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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姐姐这话,我哪是嫌弃,巴不得他们常来呢!”楚璃用一把檀香扇遮住脸,娇艳的红唇在扇子缝里半吐半露,“六妹妹在府里养病罢了,连姑爷也省了一顿嚼吃,每日里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不过这却是何必?干脆两口子一齐住进来得了,反正咱们国公府也不愁房子。”

她许是针对楚瑜,可这话落在楚珊耳里很有几分指桑骂槐的意味:她母家的亲戚也在这里呢!

楚珊遂懒得理她,亲亲热热的向楚瑜道:“妹妹,外头风大,咱们先进去吧。”

两人由丫鬟陪同着进了屋子,楚珊悄悄向楚瑜道:“四妹就是那副性子,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又朝楚璃那头努了努嘴,嗤笑道:“我看她也是情急生乱了,才把气撒在咱们头上,郁贵妃看不上她,和咱们有什么干系?她倒会迁怒于人!”

楚瑜一听这话大有玄机,惊讶道:“原来安王真的有意与楚家联姻?”

联姻倒也不稀奇,奇怪的是这件事从去年谈到今年,居然还没有定论。

楚珊叹了一声,水蜜桃一般饱满的脸上露出几分忧色,“不过就是混着罢了,并没有明指。可安王毕竟是个鳏夫,满城的闺秀虽多,认真挑起来也没几家,只有咱们这穷国公府上赶着罢了。”

她想起什么,扳着楚瑜的肩膀道:“你道这事好不好笑?上个月皇后娘娘办赏花宴,咱家的姊妹也应邀前去,若干贵女里头,郁贵妃就只拉着五妹说话,可把四妹妹气坏了,从此再不肯搭理珝儿,珝儿白吃了一顿排揎,少不得忍气吞声罢了。”

她哼哼道:“要我说,宁愿是五妹妹嫁过去,想想先王妃还遗下两个孩子,四妹的性子又是这般,一个照顾不周,兴许就落得个苛待继子的名声,咱们国公府亦跟着蒙羞。”

楚瑜听了虽觉认可,心里却寻思着:楚珝温柔娴静,的确招长辈喜欢,可安王纳妃总得讲究门当户当,论起嫡庶,还真是楚璃的机会大些。

想到楚璃一旦成为安王妃,兴许便会明里暗里的与她为难,楚瑜不由暗暗叫苦。她若是还在朱家倒又好些,至少卫尉夫人的身份能给她庇护,可若是在娘家久居,指不定就要常常受到楚璃冷眼了。

想到此处,楚瑜心里那竿“回去不回去”的天平不由得倾斜些许。

楚珊正一脸殷勤的望着她,似乎想听听楚瑜对于这门亲事的看法,可她能有什么看法,三房交利不交心,何氏与楚大夫人也只是面子上的和睦,更不可能从中做说客。

楚瑜想了想便打趣道:“婚姻大事总得父母之命,咱们是管不了的,倒是你出阁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听说中书侍郎家的二公子风姿秀美绝伦,难得的是家风清正,不知羡煞了京中多少如花美眷。”

楚珊脸上一红,可知她对于这桩婚事是极其满意的,否则也不会没日没夜的忙着绣嫁妆。她轻轻在楚瑜肩头敲一下,道:“别光拉扯别人,你自己呢?你哄得了旁人,咱俩可是一起长大的,彼此有几分头发丝都一清二楚,我能不晓得你的心思?朱大人天天过来,你又假托有病,我不信谁家夫妻会生分成这样!”

楚瑜低头不语,她也没想过瞒骗所有人,只是面子上实在下不去。

“你呀,还是和儿时一般倔强!”楚珊叹道,“须知过刚易折,上善若水,过日子哪能丁是丁卯是卯的,少不得彼此迁就些。我不知你与朱大人之间有何误会,他如今既然诚心悔过,你何不顺水推舟原谅了他,难道真的一辈子不再见面了?”

“他才不是诚心呢!”楚瑜嘴硬道。

其实她也知道这话近于苛责,朱墨要真的心中无她,只管不闻不问便是了,何必放低身段天天过来串门子——明知道以清高闻名的国公府多有不待见他的。

这些日子闭锁蜗居,楚瑜心中的怒意减轻了些,渐渐也开始反思己过:她的确是太过冲动了。要么就干脆和离,要么重归于好,现在却是两头不靠,指不定娘家这些奴仆也嫌她住得烦呢!

楚珊见她眉心微蹙,便不再多说,只挽起她的胳膊,“我这些日子也忙得不耐,你若得闲,过来帮我拣拣花线吧。”

楚瑜当然一口答应。

从楚珊那里听了许多人生鸡汤回来,楚瑜觉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倒是让她耗在楚家的决心动摇了些——比起每天被人这样训导,还不如回去面对朱墨那张讨人嫌的笑脸呢。

楚瑜唉声叹气一回,想问何氏讨个主意,谁知找了盼春过来,却说何氏有客来访,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朱宅那位统领内院的南嬷嬷。

楚瑜面上有些呆呆的,“母亲怎么自己去见了,也不叫上我?”

“夫人说您身子未愈,不必理会这些琐事,她会安排好的。”盼春道。

原来何氏深知这精刮的妇人比朱十三更难对付,她早有心会一会这位朱府内宅实际上的掌权人,楚瑜自己若想在夫家立起来,少不得得将这位嬷嬷的势头打压下去。

何况,朱十三给楚瑜下药一事,这位嬷嬷未必不晓得。

何氏款款整衣来到花厅,南嬷嬷已等候多时,她穿着一身青缎衣衫,仪容朴素清洁,不像是来讨人的,倒像是来做客的。

见何氏露面,她立刻从椅上起身,不卑不亢的道:“三太太,可否让奴婢见见我家夫人?”

没有问在不在,而是直接提出见面,可知其目的明确,语气虽然柔和,态度却是强硬不容反驳的。

何氏笑了笑,“是朱大人病了,还是府里出了什么乱子?若是病了,只管到宝芝堂去请大夫,若是其余的事,朱家不一向是由你在掌管的么?”

她可不管什么宫里不宫里的,一个婆子再厉害,她也是朱家的人,还想到国公府来耀武扬威不成?

甚至于女儿所受的委屈,何氏也有一半算在这婆子头上。

南嬷嬷并未如她想象中恼羞成怒,而是打量她片刻,镇定说道:“三太太,奴婢不是来和您吵架的,只是替我家大人感到不平,其中情由,并不是您想的那般。”

何氏挥了挥手里的凉玉扇,轻轻笑道:“愿闻其详。”

她不可信这婆子会这样好心,想来是听了朱墨的话才来做说客,不过她倒是很想听听此人能有何说法——女儿糊涂,只顾着儿女私情,却忽视了最重要的问题,那便是内宅的权柄,朱墨莫非一直打算让这老奴凌驾于当家太太之上不成?

“三太太所谓老奴揽权,其实不是这般,这都是听从朱大人的意思,老奴并不敢越矩。”南嬷嬷恭恭敬敬的道。

何氏心道,她当然说是如此说,谁知道背地里搞了什么鬼名堂,指不定使些手段哄骗主子也未可知,把楚瑜这位年轻夫人拿捏在手心里,能得的好处可不少呢。

事先存下此等恶意,何氏自然不多理会,只懒懒听着。

南嬷嬷见她不言,继续道:“朱大人当初请来老奴,原因身畔没个亲信,好帮他料理内宅琐事。后来新夫人入门,这担子自然得卸下,可三太太您也清楚,夫人年轻尚轻,于人情料理上尚不纯熟,非长年累月不足以建立威信,总得循序渐进,咱们才能放心。且朱大人虽为京官,常奉上命迁往别处,新夫人若一道随从,则京中无人。大人正为如此考虑,才让老奴暂代其职,其实皆为彼此方便。”

当她说到楚瑜能力不足那截,何氏眉心跳了跳,女不教母之过,可他们也不想想,婚事来得如此仓促,她哪来功夫教导楚瑜持家之道?

及至听到后面南嬷嬷冠冕堂皇的话,何氏唇畔不由逸出一丝冷笑,轻轻说道:“照这般看来,朱大人并非要求一位持家有道的贤妇,而是能与其偕行山水之人,对么?”

怎见得她家女儿是不堪大用的!

南嬷嬷脸上默然,似乎认同她的话,半晌方道:“奴婢不知大人是怎么想的,可奴婢只知道,这桩婚事乃大人志在必得,所要求娶之人,也唯有楚六小姐一个,虽海枯石烂不可改也。”

这种话更不像一个嬷嬷所能说出来的,想必总是朱墨教她的。何氏情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略略颔首:“我明白了,你先退下吧,等小女身子痊愈,她会回去的。”

依旧是敷衍朱墨的那套托辞。

南嬷嬷欠身施礼告退。

何氏看着她稳健的身姿,陡然问道:“给瑜儿下药一事,嬷嬷您也是知情的吧?”

南嬷嬷沉默一刹,缓缓点头道:“是。那是大人的差遣,老奴自然得听命。”

“原来您眼里也只有卫尉大人而已,朱夫人好不好,自然与你没什么干系,可见这忠心也得分人。”何氏脸上的嘲讽意味颇浓。

她虽在指责此奴私心有失偏颇,南嬷嬷听了却没什么反应,只静静道:“奴婢不止对大人衷心,对夫人其实也是一样的,因为大人一定不会真正伤害夫人,他所做的一切,一定为了她好。”

这一点南嬷嬷从前或许心存疑虑,但现在则是完全肯定了。她从未见朱墨对任何人这样上心过,在他那张笑语斑驳的面孔之下,潜藏的是枯索与无味,可是自从楚瑜嫁进门后,府中的生活陡然变得热闹起来了——这热闹是楚瑜带来的,如今她一离开,一切仿佛变回了原样。

南嬷嬷想到朱墨那间黝黯的书房,夜间一个人静静独坐,心里便忍不住揪得疼。她知道这孩子的苦楚,也知道那是为了什么,所以才想亲自上门游说,将楚瑜劝回去。

但不知这一次能不能成功。

何氏送走客人,照例来到楚瑜房里,将适才的谈话复述了一遍,并轻轻嗤道:“这老婆子花言巧语,惯会哄人落泪,和朱十三如出一辙,果真上梁不正下梁歪。”

楚瑜只觉眉心突突的跳,忙问道:“那娘您是怎么说的,有没有答应她?”

“答应她?怎么可能!”何氏肃声道,“我楚家几时需对一个下人低声下气了?他们主仆俩沆瀣一气,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口气我断不能轻言放下。”

楚瑜听了不由默默,其实她心思已经有所松动,本想趁这个机会顺水推舟回去的,谁知何氏倒干脆替她回绝了,楚瑜都不知该不该感激母亲的好意。

何氏斜了她一眼,“怎么?你不会心软了吧?别人说几句好听的话,你就被哄得三迷五道了?”

楚瑜忙揽着她的腰,亲昵说道:“怎么会,女儿巴不得能在娘身边多尽孝几日呢。”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何氏满意道,“总之,你难得回来,娘总得全心照拂好你,至于别的,你不必理会,随他们自去罢。”

楚瑜嘴里答应着,心里不由暗暗嘀咕:母亲先前明明还苦劝自己回去呢,现在却跟换了个人般,硬要将她留在家里。

她却没有留意到,何氏踩过门槛时,悄悄露出的一抹笑脸:果然对付性子倔的人就得反其道而行之,这不,渐渐开始回心转意了吧。

楚瑜被何氏的安慰弄得叫苦不已,如今就是想回去也拉不下脸来,真是愁煞人也。

以往这时段朱墨总会过来逗弄她一番,楚瑜本来很不待见这种胡闹行径,可今夜却巴不得快点见到朱墨的面:她希望两人合力想出一个妥善法子,顶好是朱府那边态度再强硬一点儿,好让她能够体面的回去。

至于在交涉过程中朱墨会提出何种无理要求,楚瑜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守在窗边盼星星盼月月,谁知等到月上中天,还是不见那登徒浪子逾墙而入。楚瑜望得眼皮子打架,无奈之下,只得先上床睡去。

次早她便叫了盼春进来,问起朱府那头的动静。万一这丫头斗胆笑话她,楚瑜便打算疾言厉色对付过去。

谁知盼春的回答竟很干脆,“朱大人今日休沐,听说往西山猎场去了。”

楚瑜不禁起了警觉,“他去那儿做什么?”

“婢子也不清楚,兴许是一时兴起吧。”盼春记起自家小姐的仇恨,因此笑着不再多说。

她哪知楚瑜现在的心思已不在那件事上了,之所以耗着不肯回去,无非是赌腔子里的一口气而已,只消一个合适的台阶,她便愿意收拾东西返回朱家。

楚瑜越想越觉得蹊跷,朱墨向来以文士自居,甚少在人前展露武艺,好端端的怎会跑到西山去?他素日结交的那群酒囊饭袋也没听说有好这个的。

楚瑜脑子一转,冷汗不禁涔涔从额间冒下,“快去看看哥哥在不在!”

希望事情不要如她想象的那般。

第44章

盼春打探的结果不出楚瑜所料, 楚蒙果然一大早就出门去, 还捎上了弓-□□袋。

用不着细细询问,楚瑜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楚蒙一定是想为妹妹打抱不平,才特意约了朱墨去西山比练箱骑射。

她不由恨恨的道:“真是傻瓜!”

也不知是说寻衅滋事的楚蒙傻,还是说贸然应约的朱墨傻。

盼春脸上有些惶然,“小姐,这可怎么着?”

无论哪方受伤, 都不是一件好事。比起来,倒是朱大人更值得担心些, 他毕竟是个书生, 楚蒙可是有一腔勇力的。

楚瑜虽不像她那样着急,心里也觉烦躁得厉害:不知朱墨会不会是哥哥的对手, 纵然他有些武功底子,到底比不得楚蒙是从真刀真枪里拼杀过来的。退一万讲,就算他侥幸打赢了楚蒙, 楚蒙那性子也老赖得厉害——赢了便要大肆宣扬, 若比输了, 却要缠着再比, 简直和一块狗皮膏药般, 若非他这般好武,何氏当初也不会忍心将他送到西北军营去。

这回他故意邀上朱墨, 不晓得是真心为自己出头, 还是想趁机过过打架的干瘾,楚瑜嘀咕着。光想想都觉得头疼欲裂, 她用力将凳子踢翻,赌气道:“不管了,随他们去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反正劝也难劝回。

盼春心内焦灼,正要再差人细细打听西山情形,就见望秋一脸讶异的过来,“小姐可听说那件事了?”

“听到了,不就是场比试么,有什么稀奇的。”楚瑜不耐道。

望秋见她回答得风马牛不相及,不由啼笑皆非,忙道:“不是这个,是咱们到衡阳那件事。”

因原原本本的将朱墨处置谢兰的经过说出来,并道:“还是成柱偶然露出的口风,婢子才得以打探出来,不成想会瞒咱们许久。”

楚瑜听得脸上呆住,“这事情果真么?”

“怎么不真?那小蹄子和赵知府一家仇怨不浅,才故意找上咱们,想借机为她死了的老子娘伸冤。若非朱大人发现得及时,只怕这蹄子的奸谋便得逞了。”望秋撇了撇嘴,“小姐您现在明白了吧,大人若真不想让您怀孩子,直接放手便是了,何必煞费苦心将谢兰赶走,不是横生波折么?”

盼春听了不免心惊,要是朱大人发现得晚一点,或是干脆装不知道,自家小姐或许再也不能生育了。她恨恨道:“好一个狼心狗肺的谢兰,枉咱们好心救她,居然想反过来害咱们!”

又看着楚瑜道:“小姐,这般瞧来,朱大人对您果然是真心实意,先前咱们的确是误会了她。”

楚瑜心头愧疚与疑虑一并交织着,憋得红头胀脸,半晌才吐口道:“这件事他也瞒着我!”

两个丫头都见不得她这样冤枉人,纷纷说道:“小姐您这样说就太不公平了,姑爷不也是好心怕您生气么?当时那种情况,谁知道您信不信,万一让谢兰那蹄子有机可乘便遭了,您也是,好心偏当成驴肝肺,难道这件事还不能看出姑爷的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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