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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澜又给老太太读了一会佛经,又陪她讲了半个时辰的经。这才辞了老太太离开。临走时,老太太更是和颜悦色地嘱咐她,不可再这样废寝忘食地抄经,要多和姐妹们走动走动,松散松散身体。语气中多了几分关心。
雨澜走后,苏妈妈亲自扶着老太太到了东边的耳房,布置成小小的佛堂模样,正中佛龛上供着观世音菩萨。
苏妈妈在掐丝珐琅描金三足小鼎中点燃了檀香,一时香烟袅袅。
老太太在香台前的座位上坐了。既不念经,也不礼佛,只是望着白玉观音像呆呆出神。苏妈妈立在她身后,一语不发,不敢打扰。
老太太突然问道:“你觉得澜姐儿怎么样?”苏妈妈是心腹中的心腹,老太太才会这样单刀直入地问。
苏妈妈沉吟着,慢慢说道:“七姑娘聪明孝顺,当然是个好的。”
老太太笑骂:“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多少年的老姐妹了,有话就直说。”
“那老奴就僭越了。”苏妈妈笑着道:“七姑娘品格端方,行为豁达,自在随性。老奴冷眼瞧着,她到松鹤堂不过数次,每次与下人们也只是寥寥数语,也没有什么大宗赏赐,可您听听,丫鬟婆子媳妇子们,哪个不夸她好。连我都见了都忍不住想疼她呢。这份待人接物的本领,说句打嘴的话,就是太太奶奶们也有所不及。”
老太太毫不生气,点头赞许,“你说的是。以前看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现在看竟是所有孙女中最出挑的。人情练达即文章,她有这样的本事,也是她的造化。”
“小小年纪就这等沉稳。可惜投错了胎,若投生在太太肚子里,倒是高门大户当家宗妇的不二人选。”说罢连连摇头,满脸惋惜。
老太太道:“日子好坏不在富贵。我瞧她也不是个攀龙附凤的,这一点和她的生母倒像。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可骨子里又倔强又骄傲。连我这个老太太都不屑于巴结。”
苏妈妈忙劝:“老太太,七姑娘看着是个孝顺的……”
老太太挥手打断她的话:“我倒不是在意她对我的态度。这些年我对她不闻不问,她难免对我有些怨怪,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她。我只是怕她还像她母亲一样,小事上不屑计较,大事上明知吃亏也不肯转圜……刚则易折啊!”
苏妈妈打趣道:“除了二姑娘,还没见您对哪个孙女这么上心过呢?”她是最了解老太太的,高傲劲十足,那些不成器不入眼的孙女,她根本都懒得过问。那种关心疼爱,表面上过得去也就是了。话说回来,这也怪杨家这些女孩子不成器。
“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的事情还是由她们自己去扑腾吧。我年纪大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澜姐儿这孩子,为了杨家,免不了要和宫里的贵人周旋一番,我才多怜惜她一点。”
苏妈妈知她嘴硬,只是笑。
☆、18 挑争端雨澜遭陷害
离了老太太的松鹤堂,没走几步路,就看见五姑娘雨霞穿得像只开屏的孔雀,在一群丫鬟婆子簇拥下走了过来。
不是冤家不聚头,雨澜忍不住扶额。她现在是真心不想见这个刁钻刻薄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典型一个8点档言情剧中的恶毒女2号,这几日在“闺学”中与八姑娘雨馨每天都要上演一番唇枪舌剑。雨澜本来不想搀和,却每每被她拖下水。这姑娘毒舌指数超级高,说出的话既恶毒又伤人,好几次雨澜都想冲上去撕了她的嘴。
梁子就这么越结越深了。
果然雨霞一见她,眼中立刻露出杀气来,加快脚步走了过来。雨澜已是避无可避,呼啦一下,雨澜和晓玉已被一群丫鬟婆子堵住,那气势颇有几分黑社会大姐大的风采。
雨霞姑娘一撩头发,语含挑衅地说道:“这不是七妹妹吗?妹妹真是孝顺。松鹤堂的门槛都快被你踩平了吧?”最近雨澜颇得老太太的喜欢,雨霞姑娘听在耳里十分不爽,这时见她从松鹤堂方向走来,心中已是妒恨交加。
“五姐姐好。” 雨澜并不想在这里与这位刁钻的小姑娘吵架,只想敷衍两句就打道回府。
雨霞阴阳怪气地说:“都说你佛经抄得好。不如也抄几卷送我瞧瞧?”
雨澜一口回绝:“小妹事务繁多,实在不得空闲。五姐姐若没有其他吩咐,小妹就先告辞了。”
“哼,架子倒不小!”雨霞狠狠盯着雨澜,一眼瞧见雨澜发髻上插着一支赤金衔南珠金钗,那南珠有指甲盖大小,圆润晶莹,十分惹眼。
她暗自思忖:“大太太为人苛刻,银钱上向来小气,这金钗必定是老太太赏的。”她一向能讨大老爷欢心,比这更好的首饰大老爷也不是没给过她。可是看见雨澜讨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她心里十分不舒服。心想不过就是个妓女生的贱种,只不过会写几笔字,凭什么老太太、二太太都喜欢她,还给她这么好的东西!
雨霞冷笑道:“这金钗真漂亮,是老太太赏的吧?”
雨澜摸了摸这支钗,她素来不喜欢戴这些死老沉的首饰,一则是这种东西太招摇,一则是也不符合她的审美观穿衣经,她来自现代,衣服首饰当然喜欢利索清爽的。今天为了讨好老太太,才把她前几天赏赐的金钗找出来插在头上。“是老太太给我的没错。父亲一向疼爱五姐姐,赏赐也多,比起我的来自然要好上十倍。”
“父亲给的祖母给的,那怎么能一样”雨霞已是妒火中烧,忍不住冷笑道:“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竟将祖母迷惑成这样,这支金钗我想要好久了,她一直不舍得给我,没想到竟给了你。哼,哼,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家学渊源,一样的狐媚子!和你娘那个贱货一模一样!”她从小聪明伶俐,生得又玉雪可爱,大老爷十分宠溺,就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她对自己的容貌才学向来自信。可随着雨澜年纪见长,才情相貌,竟样样强过了她,让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刚才柳姨娘找到她,好一通劝说,中心思想是要她多拉拢着雨澜,不要再和她闹生分。雨霞非但一个字没听进去,反而被姨娘劝得一肚子火。如今见了雨澜,这一番话越说越不对盘,更是火上浇油。
雨澜听她辱骂齐姨娘,不由怒火中烧,真想上去抽她两个嘴巴,教教她如何说话:“五姐姐!我敬你年纪比我大,叫你一声姐姐。可你也不能这样信口雌黄!便不顾着自己,也要想想祖父和父亲的名声。”
雨澜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年纪尚小,还没有完全长开,很多时候便丽色不显。此刻因为气愤,她明玉般白皙娇嫩的小脸上升起两团晕红,看起来娇艳欲滴。雨霞见了不知哪里蹿出一股邪火,恨声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我今天不但要骂你,我还打你呢!”
话未说完已跨步来到雨澜面前,伸掌向她脸上掴去。雨澜没想到她真敢动手,一时竟有些愣了,格挡躲闪都已来不及了。晓玉见势不妙,奋不顾身挡在她的身前。
“啪”地一声脆响,晓玉白嫩的左脸上立刻红了一片,微微肿了起来。雨霞另一只手还待再掴,雨澜这次反应过来,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住。“你够了吧……”
“少废话,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这小娼妇!”雨霞另一只手打过来,被雨澜同样一把抓住。雨霞一边挣扎一边叫骂,“小娼妇、小贱货”的骂得极是难听。
雨澜气得双目喷火,不管前世今生,她都习惯了以理服人。于骂人一途实在不擅长。她一边抓着雨霞的胳膊,一边去看晓玉的情况,雨霞带来的一群婆子也吵嚷着围了上来,虽然不敢真个对雨澜下手,嘴里却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
雨澜不由得想起前世一句很著名的话:永远不要和一个比自己层次低的人去争吵,因为她会把你的智商拉低到和她一个水平,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这样的人你和她讲道理?免谈!
正闹得不可开交,远处传来一声威严的呵斥:“什么人在此吵闹?”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丫鬟大步走了过来。颀长身材,洵洵儒雅,好一个中年美男子。
“父亲?”
“爹爹!”
雨澜暗呼倒霉,被大老爷撞见她和雨霞推推搡搡恐怕没有好果子吃。于是急忙松了雨霞的手后退一步。雨澜正在思索着如何了局,雨霞见了父亲过来,却忽然“哎呦”一声向后便倒,口中大叫:“七妹妹,你怎么推我?”声音大得能让大老爷听得一清二楚。
一群婆子丫鬟都有些发蒙,雨霞身边的大丫鬟金桔却机灵,见此情景立刻喊道:“七小姐,姐妹一场,都是一个父亲生的,有今生没来世的,你怎么下手这么狠!要是把我们姑娘摔出个好歹这可怎么好。”
立刻就有几个丫鬟婆子跟着附和,“对对对!七姑娘怎么能把五姑娘往地上推呢,五姑娘怎么说也是姐姐……”
雨澜气得脸色通红,倒打一耙了还!
“怎么回事?”大老爷这时已到了近前,语气森然,俊面上怒气勃发。刚才雨霞背对着他,又有丫鬟婆子围着,影影绰绰的,他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心爱的女儿忽然倒在地上。
金桔抢先说:“是七姑娘把我家姑娘推倒了!”
晓玉气得脸额头上青筋暴起:“胡说,你胡说!是五姑娘动手在先,五姑娘要打七姑娘,七姑娘只是抓住了她的手腕,是五姑娘自己摔在地上的,七姑娘根本没有推她。”
这时,几个婆子已经将雨霞扶了起来,雨霞伸手捂着后腰,新做的葱黄绫洒线裙已沾满了灰土泥污,脸上表情显得很痛苦,眼睛里甚至蓄满了泪水。看得大老爷心头一紧,好一阵心疼。
“爹爹,七妹妹欺负我!一直听人说她的字写得漂亮,我就让她抄份佛经给我看看,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她的字,谁知,谁知她不但不给,还口出秽言,我一时气不过,说了她几句,她竟然将我推倒在地……”一边说着,竟嘤嘤哭了起来。
掐头去尾,三分真七分假,这谎撒得真有水平!雨澜惊叹万分,这么好的表演天赋不拿个奥斯卡小金人实在屈才。
“父亲,五姐姐冤枉我!是她要打我,我丫鬟的脸都被她打肿了,父亲一看便知。我根本就没有推她,父亲您要明察……”雨澜可不想这么被冤枉了,立刻大声分辩。
雨霞立刻跳出来:“父亲,明明是她把我推倒在先,她的丫头不知道在哪里伤到了脸,竟然诬赖到我的头上。我在父亲的面前从来不敢撒谎,这您是知道的,您可不能冤枉了我啊!”说完竟跪了下来,一把抱住大老爷的双腿,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立刻在一旁帮腔,为五小姐叫起了撞天屈。
大老爷一阵心疼:“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大冷天的地上凉!”丫鬟们赶紧上去将雨霞扶起,雨霞一张小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好一朵梨花带雨,大老爷见了这情景,明知事有蹊跷,还是觉得女儿受了极大委屈。
顿时怒从心头起,转过身就来发落雨澜。他满脸怒气,黑嗔嗔的瞳仁闪着幽暗的光,一字一句说道:“孽障!还不跪下!”面对着雨澜,他就不管地上凉不凉了。
“父亲?”雨澜一脸诧异,贾雨村判断葫芦案还要走个过场,大老爷身为首辅长子,从三品高官,怎么也能算得上是个见多识广了吧,怎么只听了一面之辞,也不详问就一副开庭宣判的样子。偏心也不能偏成这样吧!雨澜不由得怒气上涌。
大老爷见她一脸不服气的表情,更是生气:“我的话都不听了,你还要忤逆长辈不成?”声音严厉无比。
“姑娘……”晓玉见势不妙,担心地拉了拉雨澜的衣服,声音里充满了哀求。雨澜长叹一声,跪伏在地上。
大老爷沉声问:“你知错吗?”
雨澜真想回一句:我何错之有?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知道自己要是说出口了,大老爷更有治她的理由了。一个顶撞长辈的罪名她就背定了。但是让她在明明没有错的情况下认错,她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抿着嘴不说话。心中一阵阵冷笑,雨霞是你的女儿,值得你心疼,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了?这么偏心眼儿的父亲可真是头回见!
“好!好!”大老爷怒极反笑,“果然齐姨娘生养的好女儿,一身的脾气和那个贱婢一模一样!”大老爷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雨澜见他如此诋毁辱骂一个早已逝去并曾尽心服侍过他的可怜女人,心中对他的为人更加鄙薄。她绷紧嘴唇,竭力压抑胸中怒气,好一阵才平静下来,“父亲问也不问一声就要打罚,让人怎能心服!”
“爹爹,不要听她花言巧语,您得给我做主啊!”雨霞拉住大老爷的袖子,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这一煽风点火,大老爷更怒,“霞儿温柔乖巧,最是知书识理,我明明看见你把她推倒在地,你还想砌辞狡辩!外面诸事繁多,我不过回府小坐,哪有空闲听你这孽障多作罗嗦!”
意思就是不问了直接发作呗!雨澜是明白了,这个父亲根本就没拿她当成女儿看。雨霞才是他的心肝肉。她低下头,再不发一言。算了,这种人渣实在无理可讲。今天算自己倒霉,认栽吧。
大老爷不再多言,袍袖一拂,直接宣判:“你疏于管教,放肆无礼,打骂姐姐,不分尊卑上下,毫无大家小姐贤良端方之德。罚你在此跪上一个时辰。回去之后,在你的房里好生抄《女诫》,一月之内,不准出门。”
这是罚她禁足一个月了。
大老爷又吩咐带来的丫头:“秋绫,你在这里看着她,跪一个时辰方许放她离开,少一刻钟我拿你是问!”
秋绫连忙躬身应是。
又吩咐雨霞身边的丫鬟婆子,“好生扶着你们姑娘回去!若有不舒服就立刻去请大夫。还有,今天这事儿,谁敢出去胡说传言,坏了阖府小姐的名声,仔细我揭了她的皮!都散了吧,围在这里成何体统!我要过去松鹤堂给老太太请安了。”大伙七嘴八舌答应着,一时都散了。
雨霞以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昂地回了合香阁。大老爷留下秋绫看着雨澜,带着另一个丫头去了松鹤堂。似是十分厌恶雨澜,从头至尾,再没回头看过她一眼。
☆、19 怡宁居父女闹意气
大老爷给老太太请了安,又陪着老太太闲话几句,辞了出来回到外院书房。见了几个清客相公,处理几件衙门里的差事,眼见天已经擦黑了。这时那个叫作秋绫的小丫头进来回道:七姑娘跪足了一个时辰已经回自己的小院去了。大老爷不在意地挥挥手,没说什么就叫她下去了。
对于这个七女儿,他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更是想都不愿意想起,因为每次想起她都会勾起一段极不愉快的回忆。
有管事进来问他要不要现在传饭,他觉得并不怎么饿,就摇头道:“过一会子再说,你去把二少爷三少爷叫过来,我有几天没见他们了。”大老爷这一生,读书、娶妻、做官都很顺遂,美中不足儿子生得不多。只有两个儿子,还都是庶子,难免就有些膝下荒凉的感觉。这些年来,他年纪越来越大,对于两个庶子也越来越重视。眼看着两个孩子就要去考童子试了,他更是不敢放松。
管事的答应着下去了,不一会就带着二少爷承业和三少爷承宗屏息静气地进了书房。一进屋,两个少爷便跪了下去:“给父亲请安。”
“起来吧,站在一边说话。”语气十分不善。他其实对两个儿子都十分疼爱,但在大楚,讲究的是严父孝子,抱孙不抱儿,儿子怕老子是规矩,打罚都是平常。父子间不像是亲人,倒像对头。
两个儿子起了身低着头站在一边,大老爷啜了一口茶,问道:“今儿几时散的学,先生讲了什么?”
“回父亲的话,”承业回道:“虑着府试院试的时间近了,傅先生上课的时间就比以往长了些,最近几日都是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今儿儿子们各写一篇文章,傅先生改了我们的文章,又讲了半个时辰的《论语》,时辰到了才散学的。”
大老爷见他应对得体,虽然年方十五,却已长了一身好皮囊,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意思,很像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就有几分满意。他对这个儿子还是有几分偏爱的,再看看一旁的承宗,虽然沉默寡言,但却处处透着一股老成沉稳,年纪比承业要小着好几岁,但是那种沉凝的气度竟比哥哥还要强上几分,不由更是高兴。
就教训起了儿子:“你们都是我杨家的子孙。我们杨家没有别的,靠的就是读书养气,在学问上头下功夫。老太爷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举人都已经考出来了,再看看你们,吃饭穿衣多少丫头婆子伺候着?这一次不说别的,都把童子试给我过了。尤其是业儿,你已经十五岁了,若是再没有个秀才的功名,杨家没有你这样不肖的子孙!”
“儿子省得了!”两个人连忙躬身答应。
“难得有点时间,我要好好考校一下你们的功课。”想了想,没有拿刚刚讲过的《论语》,却随手抽出一本《中庸》来,指着承宗道:“宗儿先来。”接着就考校起他们的功课来。
承宗不慌不忙,显得胸有成竹,先按要求背诵了一段书中内容,又讲解了一番经义,大老爷虽没说什么,脸上的神色却越见缓和。
问完了承宗,大老爷还是很满意的。转头又问承业。承业这时却手心里冒汗了。这些日子,嫡母那边送来四五个的女孩子,长得都很水灵。他最是怜香惜玉的性子,其中又有一个叫黄莺的,不但长得袅袅婷婷,还颇有几分才情,勾着他不是吟诗就是作画,便是先生讲学的时候,都是心猿意马的,散了学哪里有时间温书?
在外头,小厮们又撺掇着他认识了几个京城里的浮浪子弟,见他是首辅府的公子,哪个不紧着巴结,这些人里头什么歪瓜裂枣没有,在他们的引诱下,整日里呼朋引伴,下馆子开诗会,虽还不至于眠花宿柳,却把课业荒废了不少。
如今老头子问起他的功课,他便有些期期艾艾的。一段《中庸》背得磕磕巴巴。经义也解释得驴唇不对马嘴。
大老爷越听越生气,狠狠一拍桌子:“你这个孽障,怎么你的功课不进反退,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承业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父亲息怒,儿子愚钝,惹您生气了。回去儿子一定头悬梁锥刺股,努力上进,再不敢惹父亲生气了。”承宗见哥哥跪了,自己站着不好,便也在他的旁边跪下了。
承业不说还好,越说大老爷越生气,一个茶杯就扔在了他的脚边,“啪嚓”一声摔个粉碎,连茶带水溅了承业满裤子都是。“你以为你的那些腌臜事我不知道!我是看你年纪已经这么大了,给你留着体面!不知道自省自警,小小年纪就知道拈花惹草,你看看你腰里带的那是什么东西,一个荷包用嫩红色的,你是个女人么?”
一阵臭骂,承业唯唯应着,一句话不敢回。大老爷骂了一阵,最后吩咐:“你现在就给我出去,跪在你自己的院子里背一个时辰的书。到童子试之前,除了家学里读书,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自己院子里读书,若敢踏出院门一步,我打折了你的狗腿!滚!”
打发了儿子们出去,又将平日里服侍承业的几个小厮叫进来盘问一番,小厮们战战兢兢的,只说二少爷循规蹈矩,偶尔出府也是以文会友,并无旁的。大老爷见问不出什么,只好吩咐道:“好生伺候着!哪个要是敢带着哥儿学些有的没的,别怪我知道了手辣,我将他活活打死了喂狗!”见小厮们一个个吓得两股战战,也就让他们下去了。
他烦躁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想起柳姨娘几日里影影绰绰的,总在向自己暗示着大太太不安好心。大太太这个人他是清楚的,刻薄小气不能容人,看她一直没有短了业哥儿的用度,本来还以为她终究知道顾全大局,想明白了她未来的依靠总归要着落在这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子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