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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就是我的家。我……”
我想回去。
墨桥生感到自己像被一个高手在一招之间制住了命脉,
浑身被一股即将失去主公的巨大恐惧所摄。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只能喃喃地憋出破碎的几个字:“不,不要。”
直到看见主公的手指,终于从那光怪离奇的光影前收了回来,他才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程千叶把那片龙鳞拽在手心里,慢慢摩挲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将它放回了匣子中。
这里有桥生,有那么多的人, 和那么多的事,她不能说放下就放下。
她勉强冲着墨桥生笑了笑:“没事的,我……现在还不回去。”
她的脸突然被一双宽大的手捧住了,墨桥生狂乱的吻落雨一般地落下。
他吻得急躁而生涩,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程千叶轻轻推了一下,墨桥生反而进一步逼近了。
算了,随他吧。
程千叶的情绪不太好。
但她还是伸出手,轻轻搂住了墨桥生的腰,闭着眼睛昂起脸,任由自己的心上人释放他的情绪。
没多久,她发觉自己的脸颊潮湿了,滚热的泪水正不住地滴落在她的脸颊上。
程千叶睁开了眼,有些伤心又有些好笑,她阻止住了一边哭着一边吻她的墨桥生。
“别哭了,我又没走。”
墨桥生别过脸去,抿着嘴不说话。
“你别担心,我不会突然就不见的。”程千叶安慰道,“即便有什么事,我也一定会先同你商量。”
“父王,父王。”程鹏稚嫩的声音在宫外响起。
程千叶和墨桥生急忙拉开距离,程鹏身影很快出现在大殿的门口,他迈着小短腿一路跑进来,扑进了程千叶的怀里。
“君父,鹏儿今日学会了五个大字,还背了一段周先生的文章。先生夸我了。”程鹏的小脸红扑扑的。
“是吗,鹏儿真是能干。”程千叶毫不吝啬地表扬他。
“鹏儿想要举高高。”小脸红扑扑的男孩腻在自己父亲的腿上。
“你都这么大了,我可要举不动你啦。”程千叶嘴上说着,还是把男孩抱了起来转了一圈,大殿里响起一阵咯咯地欢笑声。
“父王和大庶长在做什么呢?我是不是搅扰到父王了?”程鹏懂事地说。
程千叶尴尬地咳了一声:“正和大庶长商量国家大事,已经结束了,鹏儿来了也无妨。”
“墨将军的眼圈怎么也红了?莫非是和周先生一般熬夜熬得,将军还要保重身体才是,莫让我父王担心。”
墨桥生的脸红了起来,他低头行了一礼,迟疑着看了程千叶片刻,方才告退。
程千叶把程鹏抱到自己膝盖上,问询道:“肖太傅的伤势还未痊愈?最近都是周先生在给皇儿讲学吗?”
程鹏点头道:“嗯,儿臣刚去探望太傅,他的伤已经好些了,他让儿臣转告父王,这两日他就回来了。近日周先生给鹏儿讲了很多历史故事,孩儿也很喜欢他。不过今天先生身边的周明哥哥好像不太开心,他说周先生昨日又熬夜到三更天,恐他身体上吃不消。”
年幼的太子坐在程千叶的膝盖上,脆脆的童声在朝梧殿内回响。
程千叶默默聆听着,
如果是在数年之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让她得到了这片龙鳞,她会毫不犹豫地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可是如今,已经有了这么多的人,都因为她而汇聚到了一起。周子溪,肖瑾,张馥……他们每一个人都还在拼尽全力地为了他们一同制定的理想努力着。
在这个国家广袤的土地上,有着无数的百姓和士兵,小吏和朝臣,他们都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兢兢业业竭尽自己所能,为了实现心中那一点对未来的期待。
这星星点点的希望,如同漫天星辰,从全国各地汇聚而来,汇聚到朝梧殿这位君王的手中。
程千叶手握着这千丝万缕的银辉,牵引着晋国这艘巨舰向着希望之光航行而去。
在这艘巨舰刚刚开始起航的时刻,她这个船长,又怎么能割舍得下这系于一身的万千责任,丢下臣民,丢下国家,回自己原来的世界去呢?
何况,还有桥生。
程千叶闭上了眼,伸手摩挲着那装着龙鳞的匣子。
对不起了,哥哥。
对不起了,爸爸和妈妈。
我现在还不能回家去。
希望将来有一天,我安排好这里的一切,卸下肩上的责任,还能够有机会再回到你们的身边。
这个晚上,尽管桥生主动过来陪着她,但程千叶依旧睡得很不安稳,她反复梦见自己的童年时期。
在那个开满蔷薇花的庭院里,小小的自己和兄长围绕在母亲的膝头嬉戏追逐。
夜半时分,程千叶从睡梦中醒来,窗外月色如水,倾泻进寝殿之内。
枕边空空如也,睡在她身边的人不见了。
床前的地板上,蹲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个人坐在月光里,举头凝望着窗外的夜色。
苍白的月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形成了一种光与影冲撞之美。
程千叶悄悄坐起身来,默默地看着那个背影,桥生没有哭,但她依稀听见那晶莹的眼泪,碎在地上的声音。
程千叶的心纠结在一起。
她和桥生之间已不只有灼热的爱情,更多了一份相互牵绊的责任。
但如今,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给出相守一生的承诺。
“臣刚刚做了一个梦。”墨桥生仿佛知道了她已经醒来,“在梦里臣又变成了奴隶。周围所有的人都对我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晋国,没有主公。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大梦一场。”
“醒来以后,我恍惚了很久,不知道哪个世界才是真实。”墨桥生低低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有些悲凉,
“主公,不论你是什么人,都是臣的主公。”
“我不能没有主公。”
他撑着床沿站起身来,凝视着眼前之人:“请你别离开,求你。”
寂静的夜里,只剩下二人微微的呼吸声。
程千叶知道墨桥生在等她的答案。
“今日,你见到的那个人,是我真正的兄长。”
“主公的……兄长?”
“除了兄长,家中的高堂对我也十分疼爱。”
“主公另有高堂?”
“桥生,这些时日,你有找到自己家人的消息吗?”
“还不曾。”
“但你的心中,一定对他们有一份无法割舍的牵挂吧?”
墨桥生沉默了。
“我也一样,自从无意中来到这里,我心中无时无刻,不挂着对亲人地思念。”程千叶向他伸出了手,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对不起桥生,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但请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冷静地考虑一下。”
郑州城内,
姚天香的眼前站着特意从汴京赶来拜访她的侄儿姚顺。
“你的意思,是想回卫国继承太子之位?”姚天香抿着红艳的双唇,一双好看的柳眉微微拧起。
“是……是的,还望姑母务必相助于侄儿。”姚顺在这位打小就令他敬畏的姑母面前,心中既有些害怕,又带着一股兴奋。
他本是姚鸿身边最不受宠的第三个孩子,没有争夺太子之位的能力,只能充为质子被遣送来敌国。
但前些时日,国内传来了大哥意外病逝,二哥受到父王贬斥的消息。再加上晋国的丞相张馥张大人对他多有鼓励,又愿意大力支持他回国争夺太子之位。他那颗怯弱的心也不禁火热了起来。
“顺儿,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是在晋国,姑母还能护着你平安。”姚天香缓缓开口,“你要回卫国,那卫太子之位,可不是那么好坐的。卫国如今不仅朝堂上动荡不安,周边更是强敌环绕。你在汴京生活了这些日子,如今的晋国之强大,你应该最深有体会才是。”
姚顺兴奋之情不减:“正是因为晋国如此强大,有了晋国的支持,侄儿才更有把握呀。张相答应了侄儿,一定鼎力支持侄儿坐上太子之位。”
姚天香闭了一下眼,挥挥手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回去吧。”
司马徒进屋的时候,正和姚顺错身而过。
他不解地看着那兴致勃勃离开的背影,疑惑地问道:“三皇子怎么会来郑州。”
姚天香不耐地摆摆手:“别搭理他,几兄弟一般都是蠢货。邻国已经强大到了如此地步了,一群人还只顾着蝇营狗苟地争抢着自己的那点利益。”
司马徒劝慰道:“如今的事态,非我们能够左右之。何况卫王也不曾顾及过同公主的兄妹之情,公主又何必为他们操心。”
姚天香苦笑了一下:“也是,我又何苦自寻烦恼。”
“公主你来看看这个。”司马徒想逗姚天香开心,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来,“墨将军给我写了一封信。”
姚天香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桥生给你写什么信?他又不知道怎么讨千羽开心了?”
司马徒笑着展开信纸:“大庶长近日似乎分外焦虑,总担心主公会弃他于不顾。”
姚天香兴奋起来:“他干嘛担心这个?莫非千羽移情别恋,有了新欢?你给他回信,就这样说……”
墨桥生收到了司马徒的回信,
他拴紧了门窗,紧张地拆开了那封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信函。
“其一,浓情蜜意之际,不可过于呆板,口述衷情,循循诱之。”
口述衷情,口述衷情。
墨桥生只觉此事比最晦涩的兵书阵法还更难熟识,他红着面孔,硬着头皮,一句句地背诵起司马徒抄录给他的那一条条所谓浓情蜜意之际必须使用的甜言蜜语。
“其二,复现彼此之间金风玉露初逢之夜,追忆刻骨相思,更增今日情谊。”
墨桥生心中急转,初次,初次和主公……
他捂住了额头,想起了和主公在卫国时那荒唐的第一次。