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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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别,”陈素雪满眼写着心动,手却摆得像是两个蒲扇,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不是要你买,我自己可以买,你别破费,我……”
封析云手一伸,支在一旁的柜桌上,斜过身,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享受到了一点霸总的乐趣,只需用一点她心里无足轻重的东西,就能调动旁人极大的情绪波动,无论这个“旁人”是陈素雪还是更难搞的聂东流。这感觉实在是……
爽。
果然她就应该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用金钱解决问题,而不是像个读心大师一样猜来猜去,跟着聂东流莫名其妙的情绪走嘛!
封析云指节轻轻敲了敲柜桌,忽然开口,打断了陈素雪的婉拒,“这一路上相处愉快,你也很照顾我。现在如果能花点钱让朋友开心,我觉得是件很划算的事,你不用感到负累。”
陈素雪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来。
她的目光犹疑着,在那两对耳坠和封析云的身上来来回回,在掌柜热情洋溢地劝说下,试探着望了望封析云的眼睛,发现后者眉眼温柔地笑了笑,仿佛是得到了鼓励似的,迟疑了一下,指着那对便宜的耳坠,“只要这对就好啦。”
虽然这对相对便宜很多,但对于陈素雪来说,也称得上轻奢,任封析云帮她付钱,如果后者反悔,她凑凑钱也还得起。
陈素雪的目光若有似无、仿佛怕被发现似的,小心翼翼地觑着封析云的每个细微神情。
十来日的相处,她当然知道云姐来历不凡、身家颇丰,不然也不可能让聂东流心甘情愿地当作老板。虽然在躲避追杀一切从简,但从很多细节中也能看出对方生活和用度的精致,那是没有金钱支撑无法养出来的习惯。
陈素雪当然喜欢封析云,又或者喜欢后者身上的那种精致。与其说对方是同好,倒不如说封析云轻而易举地支配她所向往的东西,一如她想象般光鲜。没有人会排斥对自己释放善意又活成自己想要样子的人。
但这不代表陈素雪和封析云关系亲密就是为了占便宜。倘若收下耳坠会引起大小姐居高临下的不屑,致使对她人品的误解,那么陈素雪宁愿第一时间拒绝,甚至就此和新交的朋友决裂。
封析云把她的迟疑和些微的警惕收入眼底,轻轻嗤笑了一声。
声音轻轻的,落在陈素雪心上,令她心里微微一沉,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你更喜欢贵的那对,为什么不要?”封析云单刀直入,就像是拿着把刀子似的,直直剖开她的内心,把她羞于在新朋友面前展露的东西摊开,“送都送了,难道让我送好朋友一件她不满意的礼物?那我掏钱的意义是什么?”
唯当这种时候,陈素雪才感受到这个被聂东流称之为老板,经常为之吃瘪,无计可施的大小姐身上,确实有一种咄咄逼人却又不令人讨厌的气场。她总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让人无从拒绝,甚至满心欢喜地伸手……
“谢谢云姐。”陈素雪有点羞涩,却又不无雀跃,她垂眸,将那对贵的耳坠拿在手中轻轻把玩,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但这对耳坠就完全足够了,另一对我已经不喜欢了。”
一开始声音轻轻的,还带着点似胆怯的颤抖,仿佛客套的犹豫还没能消去,但言至话尾,便渐渐轻快,有什么轻快而飞扬的东西满溢而出。
陈素雪这次没有说违心之言,她说不喜欢了,不是客气的拒绝,而是真的不喜欢了。这仿佛太快,却无比自然。
当然不会有人知道,在故往的几年里,她有很多次艳羡而向往地望着这对买不起的耳坠,也有很多次炫耀似的向同伴展示自己喜欢的耳坠有多好看。想买,买不起,所以只能买平价替代,用买得起的东西来分散买不起的遗憾。
大小姐确有一副配得上优越身世的敏锐眼光,一眼就能看穿这隐晦的心思。
陈素雪轻轻抚摸着耳坠,现在她明白,为什么拽得格外嚣张的聂东流也总会对封析云露出一副无奈又顺从的模样了。
封析云确认漂亮妹妹不是在说违心话,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没有强行硬塞。
她虽然很有钱,却不是没事非得瞎显摆。送礼送的就是开心,非要塞个对方不喜欢的东西,那叫缺心眼的土大户。
陈素雪一抬头,便看见她笑眯眯地望着自己,不知怎么的,竟有点耳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一伸,把耳坠递到封析云眼前,小声叭叭,“这个耳坠就是很好看哒,你看这个红的可以叠到蓝的上面,变成一个单边耳坠,也很好看……”
封析云笑吟吟地看着她解释,一边把耳坠上那两个环扣来扣去,表演两个变一个的幼稚游戏,就像个小孩子为自己的喜好作辩护,想让小伙伴也能体会到乐趣。
——她追的纸片人崽崽也太可爱了,给她往死里宠!
陈素雪说着说着就停住了,摩挲着耳坠,“其实我以前就很喜欢这对耳坠了,一直没钱买,想问我哥借点钱来花,他死活不同意,甚至还跟我说这耳坠丑死了——这傻狗现在想想我都气死,当时我就想,等我攒够钱了一定要买下来,天天在他面前晃,气死他!”
可现在耳坠就在她手里,想要显摆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封析云静静地望着她,没有打断,直到陈素雪沉默,这才张了张口,准备说点什么,却在出口前便被打断了。
“封析云,你还敢在这逛街!”
尖锐的声音与安静的店铺格格不入,一瞬夺取了店内小声交谈的客人的注意力。
封析云抬头望去,不出意外地看到这熟悉声音的主人,叶夫人正满面怒容,大踏步地朝她走来,那副神情,让人禁不住要联想到抓包学生逃课打游戏的班主任。熟悉的是窒息感,陌生的却是漫不经心。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动作却没有变,就以方才对陈素雪说“包起来”的姿势,定定地望着叶夫人,看着后者一路走到她面前,咄咄逼人。
“婚约既在,就该好好履行,也是在尊重你爹生前遗愿,你就这么直接跑掉,岂不是让你爹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然瞑目?你这是大不孝!”叶夫人眉毛竖起,好似狂怒般瞪着她,“阿晓和你青梅竹马,你们一向情投意合,你怎么能打他一巴掌,让他之后都没法见人?打完人一声不吭就跑,你的家教就是这样的?这样没规矩,我以前还觉得你是个好孩子,能进我们家门,现在真是看错你了。”
叶夫人气势汹汹,手指头就快戳到封析云脑门上来了。
陈素雪莫名其妙,不知前情,却不妨碍她对咄咄逼人的叶夫人产生排斥之意,后者虽然没说什么骂人的话,却每个字都听着难受,“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你这是哪找来的野丫头?”叶夫人猛然打断陈素雪的话,目光一扫,嫌弃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后者,仿佛陈素雪一身精致不失细节的打扮土得掉渣,靠近了都会让人沾上一身灰似的,毫不客气地开口,却压根没有和陈素雪对话的意思,“阿云,你耍性子跑出去一个月,把我们都搞得人仰马翻的,就是交了这种不三不四的朋友?”
“什么——”陈素雪还是第一次被称作“不三不四的朋友”,眼睛一瞬间瞪大了,好似想跟叶夫人好好理论,然而后者却压根没给这个机会。
“阿云,伯母和你说实话,我现在骂你、训你,你恨我,我都知道。”叶夫人猛然压低了声音,一把拉住封析云的衣袖,攥紧了,步步凑近,眼神死死地盯着封析云的眼睛,“但我都是为你好,你以后会感激我的。”
封析云静静地听着,没有挣扎甩脱,也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驳,她这种态度给了陈素雪错误的信号,让后者误判她与叶夫人的关系,迟疑着,却没伸手把两人分开。
陈素雪略显焦躁地望了望封析云,恨不得现在就伸出拳头,把这个莫名其妙出来教训人还要说“为你好”的家伙揍趴下。虽然不知前情,但真要是关系好,又怎么会对亲近的人说出这种伤人的话?
——云姐怎么还不生气?但凡云姐脸上有那么一点怒容,她现在就挥着拳头上了。
就是封析云太平静,也太事不关己,这才让她举棋不定。
云姐到底在想什么呢?
封析云漫不经心地听着叶夫人控诉、愤怒、劝诫,从白脸一路唱到红脸,独自表演变脸术,其实也没想什么,就是很久没见了,想听听叶夫人能说点什么有新意的话来。
叶夫人的态度明摆着,一切的愤怒都是为了给她施压,典型的欲扬先抑,先把她吓住,再抛出“虽然你不守妇道爱折腾配不上,但我儿子还是愿意看情分娶你”的信号,让她感激涕零。
简言之,这只是一场婆婆给媳妇的“立规矩”。
封析云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结合叶夫人的话语态度,以及这一路上得到的线索来看,叶淮晓绝对把“我竟然被弱鸡未婚妻打成重伤”的事,连同“我的未婚妻竟然丢下我和一个泥腿子跑了”,一并捂得死死的,就连亲妈也只知道一鳞半爪罢了。
至于“我的未婚妻看不上我,背信弃义丢下我”这种不实谣言,封析云更是在跑路前就已肯定,以叶淮晓的性格,绝对、绝对不可能散布出去的。
在原文里,叶淮晓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反派,只要能恶心聂东流的事他一样都不会落下,按理说,被未婚妻抛下甚至打伤,他应该立刻发动舆论,占据道德高地,把封析云锤得死死的,成为一个不思回报、背叛感情者。
但封析云可以确定他不会做这种事。
倒不是相信过往的情分能让叶淮晓做事留一线,而是因为她了解叶淮晓这个人——他想软饭硬吃,还能怨她不跪着喂,说到底也不过是太看重自己、太想要所谓的尊严和面子。像叶淮晓这么要面子、容不得一点损及他颜面的人,苦果也只能自己尝。
难道要他发通缉昭告天下,“我被绿了”“我还不如我的病弱未婚妻能打”?
那还不如杀了他。
叶淮晓也就配硬忍下这口气,背地里暗戳戳联系外地的宁夜阁分属,下达私人命令,偷偷除掉已经没有可能带着丰厚资源嫁给自己、反而会成为阻力和敌人的未婚妻。
也正因如此,叶夫人才会误判情况,以为封析云还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儿媳,受她的婆婆教训
封析云含笑望向叶夫人。
从前她在这家人面前处处掣肘,每一步都不能自主,但现在,优势却已一步步站在了她这边。她不仅手握力量,而且无比了解他们。可他们却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没关心过,也就没机会知道了。
“女人嘛,这辈子也就是嫁人生子,普普通通地过这一辈子,像咱们这样天生富贵、夫婿得力,那就是女人中的赢家了。”叶夫人低声说着,推心置腹,“我知道你心气高,但人得脚踏实地,女人更得安分一点。你还年轻,贪图新鲜,我跟你说,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人生就这么一条路,嫁人、生子,以后带带孙辈,总要往下走的,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你太不安分了。”叶夫人隐含责备,却又好像和蔼的长辈,“女孩子这样早晚要后悔的,要不是为你好,我才不会和你讲这么多。你得明白,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你不十足慎重怎么行?”
封析云觉得这句话有必要反驳一下,微微舒展了一下身体,就要收回斜支着柜桌的手,陈素雪一句粗鄙之言就要往叶夫人脸上输出了,被她将将打断,“其实我觉得我这辈子过得还不错,没必要这么急着投胎。”
叶夫人一下子噎住。
“还有就是,”封析云顿了一下,想了想,努力委婉,“我觉得如果这胎越投越差,那还是能不投就不投了吧,活着挺好的。”
叶夫人气得手都在发抖,反复吸气,看得人直害怕她会当场厥过去,让封析云很担心自己惨遭碰瓷。叶夫人喘够了,猛然抬头,好像要怒骂她不识抬举。
“阿云!”
封析云微微一顿,朝喊声的来处望去,叶淮晓满脸写着激动,在一众手下的簇拥下朝她快步走来,若非她有心注意,很难看出他行步有些虚浮,是一个月前她留下的伤。
术士的身体素质比寻常人要强得多,断了几根肋骨这种伤,寻常人得养几个月甚至半年,换成叶淮晓这样的术士,一个月也差不多能自由走动了,但若说状态,那是比不上全盛之时的。
叶淮晓伤还没好全,这对封析云来说就是件好事。
封析云轻轻推开叶夫人伸到眼前的手,难得对远远走来的叶淮晓露出一个笑容,不无揶揄,“叶副阁主来见我,好大的排场,真是威风,让我艳羡。”
说是揶揄,也是轻嘲。她那一刀真是把叶淮晓给打怕了,不然后者匆匆来见她,不可能带上好些个术士,前三后四地拥着他挤进首饰铺。术士和普通人的气息有不小差距,这一个月来她见得多了,不可能认错。
现在叶淮晓这么快就能感到首饰铺,可见是没少在大街小巷布置人盯梢,一旦看见她的踪迹就去汇报,第一时间赶来。不枉她逛街似的转了这么久。
叶淮晓见到她这个笑,垂在袖子里的手便忍不住攥紧了。
还是熟悉的容貌、熟悉的神态,却莫名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仅敢忤逆他的决定,甚至就连姿态也让他忍不住想起那个无法忘怀的雨夜,胸前的伤口也若有似无地疼了起来,让他轻轻颤栗。
邪了门了!
“阿云。”叶淮晓竭力挤出笑容来,自觉和原先没什么不同,深情、宠溺、非她不可,先稳住她。看封析云这副样子,大约是不知道他发下私令击杀她的,多半还以为他会继续追着她跑、求她嫁给他,那就让她先这么以为着,骗得轻视,再寻机会击杀,“这一个月来,我一直都在找你。”
——要柔软,在期盼里带点小心翼翼,就像是想要靠近又生怕失去,苦涩里夹着甜蜜。
叶淮晓憋出毕生演技,柔情蜜意地望向封析云,“之前的事,我想了很久,是我自以为了解你,却还远远不够。我只是把我想要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你,以为这就是对你好,给你太多负累。”
他说到这里,神情黯然,仿佛被情绪哽住了,一时沉默。
“是啊是啊,封小姐,叶阁主对你那是真上心,一片痴心,谁也比不上啊!”叶淮晓不说话,他带来的手下却卖力捧哏。
“咱们叶阁主那可是真的绝佳好男人,封小姐,我保证你在这整个天周王朝找不出任何能比叶阁主待你更好的人,你们小两口有什么恩怨回家说,嘿,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事,没必要闹成这样。”
陈素雪一开始还被叶淮晓满脸的深情镇住了,以为这人和封析云是一对,产生了什么误会才分开,还暗戳戳琢磨聂东流是不是撬了人墙角,直到听到叶淮晓的手下满脸猥琐地暗示,眼睛一瞪,“去他爹的好男人,搁这给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呢?真要是好男人,犯了错就该跪下悔过,怎么还在这带了七张嘴叭叭叭呢?感情你一人长张碎嘴还嫌不够,非得再找七张一起漏?”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冲着这人手下的猥琐样,这人就一定有问题!她之前也是糊涂了,像云姐这么好的人,能忍心和她起冲突的,那能是什么好人吗?连聂东流这种装逼犯都对云姐好声好气的,眼前这几个人凭什么?
叶淮晓装成一副深情的样子,他就是真深情了?还不如拿去喂狗。
她和哥哥一起漂泊多年,见过太多人,平日里不骂人那是注意形象,但今天好好的逛街,先后冲出来两拨恶心人骚扰,云姐脾气好不搭理,她却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每当有人说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陈素雪:封析云jg
封析云:瞳孔地震!
漂亮妹妹……漂亮妹妹的人设崩了!这不是性烈如火的妹妹,这是暴躁老姐了啊?
她痛心疾首。
“小丫头片子胡咧咧什么呢?”陈素雪叭叭叭怼人如机关枪,不仅说愣了封析云,也把对面七个葫芦娃说懵了,过了一会儿才回骂,“我们叶阁主前途无量、青年俊杰,让她嫁进门那是给她脸了,她要是真识相,就不该让爷们来道歉——没有哪个娘们拿捏成这样的道理!”
有□□脸的,“封小姐——咱们还敬您一句小姐,那一是看老阁主的面子,更多的还是因为咱们叶阁主看重您,您这么聪明,可千万不要看不清分寸了。”
“胡说八道!”叶淮晓猛然喝道,“你们都在说什么胡话!这是老阁主的大小姐,都给我放尊重点,这些浑话也是你们能说的?”
七个葫芦娃唯唯诺诺,一齐收声。
“阿云,是我御下不严,让他们说出这样的浑话来,我绝不是如此作想——你是老阁主的独女,这宁夜阁理当尊你为大小姐,无论我们是否有婚约都该如此。”叶淮晓低声下气,一脸悔意,近乎央求地望着她,像个卑微的小可怜,“我只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重新对你好,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论装,还是叶淮晓最能装。
封析云一直以霸道总裁的姿势遥遥地望着叶淮晓,静静的也不发话,直到此刻,才仿佛看了一场拙劣的脱口秀似的,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似笑的哼声,以一种极不尊重的姿态把叶淮晓上下打量了一遍,慢条斯理地挪动步伐,在首饰铺里踱步走来走去,把好好的会面变成了班主任训闯祸小学生。
“诚意?”封析云嗤笑,“你能有什么诚意。叶淮晓,你不了解我,我却了解你得很,你这人刚愎自负,自己永远一点错也没有,错的都是别人,你还能悔过?你骗谁呀?”
此时首饰铺里的客人已尽数溜走,只剩下掌柜进不得退不得,哭丧着脸,又不敢劝退七个葫芦娃,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
在这方面,封析云很有江湖人的习性,又特别有大小姐脾气,她要解决什么事,想在哪里就在哪里解决,只要不伤人,钱她赔得起,重要的是她乐意。
叶淮晓心里隐约不妙,有个恐怖的念头升上心头——封析云不会是已经遇上了宁夜阁内部的人,知道他有心杀她吧?那他这一番作态,岂不是全然笑话?
倒还不如一开始就来硬的,八个人一道上前,任封析云那邪门的手段再怎么强大,猝不及防之下也施展不开,到时候直接带回叶家,岂非轻易的很?又何必这番折腾?
叶淮晓心下懊恼,思绪一转,却又不同。
其实现在改改策略,倒也不迟。
“阿云你这话我就有点听不懂了。”叶淮晓渐渐收起那副强行伪装的深情,姿态隐约强硬起来,“我怎么就没有诚意了?我虽然对你有些疏忽,总体也是对你好的吧?老阁主故去,难免人走茶凉,若非我庇佑,你以为你现在会在哪?阿云,刚才他说话不好听,但我还是得说他有道理。你长大了,得知道点分寸。”
他还是有点迟疑,想再打消她警惕,一方面也是试探她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杀意。
犹豫归犹豫,叶淮晓已经物色好出手的时机了。
这首饰铺并不算大,其中一面和隔壁的商户紧紧挨着,两堵墙中间只有一道连猫儿也挤不进去的窄缝。这面墙外还是墙,什么也看不见,自然也就没了开门开窗的必要,全是柜架,唯有中间开了一扇可有可无的小窗,似乎是用来通风的。在这扇小窗前没有货架,毫无遮拦,却又被货架围着,形成一隅。
等到封析云站到那个位置的时候,他就立刻出手,将她制服,带回去直接击杀。
封析云在店中缓缓踱步,在叶淮晓的目光中缓缓靠近窗前。
在叶淮晓查探不到的地方,她听见窗外有重重的脚步声,因为隔墙,也变成了轻轻的。仿佛有什么人被引着,一步步走进隔壁的房间,那里悄无声息,似乎没有人。
“非要说的话,我觉得你是很有杀了我的诚意的。”封析云轻声说道。
叶淮晓的目光锁定着她的位置,看她一步,两步……还差三步就要走到窗边了。
他一惊,既为了她已察觉,也为了她竟选择直接点破。
但很快,这惊愕便转为了无所谓。能怎么样呢?就算她知道了,她上次走了运能伤他,现在可未必,更何况他身后还带着这么多术士。
他甚至为了这话笑了出来,为她的不够干脆,他要是她,早就动手了。
果然,女人就是这些,能有什么意思呢?”他甚至柔声说着,敷衍,又甚至懒得再敷衍。
但他的目光始终死死地落在封析云的脚步上。
一步。
“我都说过了,咱们一笔勾销,一切重来,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两步。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原谅我的话——”
三步。
“嗡——”剧烈的闷响在狭窄的空间回荡,逼得人浑身难受,叶淮晓手持法器,猛地向封析云罩去。
望去,他神色冷酷,甚至还带着快意的笑,“那我就只能直接动手了。”
法器嗡鸣,灵力狂涌,封析云就直直地站在他面前,甚至还没转过身,她绝不可能逃过这一击!
叶淮晓满心快意,他无需直接击杀封析云,只要控制住她,往后岂不是为所欲为?他还不想让封析云那么快去死。
不,他更想让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人不得不仰起头来看他、求他,在他的一举一动下喘息求饶……那才算是痛快!
在叶淮晓畅快的目光里,封析云微微偏头,似乎平淡,又似乎毫不在意地望了他一眼,仿佛全然不知道自己的险境,也没意识到接下来会沦落到什么程度,让叶淮晓心里猛地一突。
她只是平淡地、从容地伸出手,推开了那扇背后理应只有墙的窗——
窗的后面还是窗。
一扇打开的窗后,隔壁的成衣铺里,宁夜阁一众元老满脸惊愕,正对上叶淮晓畅快的笑容,也不知道究竟蹲在那听了多久的墙根。
“嘎吱——”那边的房门也正正好被推开。
门外,任何玄晖宗弟子都绝不会认错,宁夜阁高层也无比熟悉的一张脸,玄晖宗主严琮翼被人引着,带着些微的错愕和微妙,踏进了房间,也正对上叶淮晓的脸。
而跟在严琮翼旁边的那个胖子也格外眼熟……就好像很久以前在宁夜阁中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封析云回过头来,朝他露出一个熟悉的、浅淡而温柔的笑容,然而莫名的,却与他过往所见过的每一个笑容所包含的意味都大不相同。
她说,“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轰——”
白芒如焚,仿佛要烧尽一切,封析云侧过身,露出身前早有准备的一排防护符箓,以及手中那把曾给他重创的刀,在叶淮晓目眦欲裂的瞪视中,狠狠地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