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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煜书勾唇笑笑不予置评,颇为腰酸背疼地走进了餐厅,斜靠在门边对蒋品一道:“你先吃,我没什么胃口,站一会。”
蒋品一拿着筷子回头看向他,关切道:“不舒服吗?”
傅煜书也不隐瞒,直说道:“开车时间太长了,久坐腰疼。”
“那你站一会。”蒋品一放下筷子走到他身边帮他按腰,“这疼吗?”
傅煜书摇摇头说:“左边一点。也不是疼,就算挺酸的,坐得心烦。”
蒋品一微微颔首,低着头帮他按腰,傅妈妈过来的时候正瞧见这一幕,对儿媳妇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身子不舒服?”傅妈妈问傅煜书。
蒋品一听见傅妈妈的声音立刻站直了身子,回过头说:“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傅妈妈挥挥手说:“哪里,别见外,都是一家人。”
蒋品一被她说的脸红,又缩回桌子边吃饭了。
傅煜书看着母亲和爱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如果这样的温暖可以不被那些冰冷的往事阻隔,那该有多好。
翌日晚上就是除夕,今夜他们都睡得很早,蒋品一和傅煜书分房睡,两人的房间挨着,离傅爸爸傅妈妈的房间不近。
蒋品一睡到半夜忽然惊醒,脑子里是一些可怕的回忆,回忆里有个男人对自己做了许多残忍的事,那种痛苦让她感同身受,她觉得这一切不是梦。
有点忐忑和不安,蒋品一穿好衣服下床溜出了门,小心翼翼地来到傅煜书房间门口,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没锁。
蒋品一悄悄推开门进去,本想敲一下门让傅煜书知道自己来了,但她发现他已经躺下了,不过并没有睡着,正开着灯在看笔记本电脑,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柔和的夜灯光芒让他看上去像古时候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
“你怎么来了?”听见开门声的傅煜书发现了蒋品一,他放下电脑掀开被子,想要去迎她,但蒋品一却直接关上门快步跑到了他的床边,把他推回了床上。
“你躺着。”她小声说着,自己也躺了上去,拉上被子盖住两人道,“我做了个噩梦,自己一个人睡不安心,来和你睡。”她说完话就靠近了他怀里,可怜兮兮地说,“你不会赶我走吧?”
赶她走?怎么可能!就算傅煜书傻了也不会这么做。美人在怀,他也没办法再看稿子,随手关了夜灯也躺了下来,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做了什么噩梦?”他温柔地问。
蒋品一低声说:“我梦见有个男人打我,还把我绑了起来,可是我看不见他的脸,想不起来是谁,只是感觉很熟悉。”
傅煜书帮她拍着后背的手瞬间顿住,半晌后才僵硬地说:“哦,也许是我呢。”
这玩笑般的话让蒋品一不太高兴,她撅着嘴道:“不可能是你,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危险,你从来没给过我这样的感觉。”
傅煜书不再言语,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加大了抱着她的力量,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心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是的,该来的是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除夕当天上午,蒋品一在厨房和傅妈妈一起包饺子,傅煜书接到了宋云的电话,语气急切,要求他立刻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有要事说。
傅煜书瞥了一眼厨房的两个女人,转身走出了家门,散步到小路边接电话:“可以了,你说吧。”
宋云语气凝重道:“槐园的案子我已经不能管了。”
“为什么?”傅煜书提高了音量问。
“这个案子已经被收到局长手里了,从案子批准重审后他就一直有参与和跟进,这几天忽然说要自己亲自办,我打听了一下,消息对蒋小姐很不利。”宋云叹了口气。
傅煜书扫了扫周围,因为是除夕日,没多少人出门,说话也不必担心被听见,他强忍着焦急道:“到底怎么回事?跟她怎么会扯上关系?她是受害者!”
“是,是受害者。”宋云认可这一点,却又话锋一转,“但有人实名举报她,说她联合她父亲为了轻判罪行,和警方人员、也就是我纠缠不清,有重大……行贿和伪造案情的嫌疑。”
他在说到“行贿”二字时有一下停顿,傅煜书帮他补全了那个词,凝眸道:“性行贿?”
“对!”宋云一口承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传出这种消息来,据说这个人还有证据,现在局长要为举报人的身份保密,我因为涉案不能知道详情,也是一头雾水!”
“他能有什么证据,你和品一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如果非要说你有什么错,那也是让我这个非公安人员知道了案子详情。”傅煜书语速非常快,语气听起来压抑着怒火。
宋云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现在证据刚交到局长手上,我没办法知道,就算要验证真伪,也要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没办法再参与槐园的案件,一旦局长负责了这个案子,你想插手就很难了。”
“那如果那些证据最后被证明是伪造的呢?”傅煜书问。
“那么举报就不成立了,伪造证据诬陷公务人员也要负法律责任,但这都需要时间,就算结果证明了我的清白,到时候我再想从局长手里接过案子也很难了。”
“因为已经交到了上面手里,所以很难再拿回来么。”傅煜书低声道。
“是。”宋云的声音很疲倦,“本来局长打算直接联系你老家当地公安一起抓蒋小姐回来配合调查,但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也算有点交情,我千求万求,都下了血书,他才给我面子,由你自己把蒋小姐带回来的。”
事情就是这样,平江市公安局长给足了傅煜书面子,没有当着他父母的面将蒋品一带回平江审查,这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仁至义尽了。
在法律上,实名举报是必须处理的,而傅煜书想到一件事,或许也将作为污蔑宋云和蒋品一有染的证据,那就是蒋母。
蒋母现在就住在宋云家里,她的丈夫是被抓的涉案人员,她本人却住在主办案子的负责人家里,虽然可以解释为是为了保护案件当事人,可同样也有质疑他是包庇罪犯的可能。
凡事都有相对性,他们目前的处境相当棘手,这个举报人,恐怕就是槐园里的人,不出意外的话,有可能是古流琛本人,只是消息是保密的,现在无从得知。
带蒋品一回平江市迫在眉睫,如果不及时回去,恐怕平江市公安局长就要亲自过来抓人了。傅煜书在外面抽了根烟,做了决定后回了家,将蒋品一叫到了自己房间。
把一切事情从头至尾全都告诉了蒋品一,包括她如何被绑架,如何被救,因何记忆模糊等等。蒋品一对此的反应很平淡,好像早就料到了,又好像已经没有了激动的力气。
她听完一切之后,只是平静地说:“那送我回去吧,不要让宋副局长为难。”语毕,开始收拾行李。
傅煜书看着她沉默的样子,第一次感觉了自己的无能。
平江市公安局长今年也才不到四十岁,算是年轻有为。他个性和宋云刚好相反,也不似傅煜书。他是个非常谨慎,话不多,却每次都说中要害的人。
能当上公安局的局长,侦查能力自不待言,人们可能会说了,大过年的不和老婆孩子一起过年,跑去办案,也算敬业,但其实,这位局长至今仍是单身。
到达平江市,傅煜书也没办法迟疑,只能直接把蒋品一送到公安局,所幸宋云虽然需要避嫌,到底还是副局,蒋品一在里面的待遇和安全都可以保障,他需要担心的只是律师以及证据的问题。
蒋品一到达公安局,很快就见了负责案件的平江市公安局长,那人将制服穿得笔挺,帽子、领带任何细节都非常工整,表情漠然的脸庞十分英俊,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傅煜书的冷峻。他只要站在那里,即便不言不语也足以震慑别人,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不怒自威。
“蒋小姐是吗。”他完成着最基本的礼貌,笑得非常冷淡,“韩瑾瑜,认识一下吧。”他朝她伸出手。
蒋品一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他握了握手,韩瑾瑜收回手后好像刚才那个打招呼的人不是他,非常公事公办吩咐下属道:“把蒋小姐身上的东西收一下,先带下去吧。”
下属听到便上前要收蒋品一的手机和首饰,蒋品一无助地看向傅煜书,傅煜书道:“韩局长……”
他的话还没说完,韩瑾瑜便道:“傅教授,我敬你是个知识分子,咱们也不算陌生,所以没有不准你陪她进来,但接下来的事你就不要过问了,目前为止,我这里的证据都对她很不利,在她被证明无罪之前,我们得先拘留她,至于她的东西,确认和案件无关的,你到时可以领走。”他虽然嘴上说在意和傅煜书的朋友关系,表现得却没给他一点面子,“你可以放心,最长三十七天,最短二十四小时,她就会没事的。她目前涉嫌的罪名是,谋取不正当利益,给与国家工作人员以不正当性服务。”说罢,他扭头走了,谁也没看。
第四十七章
审讯室里只有蒋品一和韩瑾瑜两个人。韩瑾瑜一直在低头看资料,什么也没问,桌子边的摄像机开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蒋品一坐在他对面出了满手心的汗,可她不敢主动说话,担心自己说错了什么,给父亲和傅煜书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在她身上的问题,很可能还牵连到了宋云,她有太多需要小心的问题,可她的脑子依旧不是很清醒,为了避免出错,干脆沉默。
约莫有二十分钟,韩瑾瑜才从资料里抬起了头,他警帽下的脸庞有着十分英俊的弧度,一个短促的微笑出现在他脸上,他看着面前一副忧心忡忡的蒋品一,低声说道:“平江市这种小地方能出蒋小姐这种大美女,真是难得。”
因为之前韩瑾瑜告知了她自己被控诉的罪名,所以现在蒋品一听着对方的夸奖就成了讽刺。
她开口说话,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韩局长,我相信你是个公正的人,我有没有做过那些事自己知道,很快那些所谓的证据就会被证明是假的,请你不要带有色眼镜看人。”
韩瑾瑜微微挑眉,仿佛很惊讶地说:“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在轻视你的错觉?”他抬抬手,比着她,“我是真心称赞你的,至少我调到平江市工作这些年,从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蒋品一别开头不和他对视,眉毛压得很低,表情非常疏离,这样的表现让她身上又多了一种冷艳的美感,矜持而又骄傲,这是她给韩瑾瑜的第一感觉。
而韩瑾瑜给了蒋品一什么感觉呢?接下来老练犀利地问话,让蒋品一几乎溃不成军,几个眨眼的瞬间就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了,几乎毫无保留。
问话结束,韩瑾瑜站起来走到摄像机边关了录像,再回到桌子前时,嘴角勾起了一个很职业化的笑容。
神圣并难以接近,这就是韩瑾瑜给蒋品一的第一印象。他是个非常严厉的人,很少笑,就算笑也不会让人觉得温和,说话办事都雷厉风行,黑色的眸子仿佛可以看穿人的内心。他这样的人,大概可以为了破案使出任何手段,蒋品一明明没有犯错,可面对着他,却莫名心虚。
“不用那么紧张。”韩瑾瑜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放轻声音道,“宋云也算是我一手带起来的,我了解他,他和邱雪那么好,不是会犯错误的人。”
蒋品一终于把视线转回了他身上,眼神期许,小心翼翼。
韩瑾瑜睨着她说:“不过,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会犯错误也情有可原。”
蒋品一有点迟钝,皱着眉看他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顿时红了脸。
韩瑾瑜站起身打开门出去,不多会就有人进来带蒋品一离开,继续不知何时到头的刑拘生活。韩瑾瑜看着她被人带走,在她即将消失在拐角处时,她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像看着救命稻草。
韩瑾瑜微微凝眸,下属汇报什么也没听清,片刻后道:“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下属一怔,但也不敢磨蹭,很快就把信息全都重复了一遍。
“所以那些照片是合成的了,技术不错,乍一看我都没看出来。”韩瑾瑜摩挲了一下下巴,道,“估计是有人想阴宋云,大概是跟槐园的案子有关。这样,你去把举报人找出来,准备一下材料,等我证实了另外一件事之后把这个人带回来。”
“是,局长。”
这算是个好消息,宋云应该是无罪的,那么那个漂亮的姑娘也是无辜的。韩瑾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未读信息,发信人是傅煜书。
把手机揣回口袋,韩瑾瑜离开局里前往短信上傅煜书说的地址,在那等着他的是宋云和傅煜书两个人。
这是一间茶室,面积不大,位置也很偏僻,不太好找,不过韩瑾瑜一下子就找到了。他把车停到停车位上,下车后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见没什么异常后,才摘掉墨镜进了茶室。
傅煜书低头看表,大概第三次低头时韩瑾瑜敲响了门,坐在靠门口位置的宋云起来开门,把韩瑾瑜迎了进来,三人打了照面,互相问候,嘘寒问暖,不可谓不亲密。
坐到预留出来的位置上,韩瑾瑜道:“久等了,刚处理完手上的事儿。”
宋云道:“没事儿,也没等多久,喝点什么?”
“普洱,谢谢。”他客气地说。
傅煜书沉静地看着他们两个寒暄,说得都是和今日见面没关系的话题。等到茶室的服务员把茶水上完了,几人的话题才结束,渐渐朝正轨上走。
韩瑾瑜是个不管对谁都很客气的人,他不是本地人,是从外地调来的,老家在南方,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将他这个人也养的清秀俊朗,颇有文士风范。
“具体的案情我也不能透露太多,但目前你们可以放心,根据我掌握的证据,你和蒋小姐都会没事的。”他抬手拍了拍宋云的肩膀。
宋云不在意道:“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没做过何必担心。”
“哦,是吗,那煜书也不要担心。”韩瑾瑜随口道。
傅煜书正把玩着手腕上的表,黑色衬衫下的身材似乎有些清减,但这却让他的气质显得愈发儒雅清贵。他是在座学历最高,智商也可能是最高的人,举手投足都有一股读书人特有书卷气,仿佛身处于万顷荷叶之中,自有一派平静淡然。
“韩局长有心了。”他也很客气地说,“我只是比较好奇,品一还要多久可以出来。”
明明是两个人涉及了同一案件,但宋云却不用被刑拘,蒋品一则被关了起来,放在谁那都不会太高兴。自从蒋品一被关,傅煜书好几天都没怎么说话,一直在思考到底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想到最后他发现,似乎只有韩瑾瑜这一条路。
对于傅煜书的问题,韩瑾瑜应该早就料到了,一点都不意外,颇为温和道:“用不了多久,我今天来也有点事问你们,关于蒋小姐的母亲,为什么会住在宋云家里?”
宋云急切地想要解释,傅煜书却先他一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清楚,韩瑾瑜一边听他说一边点头,听完了笑着道:“恐怕你们还得跟我去一趟局里,因为这里没人做笔录。”
就像韩瑾瑜说的,蒋品一很快就可以没事了,那天茶室交谈结束后,傅煜书和宋云跟着韩瑾瑜去局里做了笔录,之后不久,他们的证词被证明为是真实的,于是蒋品一很快就被放出来了。
蒋品一出来那天,傅煜书来接她,韩瑾瑜和宋云都在,韩瑾瑜看蒋品一一下子扑进了傅煜书怀里,迟疑了一下,侧首低头轻声询问宋云:“蒋小姐是傅煜书的女朋友?”
宋云点头道:“对啊,你应该早知道的啊。”
韩瑾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是知道,不过一直不怎么认为傅煜书那样的人会再婚。”
“……”其实局长说得也对,傅煜书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不爱交际,不去教书之后就干脆天天待在家里宅着写稿子,经济来源很稳定,收入也不错,可就是不出门,真是个老大难,要不是因此,宋云一开始也不会抱着让他和任曦复合的想法。
想起任曦,宋云难免就回忆起那天在医院恰好碰见她的场景,多年来做警察的敏锐让他忽然产生一个可怕的怀疑,他忍不住问韩瑾瑜:“举报人到底是谁?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韩瑾瑜瞥了他一眼,道:“就算我不说你很快也会知道,诬陷国家公务人员可不是小事。”
“该不会是我猜到的人吧。”宋云干巴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