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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他一直无法确定自己对司雨到底抱有怎样的感情,也无法确定司雨是否对他有着同样的感觉,这种不确定、无法掌控的事态令他异常的焦躁与不适,他从小到大,只有在绝对的掌控之下才能感到放松,因此他不能贸贸然在这种情况下找上司雨。
他怕自己会失控,更不希望自己伤到司雨。
然而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忐忑且带着希冀,用拙劣的话语主动解除掉这场突然的冷战,陆五爷明明非常紧绷的神经就这么在她柔软的话语下慢慢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司雨还是没听到陆五爷的回应,正当她怀疑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时,另一头终于传来清冷的声音。
陆五爷问:“你的药吃完了吗?”
“……”答非所问啊,不过司雨好歹跟陆五爷相处了这么久,大多数时候,只要仔细想想,也能明白他潜藏在话语下的另一个意思。这个矜持又闷骚的男人从来不肯好好说话,非得要拐几个弯,仿佛是恶趣味一样。
司雨缓了几秒,才明白过来,这个人是假借问药的名义,来试探她愿不愿意见面呢——毕竟如果药吃完了,就得送新一批过来嘛。
她的视线一瓢,落到堆在桌子旁的药材上,因为要长期在外拍戏,所以沈悦替她收拾东西时,带足了药,所以现在她完全不缺,但司雨却回答:“吃完了。”
陆五爷似是非常满意这个回答,道:“我给你送来。”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放得很轻,像耳语一样,明明还隔着电话,司雨却像是能感觉到他说话时拂出的气息一般,耳朵根不知不觉就染上一层薄红。
两个人就好像在玩猜谜游戏,彼此心照不宣,司雨握着手机,并不知道在楚双妍的视角里,她的唇边已经爬上了笑意。
“我……到楼下等你。”说完这句话,司雨的心神终于安定下来,她长吁一口气,只觉得半个多月以来的憋闷似乎都在这一问一答中消解掉了。
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无法调和的矛盾,也没有原谅不原谅这个选项,只不过是陆五爷突然消失,司雨觉得不太习惯,而这份不习惯在长期积累下来之后,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淡淡的思念。
“不用等,我在。”陆五爷淡淡说道。
这回司雨没有费心去想,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敢情这个人从头到尾都一直守在酒店底下呢,司雨又气又觉得好笑,如果自己不打这个电话,他是不是就不肯提出见面的要求了?
挂断电话后,司雨在楚双妍好奇的目光下迅速披好外套,转身往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停下来嘱咐道:“你自己随意,我有点事出去一趟,如果沈悦问起,你就让她不用担心,我明天一定会准时去剧组的。”
哎呀,看这个样子,今天晚上司雨大概都回不来了吧?楚双妍秒懂,摆出了明白的手势,让司雨赶紧放心地离开。
虽然她觉得那两个人说起话来跟打哑谜似的,但看着司雨脸上不自觉流露的微笑,楚双妍想着应该没有问题了,果然她妈说得对,一切不以分手为前提的冷战都是在秀恩爱。
司雨可不知道楚双妍脑补了什么,她一路奔下楼,跑出酒店外,立刻就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在门前,陆五爷就倚在车门边,垂眸慢慢地转着佛珠,在她踏出来的一瞬间,陆五爷似有所感,抬头看向了她所在的位置。
人就近在咫尺了,司雨的脚步却缓缓停下来,踟躇着有点不敢再往前了。
隔了一段时间没见,司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五爷却没有这么多犹豫不决,收起佛珠朝她走来。
陆五爷身上缠绕的煞气是司雨的克星,生理性的本能反应她很难克制,尤其是相隔多日,一下子从福气环绕的舒适环境重新被煞气包围,司雨的不适反应比以前更为强烈,几乎就在陆五爷抱住她的刹那,她就克制不住地咳出血来。
因为距离太近,再加上司雨傻站在那儿没有提前做好防备,这口血不偏不倚正好喷在陆五爷胸口的衣服上,那件看起来就十分名贵的梨白色唐装被染红一片,仿佛雪地上绽开的梅花。
陆五爷:“……”
司雨:“……”
僵持了好一会,司雨才捂着唇把咳嗽声压下去,边咳边努力解释道:“不能怪我,真的,我看见你就忍不住……这是条件反射……”
出乎她意料,陆五爷并没有生气,只是轻声叹了口气,接着便轻车驾熟地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替司雨擦去唇边残留的血迹,喂了她一颗药丸,好歹把这股血腥气压制住,然后才慢慢说:“初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莽撞。”
陆五爷的话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叹息,被他这么一说,司雨也想起来了,当时在环艺的晚宴上,她为了躲避许清宛跑到花园里,恰好就撞见陆五爷在谈事情,她惊慌之下,也是像现在这样弄脏了人家的衣服。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陆五爷虽然笑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潜藏的怒火,所以当初司雨被他吓得半死,战战兢兢像只小鹌鹑似的,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但现在……尽管吐血这件事很不好,司雨却不会再害怕了。
“咳咳……那时候不一样,咳咳……”陆五爷给的药从来都是珍品,药效很好,司雨努力平复下呼吸,然后低下眼小声说,“就像当时你生气了,现在不也没有嘛。”
“你怎么知道我没生气?”陆五爷反问,司雨顿时蹭地一下惊恐地抬起头,眼里好像有点不可置信,他觉得有趣,但转念一想,逗得太过分可能不好,于是才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你说得对。”
不仅没有生气,事实上,看见司雨从酒店跑出来的那一刻,陆五爷的心中就充盈着从未有过的舒适感,让他满足得几乎想要叹息。
“不过你的身体怎么还是不见好?”陆五爷替司雨擦干净血迹后,又嫌弃她穿的衣服太单薄,干脆把她那件拿开,自己取了一件暖和的大衣披在她身上,握着她的手把人带上车。车里开着暖气,温度十分适宜,给司雨坐的位置上还贴心地放置了毯子,坐上去就如同陷进了一堆棉花中。
司雨偷偷瞄了陆五爷几眼,犹豫了好半天,才在他疑问的目光中轻声说:“不止是身体的原因,主要是你……”
可能是想到自己已经主动“和解”了,司雨干脆摊开来说,她抿了抿唇,往陆五爷头顶那厚厚一层煞气看去,说道:“你的煞气好重,我有点承受不来。”
这回,陆五爷真真切切地感到意外了,刚才从见到司雨起若有似无的愉悦笑意消失不见,他阴晴不定地凝望了司雨好久,让司雨不由提起心来,刚忍不住想询问,陆五爷就吩咐司机:“去香积寺。”
司雨眨了眨眼,有点惊讶:“去那儿干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记得陆星洲跟她说过,陆五爷年少时被家里人送去佛寺修行,而他去的地方,就是江城郊外的这个香积寺。
陆五爷沉着脸,手却握紧了司雨:“去问点事情。”
可能是察觉到车里的低气压,司机把车开得飞快,没多久就飙到了目的地,陆五爷带着司雨走下车,司雨抬头看着眼前的佛寺,冷不丁发现寺门外站着一个和尚,他好像知道有人要来,早早地就候在了那里,看见陆五爷的下一秒,就微笑着双手合十,道:“哈,师弟,好久不见。”
陆五爷冷着脸不说话,任由司雨好奇地朝那边张望。
那位和尚浑然不在意陆五爷的冷淡态度,自顾自走下台阶来,顺带望了司雨几眼,接着脸上立刻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他看向陆五爷,说:“之前我算出你红鸾星动,还以为是卦象错了,毕竟你看起来就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人,但现在居然被你找到命定之人了?”
第72章
那名和尚一看就跟陆五爷是熟人关系,说话极其随意,陆五爷沉着脸盯着那和尚看了一会,浑身的怒气不断飙升,就在司雨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发怒时,他却出乎意料地将怒意压了下去,只是冷笑一声:
“少对着我指手画脚。”
那和尚不为所动,仍旧笑眯眯的,他长得就慈眉善目,看上去像个弥勒佛,此时迎着陆五爷的怒气,语气轻松说道:“关爱师弟身心健康,人人有责,问你一句而已,不用拉长着脸给我看吧?比起你小的时候,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啊。”
陆五爷眸色沉沉,冷着脸不回话。
一旁的司雨被他牵着往佛寺里走,闻言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情。说实话,司雨对陆五爷知之甚少,而这位和尚貌似在陆五爷年幼时就与他结识了,司雨一时没忍住,小声问:“那他小时候脾气很好吗?”
陆五爷对着司雨有火发不出,只是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她不要问,可司雨好不容易撞见一个对陆五爷十分了解、而且看起来还不怕他的人,哪能轻易放过,于是就假装看不懂他的暗示,继续望着和尚,期盼听到故事。
陆五爷见司雨不理会,眉心一跳,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纵容她了。
他刚想冷下脸让司雨收起好奇心,可这时司雨却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反过来抓住他的手指,那副神情活像是正冲着恶狼讨好的小羔羊,软绵绵的,杀伤力却十足。
陆五爷:“……”算了,下不为例。
在一旁观看的和尚见到这一幕,特别是发现陆五爷无声地妥协时,再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顿时对司雨充满了兴趣——不,不对,应该说他对能够让陆五爷吃瘪还无可奈何的人十分感兴趣,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以为这样的人还没出生呢。
“不,师弟从小到大,脾气都不好。”和尚否认了司雨的说法,接着解释道,“不过经过佛门熏陶,他离开时就变得平和许多,只是现在看来,恐怕这平和也只是表象罢了,仅仅是收敛起来了,不代表就真的静心。”
那和尚说,陆五爷幼年时家里请人来为他算命,说他命格太凶,恐镇不住,所以要送到佛寺来避难,所以那时候才五六岁的孩童就被打包扔进了香积寺,跟这个和尚成了同门师兄弟。只不过陆五爷是来避灾的,自然不用行剃度等等佛家戒律,只是每天跟在一群和尚后头,练练武念念经,敲敲木鱼种种地,和尚说陆五爷天资卓绝,悟性极高,为此当时的住持不知多惋惜陆五爷不能真的出家。
后来呢,五爷的父母出了事,不明不白去世了,他们一家在陆家地位不错,可是父母死了,陆五爷一个孤儿就显得势单力薄,族里人也不可能买一个小孩子的账,于是竟然没有人想起来要到佛寺接他回去。
他就这么被抛弃在了佛寺里,年幼的孩子仿佛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明白了,父母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日比一日沉默,也就是在这段日子里,和尚发现他这个师弟越来越懂得控制自己的脾性,就如同一头之前完全不懂得收爪子的狼,现在学会了蛰伏与隐忍,只待猎物上门,就将它们一网打尽。
被陆家遗忘的陆五爷在佛寺整整待了十年,最后被现任的陆家家主——也就是陆星洲的父亲接了出来,回到家族后,短短几年间,他就以雷霆手段收服了所有人,成为了那个说一不二的“五爷”。在佛寺的日子到底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他不信任何人,掌控欲强得可怕,有时候手里转着佛珠,心中流转的却是杀人的念头。
说到这儿,和尚叹了口气:“师弟凶名在外啊,我待在佛寺里,也有所耳闻。”
陆五爷眉宇间已经染上了一丝不耐,似乎这句话已经听过很多遍了。自从当年离开之后,他每年都会回来那么一两次,原因当然不会是探望师兄什么的,而是因为他父母的骨灰葬在了佛寺的后山上,他来凭吊罢了,不过每次他都是独身而来,从来没带过别人,这次带上司雨,已经是意外了。
司雨问了一句:“大师,没想到你平时也很关心五爷嘛。”
和尚摇了摇头:“不是,我是从香客嘴里听说的。”
司雨摆出疑问的表情,和尚瞥了她一眼,解释说:“有很多香客打听到师弟在寺里待过,于是特地来到这边上香,求保佑师弟不会拿他们开刀,这已经成为了我寺最红火的业务了,新年还会有人专门掷万金抢上头柱香,就为了许这个愿。”
司雨:“……”这很可以。
陆五爷的不耐烦已经摆到明面上来了,他牢牢握着司雨的手,冷声打断道:“别废话了,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叙旧的。”
和尚笑呵呵地问:“有事相求是吧?”
陆五爷看上去很不情愿承认这件事,但看了看身边因为刚吐过血而脸色苍白的司雨,最终还是微微点头:“她与我相冲,以致血气亏损,体弱多病,有什么办法解决?”
和尚惊讶了一瞬:“天生一对的伴侣,照理来说不应该会出现犯冲的情况呀!”
他将两个人请进一间内室,仔仔细细地端详司雨的面相,又请她摊开手来看了看手相,然后笃定地说:“绝对没错,师弟的红鸾星动,就是指你这颗星。既然我算得没错,那应该就是外力所致了……”
司雨老老实实地坐着,听见和尚认真地分析,忍不住有点汗颜。她貌似知道这个“外力”是什么了,因为周司雨体弱多病爱吐血的设定,是她这个作者强加上去的,后来她自己成为了周司雨,又能看得见一个人身上的气运,靠福运吊着性命,所以才会在碰到满身煞气的陆五爷时那样不适。
归根结底,还是“设定”问题嘛,要是她身体好,就没那么多担心了。
但这种话自然不可能照实说,司雨看着和尚念念有词,甚至开始翻箱倒柜地查书,连忙出声拦了一下:“大师你不用急,我现在还好,没有生命危险的……”
陆五爷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回去:“让他找,他自诩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让他证明一下。”
司雨自然是拗不过陆五爷的,只好乖乖地待在原位。
当然了,和尚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解决办法,于是便先将他们俩打发走,说是明天一早去寺里的藏经阁找找看。
“我这儿藏书有限,不过你放心,难得师弟开口,我自然会帮这个忙的。”和尚送他们出门,然后似是想起什么,转身回到房里取出一条檀木手串,样式看起来跟陆五爷那一串差不多,只不过珠子要小很多,他让司雨戴在手上,就像一件古朴的装饰品。
“上好的菩提子难寻,师弟那一条是前任住持留下的,我这条虽然品相没有那么好,但用来替你镇一镇血气,倒是还行,你先佩戴一段时间,等我找到方法,再通知你们。”和尚显然是个负责任的好和尚,还包带售后服务的,司雨自然是好一番道谢。
陆五爷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拉着司雨便上了车,那和尚也不生气,像是早就习惯了陆五爷的性子,眼神包容中带着一点慈爱,看得陆五爷忍了又忍,这才没当着司雨的面抄上前去动手。
辞别了和尚,陆五爷本来是想带司雨去自己的别墅,但司雨还记得明天要拍戏,想着万一早上起来沈悦发现房间没人,肯定要闹出不小的动静,所以就给拒绝了。
拒绝完司雨才发现陆五爷不大愉快的神色,顿了顿,如果按照以往的经验,她现在应该好言好语地哄一下,但司雨自觉两个人才刚刚和好,她应该有点任性的权力,于是装作看不见,故意说:“我忘了问,红鸾星动是什么意思?”
陆五爷:“……”那个大嘴巴的和尚!
见五爷不说话,司雨猛然间产生了一种占了上风的错觉,她嘴角隐秘地翘了翘,又问:“天生一对?命中注定?”
陆五爷垂眸看她,古井般的眸子中泛起波澜。
司雨说完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其实是不信这些的,但不知为什么,刚才那个和尚这样说时,她心里竟然没有怎么排斥……反而有种“哦,原来是这样的”尘埃落定之感。
她这一笑喉咙就有点痒,但手腕上新戴的檀木珠串散发出幽幽的冷香,司雨嗅着这股奇异的香味,突然觉得胸腔内翻涌的气血一下子平复了许多,咳血的欲望也没那么强烈了。
“你师兄给的东西真的有用。”司雨抬起手瞧了瞧,有点惊喜,“果然是高僧!”
听见司雨猛力在夸别人,陆五爷冷冷一笑,低头附在司雨耳边道:“既然有用,就不要浪费了。”
司雨一脸懵逼:“??”
陆五爷并不解释,侧头便含住了她柔软的唇,同时伸手将她压进后座间,细细密密地亲吻了起来。
第73章
司雨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就被反剪在身后不能动弹了。这个姿势对她而言不太友好,她被迫仰着脖子,承受着男人急促的亲吻,眼角余光还瞄到前座的司机大哥往倒后镜上望了一眼,就默默地移开视线,非常上道地升起黑色挡板,将后座完全隔离开来,留出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
司雨:“……”
陆五爷培养的下属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八字真言贯彻得十分彻底,尽显职业本色,但这可苦了司雨,陆五爷逮着她就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掠夺,压根不管身处何地,现在不会有人打扰了,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没过多久,司雨就觉得自己的嘴唇微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