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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法式餐厅很有名,氛围也很好,暖色调偏现代的装修风格,典雅静致中带些复古风,空气中悠扬着舒缓的旋律,浪漫的法式格调很浓。
因此人很多,等餐的漫长时间,不知道哪个话题引了过去,江从和黎星沉聊到了当年腾丰集团的事。
沈茂立是在江从小时候那段破败缺爱的时期为数不多带给他温暖的人,却也实实在在是把江家推下悬崖,甚至差点毁了江从人生的操纵者。
这是一场谋划多年的“篡位”,江岸川跟在身边的本来只有一名助理,就是从海外留学回来,能力出众的许执,而后来的陈含娇陈建两兄妹,是沈茂立有意安插到他身边的。
两兄妹一个爬上了他的床,一个圆滑世故,许执忠心工作,别无二心,却也还是被拿掉了总特助的位置,掐了实权,那些事关公司核心利益的项目文件必然也先经过两兄妹的手。
蛰伏多年,离间江岸川和曾经为他打下江山的老功臣,逼走真正为公司着想的高层管理,在设计公司出事之前骗他签下股份转让书,也就是后来沈茂立能凭一份遗嘱坐上董事长之位的关键。
而当初压垮江家,使腾丰这样大的集团几乎陷入不可转圜余地的两大事件,假药风波和“龙港区开发”工程,具体项目都是沈茂立和手下人在负责,可江岸川是文件上签字的总负责人,也就是出了事后警方第一个找的。
毕竟不是他干的,疑点重重,证据也不足,江岸川终于在跌下高位时看清一切,释放后找沈茂立对峙。
两人都穿着西装,一个规整干净一个散乱狼狈,从坐着尚能虚伪地假笑言谈到撕破嘴脸,江岸川出了沈家大门后,突发心梗离世,这其中与陈含娇长期在他杯中下的慢性药有关。
沈茂立成功坐上董事长的位置,一派说辞,惺惺作态,握着另一董事的把柄,威胁他出去顶了罪,制假药风波更别说,那本就是他放出去的消息。
“但他这样做,确实也让腾丰集团陷入了严重的危机,如果一旦没有解决……”黎星沉看着江从,没有继续往下说。
如果一旦没有解决,最坏的结果,一个巨大的商业帝国就会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到时沈家面临的下场,和江家区别无二,他不仅触犯了法律,还利益尽失,无异于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而且就算沈茂立那时候扭转了局面,腾丰集团的资金链也断开了一大截,亏损金额无法想象。
他是副董事长,撇得再干净,公安机关也不可能忽略他,完全是杀敌一千把自己也搭了进去,不像是一个步步为营利益最大化的商人能做出来的事。
除非,他并不单纯为了地位和金钱。
江从手持刀叉,脸上没什么情绪,他将牛排切好块和黎星沉的换了下,淡然无波的目光对上她的,语调很平:“因为他恨江岸川。”
因为沈茂立恨江岸川。
沈茂立和高淑兰打小就是邻居,两人出身贫苦,高淑兰作为女儿被家里轻贱,经常被打的只剩一口气。
沈茂立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那时的感情也隐晦,两人虽并未表明心意,但是彼此心知肚明。
后来沈茂立为了她,打算一人去北鹤闯荡,但他文化水平不高,屡次碰壁,也因此结识了才华横溢又心高气傲的江岸川。
在那个抓住机遇就能乘着浪潮一帆冲天的年代,一个找工作被拒和一个拉投资被拒的两个年轻人,在北鹤市最繁华的大厦前相遇,啤酒一碰,志同道合。
没多久,高淑兰考上了北鹤大学,不听从家里安排逃了出来,投奔沈茂立,也由此与江岸川相识,当时她和沈茂立是以兄妹相称的,而江岸川对她一见钟情。
江岸川在三人之中最大,模样英俊,不缺才华,且有见识有谋略,脸上总带着爽朗的笑容,就像一束阳光刺破黑暗,高淑兰根本无法抗拒。
彼时创业正有起色,沈茂立得知他们瞒着自己发展成恋人关系已久时,只是坦然一笑,举杯祝福,而他和高淑兰之间的那段情愫,成了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也成了一粒掩埋的种子。
江岸川有想法有计划,但为人傲气,性子又轴,把面子看得很重要,沈茂立圆滑世故会处事,两人可以说是互补。
当沈茂立在外拉投资喝到吐血,把脸和尊严放在地上让人踩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江岸川高傲地将一纸蓝图甩给他,以及他和高淑兰恩爱说笑的画面,也许在那时,他就学会了虚伪。
然而事业有成之时,所有人都只记得蓝图的描绘者,媒体、合作方……,一砖一瓦将房子盖起来的人只配被遗忘在角落,看着新人喜结连理。
最可笑的是,没用多久,他就眼睁睁看着,高淑兰眼里的真爱,如何翻脸无情地将她摔成了一摊烂泥。
早在高淑兰离开北鹤的时候,沈茂立就告诉了她,他温厚地笑了笑,说:“他怎么上去,我就让他怎么下来,江岸川让你受的疼,我也让他千倍万倍地尝尝。”
高淑兰眼神冰冷,轻蔑一笑,“别说的好像全是为了我,你嫉妒他,从一开始你就不甘心低他一等。”
沈茂立笑容不变,“你瞧着就好。”
高淑兰收了笑,“你就是个疯子。”
沈茂立突然大笑起来,“能狠心把自己儿子往死里打,疯子,你不是吗?”
高淑兰眼神变了变,什么也没再说,扬长而去。
后来沈茂立入狱,高淑兰去看了他,他像一具失了血肉的骷髅架,两个人隔着一道透明屏障看着对方,没说一句话,直到最后她要离开,沈茂立有气无力地问她:“你后悔选择了他吗?”
高淑兰没有任何犹豫,一如当初嫁给江岸川时说“我愿意”的坚定,回答他:“不后悔。”
她顿了顿,“他只是变了。”
“而我们,从最开始就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人。”
沈茂立也笑了,又问她:“那你儿子呢,你后悔过吗?”
高淑兰眸光一僵,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停止了流逝,最终在她转身离开之前,沈茂立也没有听到她对这个问题的任何回复。
江从也去探过监,沈茂立见他倒是有些精神,还会努力露出以前对待他时的亲切笑容,唤他一声“小从”。
江从很淡地应了声。
只是。
只是一切都覆水难收。
……
两个人从餐厅出来,去了附近的一处湖畔,黎星沉听他平淡地讲完这些。
一阵微风拂过,吹得湖里片片芦苇丛飘摇,他们牵着手并肩沿岸走,之后很久的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黎星沉视线触及某处,忽然停下步子,指着不远处路旁的棉花糖小贩跟他说:“江从,我去买个棉花糖,你在这儿等着我。”
江从拉住她胳膊,将她扯回来,“我去给你买。”
黎星沉摇了摇头,抽出胳膊,脸上扬着笑,“我很快就好,你等着我哦。”
没到三分钟就好了,黎星沉举着棉花糖像个开心的小孩子,张开胳膊朝他跑来,江从宠溺地笑了笑,敞开怀稳稳地接住她。
黎星沉咬了口棉花糖,把那一块都撕扯下来,棉花丝儿绕在嘴边,她边吃自己的边把棉花糖举到江从嘴边,“江从,你尝一口,很甜。”
江从看着她粉红的唇瓣,眸色一深,搂过她的腰往怀里一带,低身吻了下去,顺便带走了她嘴边的糖丝儿。
黎星沉睫毛颤了颤,笑着问他:“甜吗?”
江从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地笑,“嗯,很甜。”
黎星沉胳膊勾上他脖子,蓬软的棉花糖像粉红的云朵,小姑娘踮脚亲了亲他,而后望着他眼睛,眉眼弯弯,“江从,我们以后就只剩下甜啦。”
今天阳光,格外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