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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骏靠在绵席上,敞着衣领半眯眼,见他们二人便道,“聚到一起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楚昭鹤高举象牙笏,痛声道,“陛下!王家小郎放纵野畜伤了臣的女儿,现今竟闭府装死,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司马骏心不在焉的唔一声,“荒唐。”
楚昭鹤暗咬牙,接道,“陛下,微臣向来恪守己道,从不沾惹是非,他们王家欺人太甚,微臣只想要一个说法,求陛下做主!”
楚家比不得从前了,若在往日,断没有人敢如此对待他们,现今已大变样,他们势颓只能服软。
司马骏颔着首,“爱卿委屈了,朕明日就叫王闫衾入宫,定会帮爱卿训斥一顿。”
这话说的不疼不痒,就是场面上安抚人心的话,一转头或许就忘了,在他这里,吴人哪里比得上随他出生入死的王家,就算是王家做了点错事,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煜璟瞧他一眼便知他心里在像想什么,“陛下,王家人不止伤了楚大人的女儿。”
司马骏望他,“他们还干了什么?”
谢煜璟说,“王旭宴扬言要霸占香潭庙,过不了几日王大人大概就会派人过去拆庙了。”
司马骏的懒散陡时消尽,他阴郁着脸道,“他敢拆朕的庙?”
谢煜璟双手搭在膝上,淡声道,“此事满座儒士皆知,微臣若有一点说谎,您都可查到。”
司马骏眉间隐戾,他冲旁边的内侍招一下手,“去把王闫衾叫进宫来。”
那内侍便得令出去了。
约莫一刻钟,王闫衾进到殿里,他侧头在谢煜璟和楚昭鹤身上瞄了瞄,心里一计较,当先道,“陛下招臣进宫可是因楚大人的女儿?”
司马骏未吱声。
王闫衾便觉猜到了,他作冤屈状道,“陛下!小儿当时遭谢都督毒打,他养的那只豹子护主心切,才误伤了楚家小娘子,这事要真怪起来,原该是谢都督的错,臣的儿子是无辜的!”
谢煜璟和楚昭鹤对视一眼,闭嘴看他抹黑。
司马骏探手捏住桌几上的一只青釉龟,在手里把玩着,“听说你想要朕的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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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今天火葬场了吗21
王闫衾一慌,连忙摇头道,“陛下,臣就是再大胆也不敢贪图您的东西,您万不可听了旁人的谗言误会了臣……”
司马骏哦道,“要不要朕招几个儒士进宫来跟你对峙?”
王闫衾两嘴皮一碰,再编不出瞎话了。
司马骏抬起手猛朝他一掷,那只青釉龟整好砸到他的脑门上,打的他头昏眼花,倒在地上不敢起来。
“朕这些年不怎么管事了,你就以为瞒着朕什么都可以抢夺,香潭庙是朕给容妃建的,你们王家哪来的脸来在朕的地盘上拉屎撒尿,想来是朕待你们太好了,导致你们都快忘了自己是朕的臣子了吧!”
王闫衾连连磕头,“陛下!陛下!臣一时鬼迷心窍,您饶臣这次吧。”
司马骏也没想真罚他,只是给他一个警告,让他以后再不会有妄想。
“念在你是初犯,朕不追究,不过,你儿子伤了楚爱卿的女儿,你得给他一个交代。”
王闫衾霎时暗恨,嘴边倒恭敬,“陛下说的是,犬子伤人,臣回头会亲自上门求得楚大人宽恕。”
楚昭鹤冷声道,“本官的女儿腿伤难以痊愈,你说要本官宽恕,本官就宽恕,本官的女儿岂不是白受伤?”
王闫衾愕然,楚昭鹤向来唯唯诺诺,何曾如此强硬。
双方僵持不下,司马骏看的伤眼,便作和事佬道,“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既然你儿子欺负了人家闺女,不如朕给你们做个媒,往后就成了一家人,这一家人小打小闹的就不要计较了,笑笑就过去,大家和和顺顺才是好。”
谢煜璟道,“陛下,即是敲定,您得下达旨意,仅口头一句话,出了宫谁还能记得?”
他撂出话时,眼尾上挑,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楚昭鹤惊疑的看着他,他不是来帮他的?
谢煜璟唇边笑纹漾开,王家辱楚家他可以帮忙说话,但是楚瑶拿楚姒的命不当回事,他也要让他们吃个苦头。
王闫衾在旁边呃着声,也是有气没法出,世家里,他们楚家如今渐没落,这时和他们家结亲,完全就是白被他们占便宜。
司马骏笑睨着三人,立即拟了圣旨下发下去。
王楚两家联姻的消息震惊了建康,楚家的两个女儿分别被司马骏许配给了谢家和王家,王谢都是北方士族,楚家亲近他们,就等于疏远了南地一派,但北方士族也不一定会接受他们的示好,这就等于是两面不讨好。
楚家的境地艰难,南地贵族隐隐联合排挤楚家,在各个场所都或明或暗的使绊子,楚昭鹤连着几天没去酒肆,闷在府中栽花逗鸟,像是对尘世再无兴趣。
袁夫人为这事气的上火,跟他吵了好几架,到最后还是只能忍着吞下这口恶气。
春日暖阳,楚姒闻着鸟叫醒来,她举起手,便听金臂钏上珠玉琳琅清脆的响声,她的睡意就散了,她张开眸子,凝望着手腕,过半晌,她伸手将金臂钏脱下,起身放进了角落的柜子里。
恰闻屋外有人在跑,楚姒披着袍子开了门。
绿竹气喘吁吁的停在一丛连翘旁,撑着腿道,“女郎,您送去晓禾院的一双棉靴被,被剪碎了。”
意料之中。
楚姒转回屋做好洗漱。
绿竹摸不清她的想法,候在院里等她出来。
“随我去晓禾院看看,”楚姒趿着木屐出来,她穿着上鲜少讲究,艳色在这档口也不好穿,就索性随便着来。
绿竹看她手里托着两只护膝,“您还送?那边不会领情的。”
护膝是楚姒亲手做的,她熬了两个夜才做出来,手上扎了不少针孔。
楚姒递护膝给她,慢声道,“我送到就好,她的随她怎么处理。”
绿竹便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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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二人才到晓禾院就听见里面的咒骂声。
“谁让你们把她的东西拿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滚呐!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以为我腿瘸了就治不了你们,我要让家家把你们统统都发卖了!”
婢女们怯怕的退到院外,瞧见她们两人,都躲闪着避让开。
楚姒抬手搭在门边,跨门进来,一眼就见楚瑶凶横着脸坐在轮椅上,她手里攥着一把剪刀,地上尽是碎布,那双靴子被她剪得不成形。
她恨极了楚姒,是楚姒抢走了谢煜璟,如果没有楚姒,和谢煜璟并肩的就是她,她也不会成了个跛子,受众人耻笑,更不会与王旭宴莫名其妙牵扯在一起,那样一个滥情的纨绔,根本比不上谢煜璟。
携着一身戾气,她想也不想就将手里的剪刀朝着楚姒扔了过去,只要她没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楚姒侧身避过,寒着声道,“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都是你!假如没有你,这些事都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楚瑶叫嚣道。
楚姒道,“你落到现在这般田地纯属咎由自取,你自己玩闹伤了脚,豹子闻见了你身上的血腥味才冲过来攻击你,可你却抓我来挡,种因得果,你自己活该,不是什么事都能推到别人身上,阿瑶你该长大了。”
楚瑶两手抓在扶手上,脖颈前倾,历来灵动的眼睛在此时被怨毒填满,她怪叫着,“你这个天煞孤星1!谁跟你在一起都不会有好结果,你生来就带着煞,克死了小姑姑还不够,因为你,楚家不受陛下重用!如今还连累我,你欠下了这么多债,你怎么好意思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去死啊!根本没人喜欢你,谁见到你都怕,你就是瘟神!你早该随着小姑姑一起去死,你活着只会害人,你还嫌害的楚家不够吗!”
楚姒僵硬着脸,“你说我克死了小姑姑?”
“对啊,就是你,你生来就有不祥之兆,那夜太初宫突遭数匹狼围攻,天边现红月,陛下连夜调太史令入宫推演,”楚瑶忽然轻笑起,用最甜的嗓音说着最残忍的话,“阿姐,你是天煞孤星,连陛下都怕呢。”
楚姒浑身一软,依靠在门上,她不敢信的问,“……我出生在宫里?”
楚瑶这时平静下来,她抱着手臂肆无忌惮的笑,“阿姐通透的很,不需要我点拨就明了。”
“……你的故事编的很精彩,”楚姒强打精神道。
楚瑶似笑非笑,“阿姐自欺欺人好玩吗?”
楚姒不语。
楚瑶仰靠着背,恢复成往日俏皮模样,只眉间生凶厉,“阿姐,不对,我该叫你表姐。”
楚姒接不了话,她的后背似遭水淋透,寒冷深入脊髓。
楚瑶交叉着腿,看她的神色逐渐惨淡,她接下去道,“阿姐现在该知晓家家为何不亲你了吧,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啊。”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啊。
所以她才会漠视你,无论你是优秀还是平庸,她都不会在意,必要时还会牺牲你,你不过是个可怜虫,抬腿一脚就能踩死,谁会看到呢。
楚姒屏住气,努力不让眼泪流出,她说,“你胡说。”
楚瑶笑得大声,“鸠占鹊巢也敢如此正义凌然,你抢占了楚家嫡长女的位置十四年,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楚姓你也配?”
作者有话要说: 1天煞孤星:具有该命运的人总是会给周围的亲戚朋友等带来一系列的恶运,一般情况其家人会大多遭遇不幸直至 死亡。在命理学角度说,天煞孤星和杀破狼合称为两大绝命。两种命象都穷凶极恶,严重的能把身边的人都克死,所以天煞孤星也叫扫把星。扫把星就是一出生的时候,就给周围的人带来了灾祸,而且搞得鸡犬不宁,家无宁日,与他在一起,都会不得善终。(百度解释,侵删。)
格外提一句,加粗加大一定要看清哦,天煞孤星如果命中遇贵人,贵人一世相携,那么天煞孤星就会转运,成为最有福报的命星!!!
第22章 今天火葬场了吗22
“我姓楚是出生下来就定好的,若我不是楚家人,以家家的性格会留我在身边?”这一句话说的绵长,像是在问她,也像是楚姒在给自己找借口。
楚瑶双眉耸起,“那你去问家家啊!你问问她你哪里像她,阿姐,你的眉眼口鼻都不像她,你的身高也不像她,你和小姑姑如出一辙,这你自己没发现吧,就是不问家家,你问她身边的绾嬷嬷她也会告诉你答案的。”
“你赖在楚家,我也赶不走,这十四年陛下从未想过将你接回宫,你便安然自得的在这里生活着,没有人会在你面前揭露这些谎言,他们不说不过是念在小姑姑的份上,念在你还有一点利用价值,能忍的就忍了,到现时,你还能站在这里和我争吵你以为是什么原因,不过是你身上那仅有的一点皇室血脉,说不定有朝一日你重回皇宫,楚家也能跟着升天,谢煜璟不留情面,楚家攀不到他了,阿姐,我可就指着你能帮我解除王家的婚约,”她句句带刺,要用言语刺死楚姒。
楚姒呼着气,眼中泪在打转,她蓦地侧过身,趔趄着逃离。
楚瑶一直绷着的脊梁放松,她徒然扬起嘴咧笑,边笑边摇头,直到蓄出的泪洒满脸她才停歇,树梢鸟乍飞,她被树荫笼罩,光线照不到她的身上,只余阴暗常伴。
楚姒一路跑回屋,避身躲进浴室,她抓过巾帕慌乱的往面上抹,她在心里一直辩解着。
楚瑶说的都是故意诓骗她的假话,她怎么会不是家家的女儿,她生长在楚家,家家为她准备的吃穿用具和楚瑶并无差别,除了平日冷淡了些,家家也没偏颇过。
她忽然停住手,任泪水划过下颚滴落。
……怎么会没偏颇过,那么明显的区别对待,她衣食无忧又如何,没人关心她的想法,她长这么大,只能羡慕着楚瑶,楚瑶可以任性,她却不可以,楚瑶能够坦荡的说出自己的内心,她连想说的机会都不曾拥有,她幼时以为她是长姐,所以她必须稳重,必须在人前人后都要懂事乖巧,她才多大,她不过是想表现给他们看,她也想得到他们的重视,可是没有人能看得见她,她从前含着怨,怪他们对自己不好,现如今她才清楚,她做的再好,也不可能得到他们一句赞赏,她在最初就错了,错的离谱,她想改正都不行。
楚瑶要她去问家家,她怎么问,这层纸糊在他们当中,她一旦戳破,在这个家里就无法再过活,她没地方去,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她就像个落魄的乞丐,被人施舍了一碗粥就卑微的想要得到一碗饭,当发现那碗饭其实只是糟糠时,她张口拒绝都不会,只要能饱腹,是什么对于她这个乞丐来讲,都是奢侈的。
楚姒抱着头埋进臂弯里,犹如无头苍蝇般的胡思乱想着,倏地她一怔,匆忙起身冲出浴室,将角落里的柜子打开,抓起那只金臂钏重新戴回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