……”
赵章德的眼神很无奈,他纵横官场这么多年,这些为官之道难道还要让儿子来教,“渊哥儿,你不用担心父亲。”
他走到长子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现在局势已定,顾阁老是真正的权倾天下了……就算为了整个家族,你也收手吧。”
赵渊右手紧握成拳,沉默不语。他连行礼都没有,便径直离去,走到庭院时,又听到父亲说话了,几乎在叹息:“顾望舒的背后是镇国将军府。叶瑾泽又是兵部尚书,他掌握实际的兵权……我们怎能斗的过?”
赵渊的脚步没停,父亲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月亮慢慢在云层里探出了头,起了凉风的夏夜,热燥下去了许多。
赵章德看着长子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第143章
新荷躺在拔步床上修养了几天, 眼见着气色一日日好了起来。
这几天没怎么动弹, 新荷觉得整个人都变懒了。她扶着云朵的手, 在回廊上走了一会,见青瓷缸里的锦鲤游的有趣,便向慧文要了些鱼饵, 撒在水面上让它们哄抢。
四叔最近一直都早出晚归的, 她在一旁看着都累,好在他的心情还愉悦……新荷一贯不管他在外面干了什么事。他愿意说她就听, 不说的话她也不问。
她一直谨记着母亲说的话, 夫妻之间要想永葆恩.爱, 信任是第一重要的, 其次就是不打听或者少打听男人在外面都做过什么……任谁都不会喜欢整日管着自己唠叨自己的女人吧。新荷更不屑于做那种女人。
先皇的三日哭灵也过了,三位舅母都闲下来, 不再往宫里跑了。新荷看了眼太阳, 想了一会,便回屋换了件白底绣缠枝花的窄袖褙子,梳了抛家髻,往「静安堂」去。她数日没去请安了,该跑一趟的。镇国将军府人口众多, 她更怕别人说年纪轻轻的架子大、不懂礼数。
梁婉瑜正跟着叶老太太学煮茶, 洞庭碧螺的香气弥漫开来, 清新怡人。
叶老太太见她进来,让婆子搬了圈椅给她,笑着说:“你是个有福气的, 瑜姐儿刚煮好茶就过来了,待会你可以少抿一小口尝尝味道。”洞庭碧螺性寒,孕妇不能多饮。
新荷笑着递盏碗过去,“……是托了您的福气。”
两人正说着话,大房过来请安了。
郑氏抱着鹏哥儿走在最后。屋子里因为有了孩子立即变得闹哄哄的。
鹏哥儿学走路已经很稳了,他又讨人喜欢,一进门便扑到叶老太太的怀里撒娇。
叶老太太疼爱曾孙,抱着他亲了好几口。
鹏哥儿也很喜欢亲切温和的曾祖母,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新荷起身给蒋氏和郑氏请安,被蒋氏一把给扶住了,笑着说道:“你如今身子重,可不敢随便弯腰了……”
新荷在镇国将军府的地位随着顾望舒的身价倍增而水涨船高,蒋氏最会左右逢源的,见到她更是客气。
郑氏挤了笑容出来,没说话。她看婆婆这样殷勤,莫名就不大喜欢新氏。
梁婉瑜在丫头的帮助下,亲自给大家斟茶。
“这茶水真香啊,喝着也甘甜可口……瑜姐儿好手艺。”郑氏抿了一口,夸赞道。梁婉瑜是祖母的嫡亲侄孙女,她自然要奉承些。
梁婉瑜很谦逊地笑笑:“是姑婆教的好。”
“瞧瞧,转了一大圈,最后又夸我老婆子了……”叶老太太拉过侄孙女的手,笑的一脸慈祥。
她越来越喜欢这位侄孙女了,乖巧、懂事不说,对老人也有耐心、孝顺。她想起家里“一堆”未成亲的孙子,心里有了主意。
傍晚时分,众人都各自回去了。
叶老太太单独留了梁婉瑜在「静安堂」用晚膳。期间,她旁敲侧击地问了有无婚配一说。
梁婉瑜脸羞的通红,低头表示没有。
叶老太太和郭嚒嚒对视一眼,两人无声地抿嘴笑了。
站在一旁伺候的桃枝,轻手轻脚地走到高几附近,把油灯挑亮些。
晚膳后,梁婉瑜陪着叶老太太说了好一会话,才领着丫头回了她自己的住处。
夜色渐浓。
叶老太太让郭嚒嚒去请三房的田氏过来。她最挂念的就是三房的嫡长子叶辰宇,这府里孙系辈的,他如今是最年长的,过了生辰都满十八岁了。
不一会儿,田氏便和郭嚒嚒一起走进「静安堂」。她不知道老太太找她要做什么,进门先屈身行礼。
“老三家的,坐。”叶老太太笑吟吟地,让丫头搬来杌子,说道:“让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母亲请说。”田氏心里疑惑,面上一点也不显。
“你觉得瑜姐儿怎么样?”叶老太太看着三媳妇,也没绕弯子,很直接:“实话实说就好。”
田氏愣怔了会,却也即刻回了:“模样俊俏、也知礼仪,是位好姑娘。”
叶老太太笑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瑜姐儿的确是位好姑娘。她和宇哥儿的年纪也相仿,倒不如给两个孩子定个亲,你觉得怎么样?”
田氏微微抿了唇。母亲要把自己的亲侄孙女嫁给三房的长子?
这很不妥当。
她这些日子打量着母亲是极疼爱这位表小姐的,要是嫁进三房了怎么办,她说不得骂不得……做什么事还要想着老太太的面子,这婆媳关系未免太好不相处了。
短短的一瞬间,田氏的心思百转千回。
末了,她撑着笑脸开口:“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宇哥儿这孩子……母亲您是知道他的。平日里让他和人家姑娘见个面,他东挑鼻子竖挑眼的,一肚子的歪理和不满意……”
“脾气又倔犟,媳妇儿怕是做不得他的主……”田氏最明白大儿子的脾性,他万万不可能娶一个连话都没说过两句的姑娘。既然老太太的面子不能驳,倒不如把责任推给大儿子,让他替自己背这个黑锅。
叶老太太想了想,觉得儿媳妇说的话也有道理,便笑着说:“改日,抽个合适的时间,让他们俩人见上一面……彼此可以的话、就继续往下说……不可以就算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勉强不来。
田氏这才笑了,又和叶老太太说起庶女叶容的亲事,男方家她让人去打听了,各方面都不错。
“容姐儿年纪也不小了,又是个庶女,三房的事都是你一直在管,有个差不多就定下来吧。”
……
叶老太太一锤定音。田氏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戊时刚到,顾望舒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包红豆糯米糍。
“给皇上授课时,他赏的。”顾望舒咳嗽了一声:“……你吃吃看,喜不喜欢?”他记得,小妻子幼时是很喜欢吃糕点的。
新荷正坐在茉莉长塌上看书,听他这样说,便拿了一个,小小地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好吃。”她眯着眼睛夸了句。
“你喜欢就好。”顾望舒亲亲小妻子的额头,拿着换洗的家常衣服去了净房。
新荷吩咐碧水,让她招呼着丫头们把晚膳摆在西次间。
饭桌上,夫妻俩边吃边聊。
“四叔,你近日可有见到父亲、大哥?”
顾望舒抿了一口白粥,回道:“见了……怎么了?”他看她一眼,小妻子难道是想家了。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想念母亲,上一次她在咱们家待了两日便走了……”新荷有点闷闷不乐,她都没来得及和母亲说上几句体己话。
顾望舒夹牛肉的筷子顿了顿,低声哄她:“这有什么难的,等过一段时间,内阁不太忙了,我陪你回去新府。”
新荷点点头,低头喝墨鱼羹。
“四叔,内阁很忙吗?”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
顾望舒揉揉她的额发,耐心解释:“先皇的事情刚处理过,内阁也经历了大换血……算是比较忙吧。”朝廷上的事情,小妻子也不大懂,他便没怎么说。
顾望舒见她低头不吭声了,以为她不高兴,就挥手让站在一旁伺候的丫头们都退下了。
“怎么了,有心事吗?”顾望舒起身走到她身边,摸摸她的肚子,说道:“好像又大了些,他今天乖不乖?”
“四叔?”新荷的小脸微红,哪有这样问的,“外祖母说,等六月份一足,肚子会更大的,每天都比每天大。”
小妻子的话说得新鲜有趣,顾望舒忍不住笑了,低声道:“好好吃饭。”
四叔笑起来时,眉眼如晕开的山水画,清俊雅致之极。新荷看的脸更红了,她“嗯”了一声,夹了筷他给她剃好的鲈鱼,慢慢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