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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小乙从未如此为自己担忧过,看着自己的身体随波逐流,旁观者的他终于因为高度的紧张陷入了沉睡。

这是一段颇为漫长的旅程,他几次醒来,几次因为惊恐昏迷。

死亡并不是一件值得恐惧的事情,疯狂在死亡线上徘徊才是。

“你醒了。”钱小乙总觉得这一生都在听别人对他这么说,仿佛清醒对他是一件多么稀有的事情,昏睡才是他的日常。

“你是?”

钱小乙好奇,这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看相貌和真实的自己差不多。

屋子不大。楼板是稍作处理的木头,削平了拼在一起,此外除了称承重的木柱,整个屋子都是用竹子装修的,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竹屋。

“很显然是此间的主人。”

钱小乙救命恩人的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配合上他的笑容,钱小乙第一次从同龄人身上感到沁人心脾。

“谢谢。”钱小乙听见了屋外的流水,他要用这简单的两个字概括自己对救命之恩的感激。

“我今天去钓鱼,然后就钓到了你。没能上钩的鱼本可以果腹,上钩的你应该有故事,如此我将不吝惜我的酒。”

钱小乙下意识隐瞒了更多事情,诸如王家,诸如那个修士的死。

“是这样。果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过你此刻坐在我的面前,只要人活着,希望就始终存在。”

钱小乙开始好奇对方的存在。

“我么?你不愿意猜一猜吗?”公子笑道。

钱小乙摇头,“不瞒你说,我现在有些怀疑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我会以为曾经做过的梦是现实,发生的一切是虚妄,又或者真实和虚假之间并存,就像光与影,我以往的认知,就在光影的转换间支离破碎。”

“天机阁的人都喜欢推演命运和天机,但他们中广为流传的话却是,天机不可测,命运不可见。”

钱小乙敏感地抓住了天机阁三个字,“你?”

公子一笑,开始向钱小乙讲述他即将去到的外面的世界。

这是一个历史无比久远的地方,久远到只能追溯到十万年前的人皇时代,再往前,便只剩下只言片语。

这个地方叫天元。

先说那只言片语:天地初开,万物初成,飞禽走兽,主宰为人。天地道生,术法混成,修行路始,修士为尊。

到人皇时代,修行的高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世人皆相信,在天元之外更有世界,那个世界里同样有修士,他们超脱了寿数的限制,可称之为仙。

登仙便是人皇时代一个时代的追求。但最终没有一个人定义登仙的结果。

但一些客观现实无法回避,那便是修行出现了断层和没落。

为了保持天元的稳定,以天机阁为首,主张将修行界与凡人界隔开来,中间的屏障,便是万界山。

“是这样?”钱小乙想到了元国最西边的界山,可是梦境中他降临元国的地方,仍旧属于元国东边。

“既然是分开了修行界和凡人界,为什么不叫界山,而要叫万界山呢?”钱小乙问道。

“你刚才提到了光和影,行走在阳光下,光总是唯一的,可是不同物体却有各自的影。现在的你还不懂修行,等你修行了,自然就懂了。”

“你可以教导我吗?”钱小乙提出请求。

“我很乐意。不过对你来说,虽然那位青云宗修士给你指点的出路有些九死一生,但结果总是好的。所以我想你还是要去一趟青云宗为对方传话。”

钱小乙有些惭愧。他坦白自己其实是受到了对方的威胁。

公子只是笑,仿佛钱小乙的坦诚他早已知晓,甚至钱小乙最后的隐瞒他也心知肚明。

“可是你必须去。他的诅咒多半与血缘相关,唯有找到他的血亲,才可以解除你的诅咒。”

“不。对我们凡人而言,再凶恶的人在杀一个无辜者的时候难免生出恻隐之心,可是修士,他们似乎已经是另一种人类。为了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他可以无视我的生命。那我到达青云宗又如何?他的情人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大概为了保守关于禁地的秘密,他会杀我灭口吧!”

听了钱小乙的话,公子用点头表示赞赏,但他却笑着提醒,“我勉强也算一个修士。”

钱小乙有些尴尬,下意识看了看竹屋旁的花草蔬菜。

“不过我的天赋并不好。修行是讲究天赋的,以前我常为此自卑。现在嘛,发现孤身逍遥也不错。修行虽然可以延年益寿,可以享受更高贵的生活,可如果我乐在此中呢?而且对于天赋不好的修士,如果疲于修行,即使修为有成,又还剩下多少属于自由的时间?”

钱小乙并不清楚修为和寿命以及地位的关系,但他很同意对方的话。

“嘛,给你这个即将踏入修行路的人说这些多不好。外面的世界,强者为尊。”

钱小乙没看懂对方的揶揄,他果然还是要去所谓的青云宗,如果对方果真听从莫长歌的留言,他不妨就诈对方说,他已经将一切告知了旁人,一旦他陨落,对方就会把莫长歌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

“但愿,我可以好好活着吧!”钱小乙在心底为自己祈祷,也为身在王家船上的父母祈祷。

“你真的会修行吗?”

次日天明,钱小乙起床就看见对方正在打理花草,另一边炉子上的药粥已经飘散异香。

“修士也是人。何况我都隐居于此了,像个凡人不过分吧?”

“你是真的厌恶修士的生活吗?实力至上,强者为尊。”

“我能接受,也能认可。可是我自己,到底希望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如果是为了这样的未来,我也愿意日复一日的修行,成为说一不二的强者,一人独断。”

“那为什么会隐居在这里呢?”

“因为还没有下定决心。毕竟有些事情,做了也不一定实现,反而陷入无法自拔的沼泽里。”

“你能告诉我怎么去青云宗吗?”钱小乙问道

“沿着这条河,路上会到达一座城池。云城。云城便是青云宗的产业。我想想,三个月后就是青云宗的收徒的日子。你现在过去,时间还很充裕。”

钱小乙告辞了。离别时对方对他说,遇上那修士的长辈,就用旁人会昭告天下来威胁对方。

钱小乙看着对方的笑容,令人感到如此舒适,又令人感到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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