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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正是因为王家家门清正,两朝以来,无论是王庭和老大人,还是他已在朝为官的长子,都是只受命于君的纯臣,从不曾掺和进那些党同伐异的烂事里。
这样的王家人,也是一根直肠子,王沐川收到了宫中递来的帖子,让他参选驸马,当然也不会像别人那样不愿意,便不来了。
王家人的确忠心,只是忠的实在太过,简直傻的有点可爱了。
至于给王二公子递了帖子的,自然是恨不得把京中所有有点名头的青年才俊,都给女儿好好选一选的陈皇后。
皇帝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贺世子、王二公子……他有心给这些少年郎一个机会,谁想他们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来了。
贺顾跪在殿下听得心中奇怪,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想……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缘由来。
也是因为贺小侯爷打了两辈子的光棍,不曾成过亲,当然也没尝过做爹的滋味。
否则他一定能想到——便是陛下再爱才,天下间父亲给女儿选婿,又哪有如他这般,见了青年才俊,非但不欢喜,反倒还一副痛心疾首模样的?
王沐川却只跪着,他面无表情,那双眼白过多的眼睛愈发显得嘲讽意味十足,怎么看怎么心不甘情不愿,道:“臣愿娶公主。”
皇帝:“……”
贺顾好险才憋住没笑。
折腾了半天,殿前对答才终于要开始了。
贺顾看了一圈,来前他便早已打听过,这些人大多都是些对他没甚威胁的庸碌之辈。
只有那个三十来岁样貌的男人,贺顾打听来的名目上并没这人,眼下才知道他是洛河魏氏的宗族子,看起来十分平平无奇,贺顾并没太注意他。
他觉得他需要留心的,就两个人——
一个是文章才学胜过他不止一点的王沐川。
还有一个是各项综合素质都还算上佳的荣远伯世子,陆归宁。
最先开始的是殿前对答,贺顾等人被一一带到殿门外,唯有得了传唤的,才能进殿,被皇帝皇后和长公主单独质询。
贺顾本以为所谓的殿前对答,顶不过也便是一群人站成排,一人问两句话便罢了,万没想到竟然如此郑重。
他本来还不算太紧张,这下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被吴公公带进殿门,也不由得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被排在第四个,前一个恰好是王二哥。
王沐川一进去,贺顾心底顿时也跟着揣揣不安,等他出来,立刻就问他:“二哥,陛下问什么了?”
王沐川眼皮抬了抬,瞥他一眼,语气凉飕飕的:“为何我要告诉你?”
贺顾:“……”
吴德怀道:“贺世子,请吧。”
贺顾只得瞪了王二哥一眼,转头跟着吴德怀进了殿门。
只走了短短几步,贺顾掌心却已经汗涔涔的了,他恍惚间想起,便是上辈子披甲执刀逼宫,他都没现在这么紧张吧……
“贺世子。”皇帝道,“长阳候不愿让你做驸马,你今天却还是来了,此事是你自己的主意吗?”
贺顾道:“回陛下,是臣自己的主意。”
皇帝脸上没什么表情,皇后见了他,神色却十分欢喜,笑问:“为何,你为何不听你爹的话,要来选这个驸马呀?”
贺顾喉头哽了哽,闭了闭眼,心道别紧张,别紧张,你可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讨个媳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些天,贺顾问过征野,问过贺容院儿里的嬷嬷们,甚至问过最擅长和女人打交道的言定野,他们都说……
真心是最能打动人的。
长公主殿下是陛下和娘娘的掌上明珠,她是除了皇后外,整个大越朝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又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
长公主什么都不缺,他也给不了她什么物质上的东西。
所有人都说真心最重要,贺小侯爷也不想说那些花里胡哨的漂亮话。
他觉得,他只要表达出自己对长公主殿下的喜欢,让陛下娘娘看到他的真心诚意,只要说实话,就够了吧?
贺小侯爷半天不吭声,皇帝皇后却不知道他心中纠结,正要在追问,却见贺顾忽然抬起头,看向了某个方向,他神色认真,目光如箭,似要穿透那重重珠帘。
“臣……臣对公主一见倾心,真心仰慕殿下,若是……若是能做殿下的夫君,臣必一生对殿下珍而重之,不教公主殿下受一点委屈。”
贺顾说完,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太紧张的缘故,他嘴唇都有点发干了。
长公主案前珠帘,是内务司所制,十分精巧,帘外窥不见帘内情形,帘内人却可将帘外看得一清二楚。
珠帘后,长公主的目光始终停在殿下跪着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低着头,自以为不会被殿上贵人发觉,他悄悄伸出一截淡粉色的小小舌尖,舔了舔颜色浅淡的下唇。
皇帝听了贺顾的话,沉默了片刻,道:“哦?做公主的夫君?”
贺顾有点紧张,小巧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又叩首道:“回陛下的话,是,宫中选的虽是驸马,但臣来选驸马,却不是为了做驸马都尉,而是为了做长公主殿下的夫君。”
皇帝闻言沉默了片刻,他转头看了看皇后,果然见她眼底的喜欢藏也藏不住,满脸写着对贺顾的欣赏。
这大概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了。
皇帝忍不住在心底又暗暗叹了口气。
“你且下去吧。”
贺顾愣了愣。
这就完了?
吴内官已经站到他身边,道:“贺世子,请吧。”
于是贺顾只好又一头雾水的被请了出去。
他一出去殿门,皇后就看着皇帝道:“我看不必再选了,这孩子说的没错,除了他,其他那些个都是冲着做驸马来的,没一个是为着做瑜儿的夫君,只有这孩子对瑜儿是一片真心的。”
她语罢,又看向长公主:“瑜儿,你说呢?”
然而皇帝未曾搭话,长公主也只是端起案上茶杯,垂眸道:“母后,礼不可废。”
皇后被她噎得一哽,有点不高兴,气道:“什么礼不礼的,你们父女两个,休要诳我,这又是文试,又是武试的,之前选驸马,哪有这许多的考校?这是在给公主选夫君,又不是科举,便是选出个再有才华的,与你不相配,又有什么用?”
皇帝见皇后着恼,连忙打圆场道:“罢了罢了,瑜儿本也不愿选这个驸马,朕与皇后既已和瑜儿承诺过,若是此次无人能过内廷司的考校,以后便不再提亲事,朕是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说话算话。”
皇后说不过他,一双美目也只得恶狠狠斜睨了他一眼,还是没忍住小声气呼呼道:“你究竟是不是瑜儿的亲爹啊……”
皇帝眼观鼻鼻观心面不改色,只当没听见她的指责。
吴德怀从殿外回来,见了这情景,也只在心中叹了口气,暗想,长公主铁了心不嫁,陛下又有意相护,皇后娘娘虽已为国母多年,却还是这天真如白纸一般的性子,哪里玩儿的过陛下和长公主这对长了一万个心眼子的父女呢……
可怜眼下,门外的少年郎们,没一个知道,那位洛河魏家的宗室子,实则是跟随陛下多年的暗卫。
宫中养出来的人,那可是见过血、见过真家伙的,他的身手哪里是这些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人能匹敌的呢……
至于文试……
便是那位文采出众的王二公子,恐怕也敌不过这位早早就知道了试题,而且还有出题人亲自帮忙准备好答案的作弊选手。
若是文试无人能过,那到还好……但若是能过几个,这位恐怕就要在武试,把那些个还少不更事的公子哥儿们,都狠狠的给修理一通。
到时候要么选不出驸马来,要么选出来了也是这位陛下安插进去的暗卫。
殿下这亲……
恐怕还是结不成的。
第13章
贺顾出了殿门,还在琢磨自己刚才在皇帝皇后面前表现的如何,试图从他们的表情分析一下,他到底能得几分。
圣上始终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是皇后娘娘似乎对他很是满意,一直脸上带笑,贺顾想到这里,心中稍安几分,暗道陛下毕竟是陛下,喜怒不形于色也是寻常,还好娘娘十有八九是中意他的。
贺小侯爷从小女人缘就好,小的时候奶奶嬷嬷们爱,长大点了姑姑婶婶们疼。
再大些,虽还没到掷果盈车那么夸张的程度,但整个汴京城,起码得有小一半的高门贵女,都在打着做未来长阳侯夫人的主意。
可惜上辈子贺顾始终未娶,许多姑娘惦记着他,便硬生生从待字闺中,一路惦记到了嫁入夫家,等孩子都满地跑了,贺侯爷的婚事,却还是始终没有着落。
他愣是从汴京城万千少女的梦,熬成了汴京城万千少妇随风飘散、不堪回首的青春。
所以皇后娘娘会喜欢他,贺顾倒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只是不知道长公主殿下又是怎么看他的……
他们只有短短一面之缘,之前皇后娘娘又问过他为何会出入于花月楼的事,这么看,长公主殿下必然也知晓了,她会不会以为他是个轻浮孟浪之徒啊?
贺顾越想越焦心,越想越害怕,只恨后面几人的对答怎么还不结束,好叫文试赶紧开始。
大概只有等他得了魁首,陛下亲自赐婚,他才能安心吧。
正想着,最后那个对答的洛河魏氏宗族子总算出来了,吴内官跟在他身后。
他一出现,殿门前等待的少年郎们俱是精神一震。
不知是不是贺顾错觉,吴内官脸上虽在笑,看着他们的那双浑浊的眸子,却好像带了点看什么小猫儿、小狗儿一样怜悯的神色。
贺顾为自己突然产生的这个古怪想法愣了愣。
吴内官道:“各位公子爷,随咱家进殿吧,文试这便开始。”
进了殿,贺顾按照排号坐在了自己的书案前,案上笔墨纸砚已经备好,镇纸压着试题,贺顾挪开镇纸,展开来一看,不由得愣了愣。
四书择句,经义释论各一道,每题需答百字以上,五经选试一道,可自择,做诏、判、表、诰其中一道。
这题目……未免也有些太难了。
题目形制,与本朝乡试类同,然而择出的经义题难度,却远在乡试之上,许多年前,王大公子王沐泽春闱应考,曾经跟他们几个弟弟,用拉家常的语气,猜测今年会试大概考什么,那时他还颇为震惊,王大哥竟然对这些艰深聱牙的经义,能那么如数家珍。
今日一看这选驸马的题目,竟和王大哥那时候叨叨的,差不多是一个难度了。
王公公刚才已然告诉他们,文试只有短短半个时辰,时间不等人,贺顾只得赶紧拿起笔开始答题。
还好他今日来前,已在府中恶补了几日的四书五经,本来还觉得不一定能用上,只为了万无一失,不想此刻竟真的用上了。
贺顾虽然答的稍觉吃力,好在少年人记性好,靠着临时抱佛脚,他好歹也能一一答上,不至于交白卷。
至于其他人,那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这些公子哥大多都是学问稀松平常、自知科举没什么出路,文不成武不就,才会打起做驸马得的那点赏赐的主意来,眼下万万没想到选个驸马竟还要考经义策论,都是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