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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醒了。”

钱家是大户人家,但祖宅槐院却很少有下人伺候,眼下欣喜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钱小乙的母亲。

今天是钱小乙九岁的生日,按照惯例到祖宅来祭拜祖宗,之后大人们收拾着,钱小乙独自跑到槐院玩耍,等钱母察觉,孩子居然在槐树下安睡,怎么叫也叫不醒。

钱小乙的爷爷见状,阻止了儿媳的行为,示意让钱小乙睡到自然醒。

钱母不理解,一旁的丈夫却保持沉默,追问之下才知道。

数百年来钱家一脉相承,几乎每个钱家人都会在槐院里莫名其妙的睡着。

在秘不示人的记载中,钱家有数位先祖从梦中获得了启示,或躲过了灾难、或重新发家致富……槐院里做梦,是他们钱家不可告人的机缘和隐秘。

钱母稍稍心安,进而好奇丈夫当年的梦,对方尴尬地摇头,表示只是一个寻常的梦,并不是什么征兆。

其实更多的还是类似的情况,梦的征兆总是利于他们钱家,但机缘从来不是锦上添花,更多是切实改变他们钱家甚至红石镇的命运。

最近的一次征兆,一位先祖从梦里得到启示,红石镇会迎来大饥荒。三年后果然大饥荒,渔猎无收,耕种不获。钱家提前三年备粮,最后完全开仓放粮,几乎是凭一家之力让红石镇渡过了冬天,同时也让钱家的好名声一直延续至今。

钱母感到惊讶,因为那次大饥荒还碰上了大寒冬,饥寒交迫,所有人的祖上都承钱家的情。

钱母的欣喜并未持续多久,按照公公和丈夫的说法,所谓的做梦几乎就是转瞬间的事情,然而儿子钱小乙已经昏睡了大半天。

钱父也有些意外,“父亲,我记得我当初是成人礼那天做的梦吧。”

老人点头,“不错。按照记载,成人礼居多。不过别急,不过睡着而已,春和日丽的,又不会冻着。安心等着,梦越长,只怕是有大的征兆。”

三人焦急的守着,钱小乙不知觉露出的神态牵动着他们的心,“只怕不是什么好梦啊!莫非又是整个镇子的劫难不成?”

钱母等的心焦,她是母亲,传承久远的钱家隐秘也是仓促得知,她不在乎红石镇的命运,只希望钱小乙平安醒来。

终于醒了。

钱家父子也凑上来。

逐渐回神的钱小乙感到寒冷,他似乎是做了一个梦,又似乎是他要开始死后的人生。

他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一生,从十六岁发生剧变,孤身一人从隐世的红石镇去到元国,辗转天涯、楚城、酉水镇、唐家村等地,在人生的最后关头,他一再失忆,最后空白地在大雪纷飞中离去。

如今,他终于苏醒了。

他睁开眼,他竟然看见了母亲,不是记忆中鲜血淋漓的,苍白的母亲,而是风华正茂的钱家夫人。

“母亲,你还活着?这里是天堂吗?”

钱小乙并未察觉自己的异样,或者说他可能察觉的自己身体以及声音上的异样,这本就不是异样,反而是钱母,手不知觉摸向钱小乙的额头,“孩子,被噩梦吓坏了吧。什么活着,天堂,这里是槐院,今天你的生日,过来祭拜,你在院子里睡着了。”

钱父则凑上来,“孩子,梦醒了。仔细想想,想想你今天做的事?”

钱小乙想着,他的生日?的确,一直到成年,他们每年都要到祖宅祭拜,祖宅院子里有一颗槐树,又被叫做槐院。

不对,他十六岁那天就从槐院出去的,槐院好像只是寻常的一个院子啊?

钱小乙发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他看着健在的父母,眼里不争气地挤满了泪水。

接着他才发现,当他站起身想拥抱他们,他是这么矮小的一只,父母见状蹲了下来,主动抱住了他。

他慌乱地问道,“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好像变成了小孩?”

母亲心疼地说道,“还没睡醒了呢?你才九岁啊!当然是小孩。”

说着她看向公公,眼神里写着担忧。

老人也蹲下来,“小乙,记得爷爷不?”

钱小乙下意识点头,他有爷爷,却又奇怪,他似乎不知道爷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老人笑道,“别害怕。梦太真实了。你告诉爷爷,你都记得什么?”

钱小乙简单讲述一遍,开始的事情便叫他语气凝噎。

“十六岁啊!”老人若有所思,然后摸了摸钱小乙的头,“很痛苦的经历啊。不过放心吧,只是一个梦,爷爷教你区分。”

“你仔细想想。红石镇有竞舟活动吗?”

不一样的记忆涌现出来,不等钱小乙回答,钱母说道,“祭祀是有的,不过没有竞舟,没有虹桥,这红河水这么宽,不好造桥哦。”

是了,没有这些东西。甚至连临江轩都没有,不存在莫叔。

“红河边上确实有个酒馆,掌柜的姓莫,和我们家并没有渊源。”

仔细想想,“你看,你清楚记得十六岁之后的事情。那之前呢?九岁以前你肯定也记得不少事情,可是好像和你之后的不一样啊。那九岁到十六岁呢?是不是根本没有记忆。”

钱小乙想着,是的,那段时间的确没有什么确切的记忆,“父亲,母亲,爷爷,我们钱家子弟需要在童年时候体验百姓的生活吗?例如驾船打鱼?”

“怎么会呢,谁会让小孩子去打鱼啊!体验生活,有啥好体验的,等到了年纪,照样的该上山上山,该下水下水。”钱父答道。

“慢慢来,你这个梦太漫长而真实了。慢慢来,一切会好起来的。”钱母安慰道。

钱小乙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伤心,他清楚的觉得那些人和事就是自己的正是经历,可是,又确实不是。

他现在呢?他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吗?

他跟父母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钱家很富有,但钱家也很简单,他这才明白,钱家并不相当于他所认知的家族,没有其他子弟,一家三口和爷爷,剩下的就是在钱家干活的村民。

红石镇不是一个“丰”字形布局的巨大村镇,它更像是一个地理位置优越的村子,附近村子里的人会定期来这里形成市集相互交换。

当然,红石镇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它也就在红河边上,红河边有一块巨大的镇河石,鲜红如血。

镇长不是什么老唐爷,只有祭祀的时候才会推举出一个代表组织,没有什么礼器。

钱小乙曾不排除现在才是虚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是过去的真实日渐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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