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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一百五十米,一百米……
当日本人的锋线距离还有一百米的时候,赵勇德手中的步枪轻轻一跳,一百米外,夹杂在日军人群中的那名高级佐官头顶喷起一团血雾,那家伙连哼都没哼一声,仰面栽倒在泥泞中。
“八嘎!八嘎!”日本人的动作极快,遭到火力打击,马上就有人趴下,端起步枪扣动扳机。
“砰砰砰!”无数白烟自枪口腾升,子弹呼啸而至,从战壕上方“嗖嗖嗖”掠过,划出一道道暗红色的弹痕。
赵勇德身边的一名士兵闷哼一声,便一头栽在满是泥泞的散兵坑中。
“王老根,王老根!”赵勇德放下枪,使劲摇着他。
“撒尿精,别给老子装睡,我他妈还欠你一顿饭呢!”
殷红的鲜血从死者的头盔下渗出,顺着下巴滴下,很快就把赵勇德的前胸染出一大片血红。
这一切,无不告诉他,怀里的这个家伙,死透了。
“奶奶的,打,往死你打,干死小日本鬼子!”红了眼的赵勇德拔出腰上的连发驳壳枪,不停扣动着扳机。
随着赵勇德的吼声,各个阵地的最高长官接连高喊着:“开火!开火!”参差错落的阵线上,扣着飞碟帽的国军士兵匆忙拉开了枪栓。
“砰砰砰!”炙热的火焰同时从阵地上腾起,一排排子弹如同炸窝的马蜂样劈头而出。弹丸破空而出,带着强大的动能飞掠向那些仍在河滩中奔跑的日本人。这一轮射击,距离近,打得准。无数的子弹汇成一堵致命的金属之墙,碾过之处血肉横飞。成片的日本士兵发出哀号声,犹如割稻草一般的倒下。满地的泥浆更是被打得如开了锅的热水,弹雨所过,血水四溅。
只可惜第九师团的战斗力极为彪悍,虽说有所损伤,但从某种层次上,却更加激发了他们的血性。而且这帮鬼子兵的枪法又狠又准,协作的集团冲锋阵型还有装甲车掩护,所以很快就扭转了劣势。兽性的喊叫中,日本人的子弹几乎是紧贴着战壕飞过去的,这让不少国军士兵不得不再次缩回了头。
六挺马克辛重机枪更是成了众矢之的,密集的弹雨将火力点前打得泥土四溅,不断有机枪手和负责浇尿冷却的士兵倒下,但很快又有其他人顶上去,继续操起枪猛烈扫射。
“哒哒哒!”震耳欲聋的扫射声中,咬着牙向日军射击的机枪手们脸色阴沉,毕竟,目睹着身旁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丧命,放谁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散兵坑里,不时爆出一团火光,有些运气不好的,直接就被炮弹打成了一个没有四肢的肉球,在那里哭闹着翻滚。不算太宽的河道上,此刻已经堵满了双方战士的尸体。经过装甲战车的碾压,不少尸体已经支离破碎、不辨人形。被炸断的枪支更是俯拾即是,弹壳和手榴弹片几乎铺满每一寸土地。
这就是战场!豪情、信念通通在瞬间融化,只剩下相互撕咬的本能,然后被不问青红皂白地玉石俱焚。
随着日军不计伤亡的奋进,两军的短线交锋正式拉开序幕。各种弹丸沿着自己的轨迹在天空中穿行,拖着尾迹的、带着呼啸的、画着弧儿的……
有的在半空爆炸,迸射出耀眼而致命的光芒;有的先深深钻入泥土,继而在巨大的爆破声中将地面上的一切撕成粉碎,抛向空中。
二十米,最适合屠杀的距离,而且双方早已毫无遮拦。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兵不约而同的卸掉了弹夹,然后挺着装上刺刀的三八式步枪,哇哇怪叫着向前扑来。
“拼了!”赵勇德往手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然后毅然的拔出了背后的红缨大砍刀,左手按住战壕的横木,整个身子翻了上去。
看到这一幕,剩下的国军士兵也纷纷爆喝一声,拿起手边的一切武器,不顾一切的搅进了日本人的方阵。
“噗嗤……”
“噗嗤……”
刺刀入体之音不绝于耳,整个防御阵地顿时变成了血的海洋。
由于鬼子的数量众多,所以画面里,往往是一个中国士兵同时应对两三个日本人,打得可谓是步履维艰。不时有人倒下,亦或者就这么直挺挺的被挑开了肚皮。
日本刺刀钢质好,硬度高,韧口薄,杀徒手之人好用,忌讳刃口相格。而中国的大砍刀厚重,须腰部有力,重在反手刀,在战场上讲究的是拨和劈的技巧。
若论单挑的话,中国军人沉着应战,不一定会输,但此时此刻,又哪里还会讲什么平衡?尽管如此,可在场的每一个中国士兵都抱了必死之心。有人被刺入肚腹,却忍痛向前,趁着日本人的刺刀尚未拔出之前,拼尽最后一口气把自己的大砍刀撂了下去。有人被刺穿身躯,整个身体仍然向前扑,任凭敌人的刺刀把自己刺了一个对穿,在临死之前掐住日本人的脖子;还有人倒在地上的时候,死死抱住日本人的腿,同时拉响腰间的木柄手榴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每一个人的倒下,都意味着一个美好家庭的破裂。但他们,却毫无选择的余地。毕竟,有国才有家,如果连国都没了,又哪里去谈家?
生命是脆弱的,但同样也是坚强的。
生命的卑微的,但同样也是充满尊严的。
“吆!!!”
“咔嚓……”
此刻,带着破棉帽的赵勇德怒目圆睁,仿若杀神一般。
但见他那水牛般的身子一侧,机灵的躲过了一个高级佐官的武士刀,紧接着胳膊抡起,腰胯子一用力,便将他劈倒在地。在他的脚下,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下了十多具日本士兵的残躯。
“奶奶个哨子,还有哪个不怕死的兔崽子过来,爷爷送你们归西!”赵勇德砍刀一摆,锋刃上透着一股寒气逼人的血光。
连长死了,排长死了,警卫员也死了。文书被分了尸,首级被日本人挑在了刺刀上炫耀,而那封遗书,始终没能寄出。
整个战场,就只剩下了他赵勇德一个人,单枪匹马,便如演义里的张三爷在世。
这强大的气场,让围成一圈的日本人不禁面面相窥,胆怯的退了一步。
但这份畏惧,也仅仅维持数秒罢了。
“八嘎!”为了激发士气,领头的大佐当先怪叫了一声,受到他的刺激,余下的鬼子兵也纷纷嘶嚎了起来。竖起钢枪,向着近在咫尺胜利发起最后的冲锋。
闭上眼,赵勇德吸下最后一口气,面对着北风,挥刀。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不合时宜的枪响定格了所有人的动作。
画面停顿,大佐的黄绿色军帽上喷出一团血雾,整个身子倒栽葱般的摔了下来。
“哗!”黄橙橙的弹壳落地,不远处,一个身穿灰呢子大衣的军人冷冷的瞥着这里,枪栓里涌出的烟雾将他的眉线勾勒的如水墨画一般。
在他的身后,是两名同样装束,身背铁罐的人。
而在这两人的身后,更有无数名披着大衣,头顶钢盔的士兵,踏着满地的灰尘,朝着前沿阵地直扑而来。
“当啷!”赵勇德五指一松,手里的武器落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
因为他实在没想到,这支自身难保的队伍,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候,雷霆而降!
第六章 最后的国军(2)
“姓赵的,卧倒!”杨开推上枪栓,用最大的声音,朝着人群里的赵勇德喊道。
赵勇德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凭借着军人的直觉,还是飞速的用手护着头,咕噜噜的滚在了地上。而此时,那些惊讶不已的鬼子兵,才堪堪的转过脸来。
“忽!”随着杨开背后两名士兵右手阀门的压下,两条长长的火龙自他们左手的铁嘴中喷了出来,整个散兵坑,顿时变成了一座红莲地狱。
由于火舌是横着泼下去的,再加上相互之间的距离太近,以至于这支日本联队几乎全部被点着,没过几秒钟,他们身上的军衣就爆燃而起,一个个变成了漆黑的火人,上窜下跳。
此刻的赵勇德也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帮家伙用的是火焰喷射器,因为他们背后的铁罐子里装的是稠化的汽油,所以点燃后温度很高,最大时能到八百多度,再加上这个季节还算寒冷,小鬼子穿的都是棉衣,这一火上浇油,就算是个神仙,也只有等死的份了。想到这,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自己刚才耽误了哪怕一秒,现在估计也跟这些日本人差不多了。
惨嚎声此起彼伏,一个个日本士兵扭曲成一团,身上散发出浓烈的焦臭味,直到烧的露出了半边骨头,火焰才堪堪止住。而第二梯队的日本人,则因为前方所发生的异变迟疑不定,索性一步步的紧逼而上,借着速度差,和后面的装甲车汇合。
“所有人跳进散兵坑,已经下去的左右分开,给后面的弟兄让个道!”杨开埋下身子,找了个射击点,警惕的观察着前方日军的一举一动。
他的身边,一个个教导队士兵井然有序的跳下,猫着步寻找各自的位置。
这些人的动作,看的赵勇德又是一阵心惊。因为他自问,以自己那三斤八两的技术,是根本训练不出这样的兵的,甚至连一半都远远够不上。
“坐下,别乱动,小心被子弹削了脑袋。”赵勇德刚想再端详一阵子,却被身旁的杨开一把按了下来。
他认识对方,眉清目秀的,正是先前救自己的人。
“呵呵,多谢兄弟救命之恩。”赵勇德捣了捣杨开的胳膊,赔笑道。
“不客气”杨开仍然端着枪,如同一座雕塑。
瞧见对方冷淡的表情,赵勇德也知趣的不说了,四下里瞅了瞅,淘金似的从尸体堆里摸出一把三八大盖和几个弹匣,端详了片刻,伏在了杨开的身边。
“怎么,你会用日本人的玩意?”另一侧的刘子淑,开了眼。
“哼,当然”赵勇德如数家珍:“老子十六岁当兵入伍,鸟枪,汉阳造,中正式,春田,三八大盖,什么没用过?有的是部队缴获的,有的是上面发的。这么多年,习惯了,只要能打出子弹的,就凑合用。”
“不错,待会多杀几个鬼子。”刘子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下了开枪的命令。
随着交火的越来越频繁,成群结队的日军再次压了上来,从望远镜中看去,前方日军拉开散兵线,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枪,一步步逼近战壕。后面则跟着抬有迫击炮的工兵;再后面,还有几辆隆隆的装甲车,甩出一团团泥泞,爬升上来。
“砰砰砰……”不断有教导队士兵被爆头,而前方的日本人,更是割麦子似的成片撂倒。
因为快速连发的汤姆逊冲锋枪弥补了人数上的劣势,所以战壕里的教导队士兵虽然只有一百余人,却硬生生的把上千余人的部队,压的步履维艰。
“手榴弹!”放下望远镜,杨开大吼一声。
听到命令,所有士兵全部把手伸到后腰,摸出木柄手榴弹来,咬开保险盖。
虽然鬼子后继架起的重机枪火力很猛,此刻根本无法露头,但杨开还是可以听声音,判断出日本人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拉弦!”
随着杨开的一声令下,整个战壕冒出了淡淡的白烟。
停顿了大约三秒钟,杨开才喊一声:“投!”
一百多枚手榴弹被甩了出去,轰然炸起一团一团火光。延时投出的手榴弹,在半空中爆炸,碎片下雨一样落下,几乎不存在任何死角。集团冲锋的鬼子,被这轮手榴弹一炸,当场就惨叫着倒下一片。
枪林弹雨中,鬼子兵悍不畏死。而教导队,更是铁打不动。
在丢下了几个联队的尸体后,日本人终于害怕了。一个个趴在地上,只是朝着阵地里开枪。而几名带队的佐官,也唧唧歪歪的在那里交谈,看视线,似乎是想将装甲车直接调来冲锋。
这个猜测很快被证明,片刻,五辆95式装甲车拖着沉甸甸的履带,出现在了这批日本人的后方。
“步兵战车!”杨开眉头一皱。
“怎么办,这下麻烦大了。”刘子淑躲开一颗流弹,身子滑进战壕里,呼呼的喘着粗气。因为过于激烈的运动,他肩膀上刚刚凝结的伤口,又崩裂了开来。将白色的绷带染出斑斑血红。
“有没有燃烧瓶?”杨开问道。
“这个……”刘子淑摇了摇头:“没有。”
燃烧瓶初次亮相于苏联的卫国战争,因为制作简易,使用方便等特点,迅速成为了二战中对付坦克的绝妙武器。但教导队此次临时接到命令,根本就是轻装驰援,连弹药的用量上都有些拮据,又怎么会带上这些非制式的玩意?
“那手榴弹呢?”
“一人四枚,刚才我们已经投了三轮,现在每个人的手里,最多也只剩下一枚了。”刘子淑说道。
“那好。”杨开点头:“刘队,你过去吩咐大家不要乱用手榴弹,把剩下的全部给我集中到一块儿,每十个捆在一起,拉好引线。”
“你是想用这个……”刘子淑眼睛一亮。
“鬼子的装甲车皮厚,一颗两颗丢下去,杯水车薪。只有把手榴弹聚集在一起,才能发挥作用。虽然这个办法太耗,但当务之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杨开解释道:“另外你叫九筒他们把迫击炮丢了,炮弹匀出来发给大家。”
“要迫击炮干什么?这东西讲究仰角,现在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打不到目标呀!”一旁的赵勇德突然插了句。
而刘子淑则露出一副和他一模一样的表情,仿佛在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杨开苦笑。
“把炮弹屁股往地上磕一下,就冒烟了,然后当手榴弹砸出去,这下不用我教了吧?”
“原来如此!你的鬼主意可真多。”说到这,刘子淑扶了扶头上的钢盔,便猫着腰,朝着散兵坑的另一头小跑而去。
就在这时,杨开忽然在背后喊了一句。
“子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